懷揣著滿肚子的怒火,夏初七衝入正午的陽光。
找不到趙樽,她心裏有些失落,鄭二寶的“兩麵三刀”,她明知有自己臆**的成分在內,還是為添了堵,被月毓裝腔傷勢的虐了一回,她有苦難言,也很憤怒。但這所有情緒都不如她連自己男人去了哪裏都不知來得失落。
但她早過了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也沒有苦情劇女主的柔弱心腸,可以動不動就想出“山路十八彎”來。
愛情是啥樣兒她不知道,因為她強大的腦路回從來沒有給過她半點關於愛情應有的模式。可與趙樽生生死死一路走來,百般滋味都嚐過了,她相信情濃時的相許並非作假。但女人的憂傷和虐點,跟男人不同,或者說是南轅北轍的兩個概念。這沒有辦法,因為男人與女人天生就不屬於同一個物種。思維、想法、觀念,通通都不同,女人覺得天大的事,在男人看來,根本不值一提。古今中外多少悲劇的產生,都源於男女間天性的認知差距。更何況她與趙樽,還隔著跨越時空的觀念之別?
所以,哪怕心髒碎成了一瓣一瓣的,她仍然堅信,趙十九愛她。
“阿彌陀佛!”
用佛號做開場白的人,晉軍大營中隻有一個。
她不冷不熱的抬頭,果然看見道常。
今兒大和尚好像捯飭過一番,衣裳整潔,鞋履如新,紅光滿麵,看上去寶相莊重。
“大師沒有午睡啊?我爹呢?”
夏初七到這邊來原就是想找她老爹的,隨意地招呼著,便想往夏廷贛的屋子去。
可道常臉色卻有些古怪,“女施主,你父親不在屋裏。”
看他的表情,夏初七心生詭異,“哪去了?”
道常垂首,目光閃爍,像是不便言明,“辦理軍中要務,暫時回不來。”
夏初七明白了,這也是不能說的秘密。
嗬嗬一聲,她道,“行,那我先走了,告辭。”
她要轉身,道常卻喊住她,“施主,老衲正有事找你?”
夏初七微微眯眼,靜靜看他,等待下文。
道常知曉她的為人,向來直來直去,也不再繞彎,“女施主,可否入屋詳談?”
夏初七笑了笑,眉梢挑高,“孤男寡女的,恐怕不便。”
道常是南晏有名的高僧,會這般與他說話的女人,除了夏初七,不做第二人選。道常被她噎住,一對濃密的長眉微微垂下,雙手合十,終於慢慢地走近她,“有一件事,老衲已在心中醞釀多日,一日沒有機會言明。今日正巧遇見,便告之施主也罷。那‘固若金湯局’的局眼在泉城,但決定風水局的因素卻不是泉城。”
夏初七哼哼一聲,不回答,隻著聽眾。
她不冷不熱的態度,換了常人估計會說下不去。
可道常哪是常人?淡淡抬眉看她一眼,他嚴肅著臉,繼續道:“老衲曾與女施主說過,你是三才貴格,鳳命之身,乃天定趙綿澤為後。你若與他結合,乃是乾坤正道。奈何一夕之間,星辰突變,紫微臨照,帝星有二……你越世而來,是你,又非你,壞了天道輪回,與晉王結合,更是悖世之舉,如今引天下幹戈,更是難合天道……老衲曾奉勸你,放下情孽,方保平安,可你一意孤行……原本以晉王之才,劍指江山並非難事,但因有你,始終舉步維艱,這便是天之罰……女施主,恕老衲直言,你若繼續糾纏晉王,他縱破此局,恐也有性命之憂……也就是說,決定因素不在泉城,而在你。”
“嗬嗬嗬嗬……”夏初七忍不住想笑。
這道常和尚向來喜歡用玄之又玄的東西來唬弄人,她對他的話從來都持保留態度。
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兒,敢情天機都讓這老兒參透完了?
可她不是夏楚,她是夏初七。她與趙樽交錯在時空,身份錯位,道常卻真的知曉。
甚至於,連“轉世桃花”的讖言,他都知曉。
心裏一凜,她重新審視著老和尚的麵孔,想著那些神神怪怪的東西,聲音微啞。
“你剛才說的這些,都告訴他了?”
道常麵目慈祥,卻似有深意。點點頭,他道,“帝星之爭初啟,亂世已至。但自古分分合合,終將天下一統。晉王登基為帝,亦是大勢所趨。可但凡男子,如花美眷都是錦上添花之物,何況帝王?你如今連一個丫頭都容不下,這番心性,將來如何母儀天下?又如何容得下那三宮六院?女施主,你恐有不知,江山之固,非帝王一人之功。若是帝宮風雨飄搖,互相傾軋,豈非又要幹戈再起,令朝野不平?若是那般,何來繁華盛世,何來晉王的帝業宏圖?”
大男子主義思想,讓夏初七痛恨,可她不得不承認,時下的人,與她的觀念是不一樣的。即便寵她如趙樽,骨子裏也是一樣。他們受到文化、傳統、觀念所製約的東西,永不是她能理解的。比如泉城耿三友的洪泰帝畫像,若是依了夏初七的意思,不要說他掛洪泰爺的畫像,便是掛玉皇大帝的畫像,她也照打不誤。
但趙樽不會,這便是鴻溝。一道隔了時空的鴻溝,無法跨越。
念及此,夏初七抿了抿唇,“大師真是抬舉我,好像我一女子,竟能翻轉乾坤似的。”
道常沒有馬上回答,他雙手合十,麵對麵看著這個心細如發卻俏皮伶俐的女子,遺憾地歎了一聲。
“若非天命如此,你確屬晉王良配。可世事兩難全,女施主自行考慮吧。放眼南晏有萬裏江山,幅員遼闊,城池千座,國力昌隆,可是,以晉王之才,絕非僅南晏一隅並可滿足。他是能征霸天下的大丈夫,豈可為了一個婦人,斷送了……”
“大師!”夏初七打斷他,麵上帶笑,“說這些何益?我又不懂。我隻想問,他什麽態度?”
道常沉默片刻,臉上難得的有了笑意,“依你猜測,他應是什麽態度?”
夏初七彎唇,淺笑,“不知。我想聽大師說。”
道常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他應了我。走一步,看一步。”
走一步,看一步?夏初七想著趙樽說那話時的表情,麵上略略僵硬。
道常捋了一把胡子,觀察著她的麵色,規勸道:“人之立世,講究順應天道。你與晉王,情深,卻無緣,天數如此,強求無異。老衲曾為晉王批過八字,他的姻緣……在京師。不論是你,還是月毓,與他而言也不過過眼雲煙,你即便束他也無用,他終將……”
“得得得。”夏初七沒耐心聽他瞎咧咧,隻嘲弄一笑,“大師想說,東方阿木爾?”
道常點頭歎道,“他二人原是天作之合,也因星辰之變,錯過姻緣……”
說到此,他突地念了句“阿彌陀佛”,把話題轉開,“不瞞女施主,晉王此番離營前往濱州,亦是為了接從渤海坐船而至的東方姑娘……”
沒有情緒地“嗯”一聲,夏初七目光微涼,也不知聽見了還是沒有聽見,笑著看他。
“大師,等你來日得道升天了,最好去做月老,免得浪費了天分。”
這似笑非笑的詛咒,噎得道常麵色微白,出不得聲。
夏初七卻笑了,“大師啊,以你之言,就好像趙樽當初娶了阿木爾,就能天下太平了一樣。好像他遇到的所有困難,都是因為我這個狐狸精一樣。嗬嗬,你們這些男人啦,都喜歡把自己的無能推到女人的頭上。夏亡了怪妹喜,商亡了怪妲己,西周被滅了怪褒姒,吳亡了怪西施,唐朝衰了怪楊玉杯,明朝亡了怪陳圓圓……男兒即強,可不扛了天下?男兒即強,何不自己生兒育女,要女人做甚。可笑!”
道常看她臉上奚落,竟是久久無語。
夏初七目光一轉,看著他再次諷刺,“尤其告訴我這些事兒,是一個和尚,更是笑上加笑。”
道常愣了愣,胡子微微一抖,“女施主,不必介懷,老衲此番也是為了晉王著想。當然,正如當初的星辰異相,若來日晉王稱帝,以帝氣影響天道,也並非不可能。老衲今日之言,隻是想說,你需戒驕戒躁,切勿容不得他婦,讓晉王為難……”
容不得他婦?如今大家都是這麽想她的麽?
既然都這樣想,讓就讓他們想吧,她就這尿性。
夏初七收斂住臉上客套的笑容,輕聲道:“大和尚,我眼累,心累,最討厭說教,告辭。”
看著她甩手離去,道常怔怔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直到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才發現手心一片汗濕。閉了閉眼,他鎮定片刻,轉身回了自家的屋子,將一直捏在手上的信紙投入了火爐裏,任由它化為灰燼……
看著燃燒的火光,他片刻失神。
好一會兒,他雙手合十,垂著頭顱輕聲道:“佛祖當饒恕弟子,弟子之為,也是為了正天道,順正道……”
夏初七去了醫務營,在小二和小六審視的目光追隨下,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完,該交代的東西都交代清楚了,方才大步出營,沒有再多看任何人一眼。
回屋坐在床榻上,夏初七安靜下來,左思右想。
趙樽去接阿木爾了?這種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換以前,她打死都不會信。而現在,竟可笑地產生了懷疑。
一種無可奈何的挫敗感,讓她覺得日子極度難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不好受的時候,便會想念親人……
可她的親人,好像隻剩下寶音了。
回想與趙樽初上北平那些日子,沒有戰事之前的輕鬆與自在,她近乎瘋狂的痛恨起了戰爭。
緊緊抱著腦袋,她呻吟一聲,滾倒在**。這些原本就不是她要的啊。
她想輕鬆,想自由,想與趙樽雙宿雙飛,想他們的世界裏,隻有他們自己。
可到底是為什麽,他們被迫走上了這條路?
想起自己以前一遍一遍對趙樽說“想做皇後”的無奈,一時間,她竟分辨不清,到底是不是她把趙樽逼上造反這條路的。
也許,道常是對的,趙樽也沒錯,她自己更沒錯。
錯隻錯在時空不對,身份也不對。
也罷,這世上沒有割舍不了的人,也沒有割舍了可以不痛的心。不都說麽,一個人一輩子總會有一次無理取鬧的任性,做一次想走就走的決定。她性子剛烈,原就我行我素慣了,這些年為了趙樽,她梳剪了自己的羽毛,拔掉了身上的尖刺,到頭來,還是無可避免的成了紅顏禍水。
既然沒有任性過,何不任性一回?
她要回北平,她想她的女兒……強烈的願望支配著她,手腳已經無意識的行動起來。
等她同意了自己的想法時,衣服和細軟已經收拾妥當了,裝在一個隨身的箱籠裏。
滿滿當當的一箱東西,看上去挺多。可說到底,她也隻剩下這些家當了。
不管這些年裏與趙樽如何笑鬧,她的銀子,真正攥在手裏的並不多。
多少年了?快七年了,她又誆又詐,竟會窮得叮當響。
七年了,她跟了趙樽快七年了,也算老夫老妻了。
他們的七年之癢,看來也逃不過命運的捉弄。
涼笑著沉吟片刻,她找出紙筆,坐在床邊,想給趙樽留些什麽。
可寫著,畫著,紙上出現的竟是一個標誌——紅刺特戰隊的隊標。
看著這久違的圖案,一種恍如隔世般的窒息感,讓她有些找不準自己是誰。
是夏楚?還是夏初七?是趙樽的女人?還是紅刺特戰兵的軍醫?
一種沒有歸屬的漂泊感,讓她眼圈一紅,為免淚水滑下,他抬頭偏向窗外。
外麵暖烘烘的陽光裏,朝她走來的,分明是一個穿著整齊的軍裝,剪著利索的短發,麵帶微笑的年輕女軍醫。
那個是她嗎?默默收回目光,她撕掉畫了隊標的紙,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寫來。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場景
……就是遇見你
……在人海茫茫中靜靜凝望著你
……陌生又熟悉
……盡管呼吸著同一天空的氣息
……卻無法擁抱到你
……如果轉換了時空身份和姓名
……但願認得你眼睛
……千年之後的你會在哪裏
……身邊有怎樣風景
……我們的故事並不算美麗
……卻如此難以忘記
這首歌叫《星月神話》,是她前世唯一看過的一個穿越劇的片尾曲。那個故事的劇情她已經記不得了,唯一記得的隻剩下這首歌。也不知道為什麽,大概同是穿越的緣故,她要寫字的時候,冒入腦子裏的便是這首歌的旋律。寫完,她長長吐一口氣,把紙壓在硯台下麵,探手入懷,摸出從未離身的桃木鏡,又抬起左手,看了看碗上的“鎖愛”,歎息一聲,終是提著箱籠出了屋子。
冬日的陽光不烈,卻讓她下意識眯了眯眸。
回頭看一眼她住的地方,瞳孔縮了縮,突地產生了距離感。
頓了片刻,她大步去了馬廄,光明正大地打馬出營。
趙樽不在,這個營中,無人敢阻擋她。
但她的動靜鬧得太大,還是驚動了許多人。鄭二寶痛哭流涕地追了出來,邊跑邊跪,邊跪邊磕頭,月毓也跟著他慌亂的跑,淚珠子揮灑了一地,小二和小六更是誇張,大喊大叫著跟著她的馬屁股追,吃了一嘴的灰塵。除此,還有無數的晉軍將士,他們都在喊她,追她……
可看著這樣的場景,夏初七覺得更加可笑。
她多像一個任性的,不識大體的無知妒婦?為了與男人賭氣,便要離家出走。
可是,她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陽光中靜靜看她的道常。
她知道,她不是在賭氣。
晴嵐驚叫著,跨上馬,飛奔過來。
這麽久不見麵,她做了陳景的夫人,生了孩子,穿著繁複的華裳,身手還是那麽矯健。
“姐姐……”晴嵐馬術很好,不一會兒已經靠近了夏初七,她呐喊著,聲音破碎,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小臉潮紅而惶惑,“我的姑奶奶啊……你拿著行李要去哪兒?你等著我,我跟著你去。”
到底還是有人真心為她的。
到底晴嵐還是不像鄭二寶,養不熟的白眼狼。
這般想著,她好受了一些。
可轉念她又想,晴嵐跟上來,有幾分是因為趙樽的命令?
說到底,她名義是上她的義妹,可也是趙樽的丫頭……她與鄭二寶一樣,當她與趙樽衝突時,會幫誰?她後麵這些高聲喊叫的人裏麵,可有一個會在當著趙樽的麵,站在她那邊?可有一個會不管她做什麽,為人如何,就像真正的朋友那般,始終站在她的身邊?
目光漸漸模糊,她突然覺得孤獨。
明明身邊有無數的人,卻覺得世界隻有自己一個。
她的世界太安靜了。聽不見,沒有半絲聲音……其實她已經孤獨了很久。
因為有趙十九,她刻意的騙了自己,掩飾著那種孤獨。
如今是裝不下去了麽?
馬鞭一揚,“啪”地甩在馬背上,她冷笑一聲,抽出桃木鏡,看著跟在身邊的晴嵐。
“親愛的,我數三聲,你再不停馬,我便讓你看看鮮血是什麽顏色……”
晴嵐一愣,“姐姐……你這是何苦?不管什麽事,等爺回來再說,行不行?”
“不行!”
“姐——!”
“別叫姐了,叫天王老子都沒用。”
她近來與趙樽鬧別扭的事兒,晉軍上下無人不知,晴嵐自然也不例外。
隻不過,她從來沒有想到,他們會鬧到這樣的地步。
看著夏初七絕決的眼,看著她手上鋒利的刀尖,就要劃破白皙的肌膚,晴嵐嚇住了。
“馭”一聲,她勒住馬兒,留在陽光裏,看著夏初七絕塵而去。
“姐姐……你到底怎麽了?!”
“王妃……王妃啊……奴才錯了啊……奴才錯了,不該瞞你……”
“王妃……王妃……”
背後鋪天蓋地的呐喊聲,夏初七一個字也聽不見。
她的天地,空曠,冰冷,沒有聲音,也沒有人,她的腦子,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一個人馳奔在這片天地,看著沒有融化的微雪,看山巒河流,江山如畫,她知道從此她沒有了錦衣玉食,沒有了王妃之尊,更沒有了那個男人無微不至的關懷,他的江山他的城他的女人他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但她屬於自己,不必再為別人去操心,去難過,不管做什麽事,也不用再顧及任何人的心情。
她隻是她,一抹來自異世的靈魂。
她終究也隻是她,獨自一人。
天高路遠,歲月本長。
在十日以前,在夏廷贛的催促下,趙樽當夜便帶了十來名侍衛從滄州出發,到達臨邑。
在他到達時,蘭子安已經等候了一天一夜。
若沒有夏廷贛,趙樽與蘭子安兩個人,估計除了在戰場上,永遠也不會說上一句話。而蘭子安的“複國夢”,也不會就此斷送。
可事情到底發生了逆轉,在夏廷贛撮合下,飽讀詩書的蘭秀才,自是懂得“順應天道”的道理。更何況,夏廷贛於他有恩,當年他卻沒有善待他的女兒,也有愧疚。動之以情,曉之以利,蘭子安動搖了。更何況,夏廷贛隻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晉軍繞過聊城而已。
趙樽也許諾,事成之後,將肖同方當年稱帝的地方,劃為蘭子安封地,許他異姓王之尊。
如此厚待,趙樽有十足的誠意。
蘭子安跟著趙綿澤,守國之將,兵部尚書已是極大,複國之路太漫長,更不現實,能做一個異姓藩王已是他目前最好的出路。更何況,他又如何不懂,以晉軍的攻城能力,趙樽如果要攻打聊城,並非不可破。趙樽如今肯坐下來談,一來也是因為夏廷贛,二來他隻是想要減少晉軍傷亡而已。
經了一天一夜的商談,蘭子安同意考慮,並在三日後給他結果。
這一次來臨邑,收獲很大,趙樽很清楚,蘭子安考不考慮,從此也再無退路。
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收獲得多,失去更多。
時光的腳步,無人能夠留住。該走的人會走,該傳到的消息,也終究會傳到。
夏初七縱馬離營的消息,傳到趙樽的耳朵時,已是五日後的下午。
夕陽正收住它在天邊的最後一抹霞光,趙樽等人拖著疲憊的歇腳,正歇在路邊一個荒掉的破舊涼棚裏。
趙樽正眺望著遠方,琢磨著行程,丁一便瘋狂的策馬而來。
“殿下,不好了。殿下……出大事了。”
趙樽一凜,下意識起身,“何事這般慌亂?”
丁一翻身下馬,“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王妃她……走了。”
趙樽腳下一晃,麵色突變。
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聽完丁一的講述,他也想不通,阿七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一次,他和夏廷贛來臨邑,一路輕車簡從,行蹤隱秘,沒有告訴任何人。而他身邊的人,除了道常之外,也無人知曉他去會見蘭子安。離開滄州那一晚,子時已過,他沒有吵醒夏初七,隻修書一封,交給道常,請他代為轉達。
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就算與他賭氣,就算與他鬧別扭,就算真的生氣了,也該等他回去的。
七年的夫妻,他以為經過了這麽多風雨,他與她之間,就算不必明言,也能明白彼此心意。
他以為常掛嘴裏的東西,不牢靠,能心有靈犀的,才是亙古。
然而他忽略了,他的阿七到底隻是一個女人。女人這種生物,天生便小性。不管她有沒有智慧,有沒有頭腦,都不可避免會胡思亂想,都不可避免在男女之事有刹那的短路,也會鑽入牛角尖裏與自己過不去。更何況,他又怎會想到……那老和尚根本沒有把信交給她?
再者,婦人之心,他身為男子,又如何能懂?
他是男人,不僅僅是夏初七的男人,還是晉軍的領袖。無數人都把腦袋拎在手上眼巴巴的看著他,等著他的決斷來換取生存和命運。那一些夏初七看重和在乎的東西,例如月毓之事,在趙樽的大局麵前,在山河皇圖麵前,在動輒死傷數萬人的戰爭麵前,簡直微不足道,他也根本就沒有往心裏去,甚至想都不會想到,會是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她離營出走。
丁一看著他鐵青著臉,沉默不語,脊背都涼了。
“殿下,如今可怎麽辦?這兵荒馬亂的……王妃的耳朵又聽不見。”
想到阿七失聰的耳朵,趙樽心如刀絞,一拳打在紮棚子的木樁上。
看著鮮血流下來,他的手,終究頹然放下。
回頭,他冷冷掃向眾人,“找,給我找。找到她為止。”
丁一擔心的眼,迎上他憤怒的麵孔,趕緊心驚肉跳的別了開去。
“是,屬下遵命。”
丁一騎馬要去,背後卻傳來趙樽的吼聲。
“差人去北平府,她……可能會去找寶音。”
那一天,趙樽發了很大的脾氣,但從頭到尾也沒有多說一個字。
所有人都不敢多看他一眼,除了緊緊跟隨在他身側的丙一,也沒有人看見,向來高高在上,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掉半滴眼淚的趙樽,眼眶濕潤後,偷偷抬袖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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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