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這世間各人有各人的無奈。
看著這一幕,鍾維勳也很難不為所動。
他的母親朱女士身體也不好,為了給她治病,鍾世成四處奔波,從國外的專家到國內大醫院的主治醫生到民間大夫,無論西醫還是中醫,他都有很多認識的人,鍾維勳知道連振的病已經是晚期,痊愈的概率為零,可是看著連樂青
清澈的眸子裏滿溢的憂傷,痛苦而又極力隱忍的樣子,他又如何忍心。隻好回去請求父親幫忙。
鍾世成看了看兒子,這孩子從小就有主見,很少開口向他索取什麽,他第一次開口請求自己,卻是為了那個連樂青。
孩子大了,很多事他這個父親做不了主了,他歎了口氣,找出一張名片遞給他,說:“這是魏金教授,他對藥物的毒副作用比較精通,聽說他外甥在做抗腫瘤藥物研究,能適當地幫助了癌症患者延長生命,你去試試。”
魏金的外甥叫霍源,鍾維勳頗費了一些周折才將他請到醫院,這個年輕英俊的男人身上有醫生的鎮定和溫文爾雅,他看了連振的情況和病曆,表情平和,讓人窺探不出內容。
走出病房之後,霍源才和鍾維勳說:“他情況不是太好,我也隻能幫助他的生命延長一小段時間。”
“多久”
“四十天。”
“那要勞煩霍教授費心了。”
送走霍源,鍾維勳想起連振對連樂青說的話,他大抵也是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堅持不了太久,他和全天下的父親一樣,最大的願望是,自己的女兒有一個好歸宿。
鍾維勳走出醫院,沒有直接回鑒定所,轉道去了一趟格爾投資公司,嚴格剛剛結束公司例會,見到鍾維勳十分意外,客氣地將他帶到貴賓室。
“嚴總,這次我來是有事相求。” 鍾維勳敞腿坐在真皮沙發上,嚴格的秘書上來倒茶。
“您客氣了,大家都是朋友,有事直說無妨。”
“我想買下你手裏那枚古董翡鑲翠黃金戒指。”話已至此,鍾維勳也不再和嚴格客套。
嚴格微微一震,他深知鍾維勳的背景和職業,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一定不單因為戒指本身的價值。
“是為了連小姐嗎?”他問。
鍾維勳坦**地點頭。
他始終記得連樂青見到那枚戒指時,眼裏的驚喜,卻也知道這是嚴格的祖傳之物,恐怕嚴格不會輕易割愛,但嚴格到底是個商人,所以在價格上任憑對方開口。
嚴格笑了:“這戒指放在我這裏也是徒增煩惱,既然連小姐喜歡,我自當成全。”
鍾維勳知道是嚴格這是賣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不過他相信,他遲早能找到機會彌補他。
兩個男人又交淺言深地談了一會。
第二天去醫院,連樂青依然精神萎靡,鍾維勳拉著她往外走,說:“你過來,我有東西給你。”
“什麽東西?”連樂青愣了愣。
他將一個文件袋遞過去。
連樂青詫異地將裏麵的文件拿出來,翻了翻,居然是ME的其他兩名成員何君和邢雨山的資料。
他在她微微驚訝的目光中說:“我說過,你想做什麽,我都會幫你。”
是的,他不是會輕易許諾的人,可是他說過的話都會做到。
連日沉浸在悲傷情緒中的連樂青又驚又喜:“你怎麽……”
“他們的電話和地址都在裏麵,是溫故幫的忙。”
“謝謝。”
趁著連振睡著的時候,連樂青洗了個臉,她準備收拾一下好好去見一見何君和邢雨山,鍾維勳穿上大衣,自然而然牽起她的手:“我陪你去。”
雨山藝術畫廊開在一個影視傳媒產業園,這一帶有很多文化和影視公司,附近還有個藝術高校,連樂青他們找到畫廊,工作人員搖頭說邢總不在。
連樂青便按著之前鍾維勳給她的資料和簡曆,撥通了他的電話。
邢雨山正在國外旅遊,漫不經心地應付了連樂青幾句,兩人約好回國後當麵談。
而何君已經改了行,她現在是一家娛樂公司的總監,穿著得體修身的小西裝,留了短發,人倒是比較熱情,她在他們公司樓下的咖啡館,和連樂青他們見了麵。
得知他們的來意後,喝了口咖啡,慢聲說道:“我記得向美丹,不過我和向美丹之間往來不多,你們也知道畫畫的人都有點高傲,更何況向美丹這樣的大美女,我們幾個人裏,她隻和歐文合得來。有一段時間,歐文對一隻葫蘆瓶特別感興趣,他和向美丹覺得圖上畫的男女,關係看起來有些奇怪,想知道圖畫後麵的故事,於是沉迷於此,跟其他人往來更少了。”
講到這裏,何君頓了一下:“後來,他們同一時間失蹤不見了,我聽到了一些傳言,說他們是私奔。”
說到這裏她對連樂青聳了聳肩。
連樂青手心裏早已經濕透。
鍾維勳握住了她的手,麵無表情地看向何君:“馬俊之說,傳言是你放出來的。”
何君被咖啡嗆到,從桌上取了一張麵巾紙,擦了擦嘴:“馬俊之這人的話你也信?當年歐文對向美丹的熱情,大家有目共睹。至於向美丹是怎麽回應的,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作為女人,我也願意相信,她忠於丈夫和家庭。”何君頓了頓,“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向美丹再也沒有出現過,若她沒有跟歐文私奔的話,八成是被他挾持或監禁了。小連,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你媽媽的事我隻能表示遺憾,不過如果你爸爸隻是想見向美丹一麵,我倒是有個辦法,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什麽辦法?”連樂青聽說有辦法,心中一喜。
“我倒是認識不少演員,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忙找人扮演你媽媽向美丹,完成你爸爸臨終的心願。”
何君的話還沒說完,連樂青就失落地拒絕了何君的提議,起身離開:“何總的好意我心領了。”
在她心裏,父親對母親的感情是無可替代的。
或許在她內心深處還殘留著那個信念,隻要她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一定會有母親的消息的。
這時,鍾維勳手機響起,接完那個電話,他緊繃的表情微微鬆懈下來,對連樂青說:“不要聽那個女人胡說,你媽媽和歐文隻是朋友。”
原來,鍾維勳找人做了筆跡鑒定,也聯係上了倒閉畫廊的主人,那是名叫做傑西的中年女人。他從她那裏了解到,素描像後的英文詩,確實是歐文所寫。不過,歐文那含情脈脈的眼神,還有甜蜜的詩都不是因為向美丹,而是另有其人,而那個人就是傑西。
傑西是中美混血兒,九十年代的時候在香港當歌星,因為身份的原因,兩個人交往的事情,並沒有對外公開。
歐文和向美丹兩人確實誌趣相投,互相欣賞對方的才華,是非常要好的知己,歐文沒有對她隱瞞自己的戀情,在他為向美丹畫了油畫肖像之後,向美丹大方地說要回贈他一幅,歐文便笑著提出要求:“那你可要把我畫得帥些,畫下我玉樹臨風的樣子,我要將畫送給傑西。”
“好呀。”
……
可是,在歐文失蹤後,傑西沒有等到他,事業也開始走下坡路,又交了新男友,不僅高調宣布了戀情,還把歐文送她的那幅的肖像掛在朋友的畫廊裏賣掉。
連樂青在鍾維勳的手機上看到傑西和歐文的合影,這張富有年代感的老照片上倆人緊緊依偎在一起,俊男美女,蜜裏調油,十分甜蜜。
仿佛有一塊巨大的大石頭在心裏悄然落地,連樂青心中的猶豫、懷疑,那些她說不出口的秘密,在這一刻通通消失殆盡。
她心裏更加內疚,從始至終她不應該那麽在意別人的說法,左右搖擺去相信那些所謂的證據,不該懷疑自己的母親。
連樂青啊連樂青,你看人的眼光,不如父親就算了,甚至不如局外的鍾維勳。
不久後,另一個好消息不期而至。
鍾維勳在香港的學弟來電告訴鍾維勳:“學長,你讓我幫忙打探的那幅畫上的葫蘆瓶有消息了。現在葫蘆瓶正在香港拍賣。”
喜悅漫上鍾維勳的好看眉梢,他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連樂青。
連樂青立即決定前往香港,臨走前,她蹲在連振床邊,臉靠在沉睡的男人的胸口,輕聲說:“爸,我要去香港找葫蘆瓶的主人了,我一定會打聽媽媽的下落,將她帶回來,您要等我回來。”
說完她跟受過自己幫助的韓冰潔打了個招呼,拜托她照顧父親,然後依依不舍地走出了病房。連樂青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病房裏的連振眼角滑下了兩滴清淚。
悄無聲息的。
07
經過兩個多個小時的飛行,連樂青和鍾維勳終於抵達香港國際機場。
鍾維勳取了托運行李,帶著連樂青走向出口。遠遠的,有個年輕男人向他們招手。那人二十來歲,穿了件寶藍色印花T恤,配一條亞麻色哈倫褲,腳上穿一雙笨重但最近很火的拚色老爹鞋,一幅潮男打扮,為了掩蓋脾氣,特意在鼻梁上架了副沒有鏡片的黑框眼鏡。
連樂青心想,鍾維勳高冷儒雅,應該也不會有這樣的朋友吧。
轉向鍾維勳,就見他拖著行李,快步朝那人走去,還握住了對方伸過來的手,淡淡地說道:“凱文,拜托你了。”
連樂青詫異地跟上去,小聲問:“我們這次來香港不是保密的嗎?”
她記得鍾維勳說過,他不喜歡香港。因為他父親在這裏有太多業務,不少人拐彎抹角,想要跟他扯上關係。
鍾維勳摟著連樂青的肩膀,側過臉,聲音低沉:“我大學念的H大,凱文是我大學學弟。”
“你好,嫂子。”凱文眼尖心細,瞬間猜出他們是什麽關係,笑著接過鍾維勳手中的行李,“學長在H大念書的時候,可是整個H大的驕傲,不知有多少女人往上倒貼,他對人眼皮都不抬一下,跟個行走的冰箱似的,不知嫂子是怎麽得手的。”
鍾維勳給了她一記冷眼,凱文吐了吐舌頭。
連樂青倒是被他的話勾起了興趣:“他讀大學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去拍賣所、博物館之類的地方,學長隻對學術和知識感興趣,對人類嘛……”凱文伸手抹了抹脖子,做了個哢嚓砍頭的動作,“那時候,我們很多人都以為他有感情缺失症,你知道我是怎麽認識他的嗎?”
“你怎麽認識他的?”
“我剛進校時,加入一個抑鬱症幹預社團,被前輩整蠱,去找鍾學長談話,可學長一點都不給麵子,整整一周將我當空氣,當他第一次開口問我時間的時候,我受寵若驚,當時的心情簡直像宮鬥劇中那些冷宮裏的妃子,突然被皇帝翻了牌子。”
連樂青跟著用力點頭,做出一副“我懂”的模樣。
凱文悄聲又把剛剛的話問了一遍:“嫂子還沒告訴我是怎麽搞定我們學長的?”
他是真覺得奇怪,要知道以前讀H大的時候,鍾維勳是風雲人物,幾乎全校女生都好奇,能入鍾維勳會什麽樣的女人……眼前的女孩麵容素淨,乍看上去普普通通,誰能想到他的選擇,竟然是這個其貌不揚的女子,而且看著架勢,也是把她寶貝得跟什麽似的。
凱文不禁對她肅然起敬。
看來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還真是神奇。
連樂青笑了笑:“可能因為我臉皮厚比較不怕打擊,然後不管他說話多難聽,都能透過表象看本質。”
她說著伸出將兩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鍾維勳。
鍾維勳:“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他也是頭回見到把自己臉皮厚說得一臉驕傲的人。
“還好還好。”她嘴上低調,小臉卻微微上揚,在亮白的太陽下十分耀眼。
凱文也是好久沒有見到這麽直爽不做作的女孩了,對連樂青好感頓時大增。
他笑著引兩人進入一輛黑色轎車:“學長,你要找的那件拍賣品,代理人叫陳大發,平時住在深灣別墅,他跟你爸還做過幾筆生意。我已經跟他預約了時間,等你們安頓好,就帶你們過去。”
“辛苦。”
“為學長服務,是我的榮幸。”凱文半是認真半是玩笑。
原來來香港之前,鍾維勳把所有事情安排妥當了。
他做事真是滴水不漏,讓人心生安全感。連樂青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
她的眼睛水潤透亮,鍾維勳心裏一軟,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他是在向她索吻?這男人最近似乎越來越張狂,大庭廣眾之下都不怎麽要臉了。
連樂青隻覺得臉頰發熱,慌忙轉過頭,裝作沒看見的樣子,欣賞車窗外香港的風景。
她還是很多年以前,跟著媽媽向美丹到過香港,當時覺得這是個高樓林立的大城市代表了亞洲經濟的巔峰,每個角落都散發著物欲橫流的味道,如今,卻已經被內地發展過猛的勢頭蓋住了,反倒有種狹窄擁擠和古老的感覺,成為那些戀舊的人記憶中一頁泛黃的明信片。位於海灣坡地的深灣別墅,也成了老一輩富人鍾愛的住所,聽說億萬富翁文浚就在這裏有房子。
因為交通擁堵,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凱文終於到了的陳大發的住所。那是一棟三層樓高的海景別墅。在院子裏便能夠看到不少遊艇,還有各色衝浪板。凱文跟門衛通了電話,車子開進裏麵的主樓,門口早就有金發碧眼的管家等候。
凱文回頭對鍾維勳眨了眨眼:“學長,我在外麵等你。”
鍾維勳下車後走到車門另一側,牽著連樂青的手,跟隨管家進入主樓大門,坐電梯上了三樓。
這房子裝修中西結合,有點大俗大雅的意思,陳大發已經在會客室裏等著他們,他隻有四十多歲,穿著休閑服慵懶地坐在沙發上,眉梢眼角有難掩的精明。
“鍾公子,久仰久仰。”他招呼兩人坐下,讓人送上茶水,“去年我在佳士得拍賣會上剛見過令尊,他的氣度讓人印象深刻,如今見到鍾公子,除了‘青出於藍勝於藍’,實在找不到別的形容。”
所謂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連樂青不怕馬俊之那種把惡意寫在臉上的人,倒是真怕這種說話文縐縐,但眼裏有邪氣的人。
不知是不是因為空調開得太足,她不自覺地抱著手臂,決定少說話,不給鍾維勳添亂。
鍾維勳也反感這一套,開門見山道:“陳先生過譽了,今天我上門來,是有事相求。”
陳大發笑了笑:“鍾公子過謙,憑你們鍾家父子的實力,哪裏用得著我這把老骨頭。不過作為朋友,鍾公子如果有什麽需要,沒準我可以提一點小小的建議,就當拋磚引玉。”
“聽說陳先生代理了一隻乾隆長頸葫蘆瓶,”鍾維勳黑眸沒有半點波瀾:“我們想見見拍賣葫蘆瓷瓶的主人,不知陳先生能否代為引薦。”
陳大發遲疑了一下,露出一個禮貌周全的笑容:“鍾公子,不好意思,這事我也愛莫能助。”
“噢?”鍾維勳願聞其詳。
“我的委托人不是公眾人物,不想暴露身份。我隻是個代理人,有些事情不能以我的意誌為轉移,” 陳大發笑笑:“既然今天大家有緣聚在一起,今天就不講這些了,我們隻談風月?我與鍾老先生是老友,如果招待不周,實在心中有愧。最近我剛入手一艘新遊艇。今天天氣不錯,要是鍾公子賞臉,我們一起出海釣魚?”
連樂青惦記著瓷瓶,根本就沒有這個閑情逸致。
坐遊艇,打高爾夫,玩賽馬……在她看來這些都有錢人沒事鬧騰的。
她暗裏輕輕扯了扯鍾維勳的袖子,鍾維勳知道連樂青急,不動聲色地找了個借口,隨便應付了幾句,跟連樂青離開陳大發家。
凱文在外麵等著,見到兩人神色不對,知道他們談得不太順利,開車載著他們出門:“學長,不好意思,沒幫上忙,接下來你們打算去哪裏?”
“荷裏活街。”鍾維勳告訴連樂青,“溫故有個朋友在那邊開了家古董店,他那邊能收集到一些明麵上無法得知的情報。”
連樂青有些奇怪:“那我們下飛機後,怎麽不直接去?”
“溫故已經幫了很多忙了。”
這個回答出乎連樂青意料,她不假思索地說:“我以為你們交情很好。”
鍾維勳淡淡道:“正因為如此。”
連樂青覺得男人之間的關係實在微妙,看似友好實則涇渭分明,各自劃分有領地,絕不逾越。
女人就不同了,隻要有零食、肥皂劇、八卦可以分享,沒有喜歡同一個男人,很快就能好得不分誰和誰。
“鍾維勳,你這麽說,我也麻煩你很久了。”看著鍾維勳嚴肅的模樣,連樂青一半忍不住想皮一下,一半真心地說。
“你能一樣,”鍾維勳笑著說道,“你可以欠我更多,還不清,最後隻能以身相許。”
連樂青:“……”
很好,這個男人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當著學弟的麵,把“以身相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連樂青正想說“我才不要以身相許”為自己挽尊,車子突然一個緊急刹車,她慣性地上身往前一傾,在額頭撞到前座座椅之前,被鍾維勳伸手護住。
“怎麽回事?”
“對不起,學長,車胎好像紮到什麽東西。”凱文一邊解釋一邊用粵語低罵了幾句,下車檢查。
鍾維勳問連樂青:“沒撞到頭吧。”
連樂青搖了搖頭,覺得心裏暖暖的,很多這樣細微的瞬間,他最本能的反應,讓她覺得自己也是個女孩,是一個被人妥善保護的女孩。
此刻,他看著身邊這個敞腿坐得筆直的人,想,自己是何等幸運,這一生不用再奔跑,不用再找尋,最愛的人就在咫尺。
這樣想著她的臉上浮起一朵緋紅。
忽然,鍾維勳將她的頭用力往他腿上一按:“小心。”
——嘩!
是車窗玻璃從外麵被金屬棍棒從外麵用力敲碎的聲音。
那一邊查看輪胎的凱文聽到聲音,飛快地跑到這邊,看到幾個騎著摩托車的人衝過來,揮動著手裏的棍棒。
凱文抱著頭痛呼:“你們做什麽?我剛買的車啊!”
還好鍾維勳按住了連樂青的頭,才沒有讓她的臉被飛濺的玻璃刮傷,她嚇得魂飛魄散,卻下意識地去摸口袋裏的手機,想要報警,可一名摩托車手看到了她的動作,他的手飛快從窗口掠過,搶了她的手機,扔到公路欄杆之外。
08
更多的摩托車手圍住車,他們叫囂著,逼迫鍾維勳和連樂青立刻下車。
為首的騎手穿著黑色T恤,剃了個光頭,脖子上青筋突出,結實的肩膀上刺了個骷髏刺青,嘴裏叼著一根香煙,臉上就差明晃晃寫著“哥不是好人”。
“你就是鍾維勳?”
“你也配叫我的名字,”鍾維勳站得筆直,小聲對連樂青說,“別怕。”
說著,穩穩地將她護在身後。
連樂青隻能看到他的背,頎長,挺闊,讓她即使在這一刻,也不至於心慌。
她知道他的能力,全身心信任他,有他在,他們一定不會有事的。
“還等什麽,給我打。”鍾維勳的話更加激怒了光頭,光頭丟下煙頭,齜牙咧嘴地說完,鍾維勳便感覺到左邊有陣風,他迅速低頭,見一個麻子臉男人拿著鋼管,騎著車衝他撲來,堅硬錚亮的鋼鐵堪堪擦到頭發。
雖然這裏不是什麽熱鬧路段,但大白天帶著凶器實施暴力實在可怕。
凱文的表情由憤怒變為驚恐:“你們是誰派來的人?”
“臭小子,這裏沒有你說話的分。”光頭男惡狠狠地盯著鍾維勳道,“滾回你老家,香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鍾維勳練拳擊出身,與不少人交過手,他表情紋絲不動。
“聽不懂還是裝傻?這招對大爺沒用。”光頭偏了偏頭,手中油門一轟,摩托車筆直地撞向了鍾維勳。
就在車頭快要碰到鍾維勳的瞬間,鍾維勳一把抱起連樂青快速閃開,與此同時,連樂青也沒有閑著,她眼明手快地解開手裏的挎包,肩帶在她手中劃出一道弧線,用力砸向光頭男。
趁皮包砸中對方臉的混亂瞬間,鍾維勳摟著連樂青轉了半圈。
兩人轉換位置,鍾維勳騰到半空,右腿鉤著那人的脖子,用力往下一壓,健壯的光頭男立即滾下摩托,摔了個狗吃屎。
鍾維勳快步上前,一腳踩住他的臉,冷聲說道:“我同伴問你是誰派來的你還沒有回答。”
其他騎著摩托車的人紅了眼,嘴裏叫著“老大”,揮舞金屬棍棒衝向鍾維勳。
鍾維勳回頭看了眼,凱文已經不見了,他猜測這群人多半是陳大發派來的,他們是衝著自己和連樂青來的,應該也不會對凱文怎樣。
於是,他伸展拳腳打翻衝在前頭的幾個人,見對方源源不斷地補充戰力和裝備,意識到現在雙方實力懸殊,饒是他再有能耐,雙拳難敵四手。
思及此,他毫不留戀站地拉起連樂青,輕聲對她說:“上車。”
有跑酷功底的連樂青全力配合著鍾維勳,兩人一個縱身,穩穩地跳到光頭男的摩托車上,一腳踩下油門,摩托車揚起一陣塵土朝人群外衝去。
摩托車騎手們愣了幾秒,瘋狂地驅車上前,一行人在道路上左閃右避,像動作電影畫麵一般,展開了激烈的追逐。
出乎連樂青的意料,進入市區,那幫人依然緊追不放,像是聞到腥味兒的大鯊魚。
逃跑方麵連樂青最有經驗,她翻出隨身攜帶的數字眼鏡戴上,一邊慶幸地說“還好眼鏡沒有壞”一邊連通Keely。
還好這個時候Keely沒有掉鏈子,在她的遠程指示下,兩人放棄摩托車,躲進一條小巷。
連樂青見路邊擺著一個破貨櫃,連忙拉著鍾維勳蹲下去,藏在後麵,鍾維勳個子高,貨櫃後空間太小,連樂青怕被人察覺,將他壓在了牆角,她透過櫃子的縫隙緊張地往外看,看到摩托車手們走過來,心都快要跳出來,可是那群人又飛快地從櫃前走了過去,她終於鬆了口氣,正想起身,一雙有力的手伸過來拉住,猝不及防摔進了鍾維勳懷裏,以趴跪在地的姿勢。
而他的兩條長腿正環在她身側。
這個姿勢……實在……
連樂青瞬間臉紅到了耳朵尖,慌亂之中她想要起身,鍾維勳長臂一撈,將她摟緊在懷,他的嘴唇幾乎貼著她耳根,聲線沉沉:“別動,小心他們又回來了。”
連樂青打了個機靈,趕緊往他懷裏重新躲好,她的皮膚貼著他的,滾燙。
可她卻保持著這個姿勢,既不敢出聲,也不敢動,等了半晌,並沒有聽到摩托車的聲音,巷子裏靜悄悄的,連行人腳步聲都沒有,一動,就撞上鍾維勳漆黑的眸子。
他的喉結滾動,呼吸漸沉,那雙漆黑深邃的瞳孔正深深地凝視她,如同最浩瀚無邊的宇宙,而宇宙中心是她的倒影。
連樂青忽然感覺到身上有什麽東西在頂著她,他居然有了反應,連樂青的臉燒得更厲害了。
雖然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但是他們還沒有真正的親熱過。
現在不是鬧的時候。
連樂青一把推開他,霍然起身。
“哧……”鍾維勳手肘撞在牆壁上,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你怎麽了?”連樂青慌忙抬起他的手肘,這才發現他的小臂已經烏青,剛才一名摩托車手從側麵襲擊她,被鍾維勳伸手擋下。如果他不在危急之中條件反身地保護她,也不會受傷。
連樂青心中一疼,十分自責:“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
“要不是我堅持跑到香港來找葫蘆瓶,你也不會陷入危險,依然是鑒定所裏最受重視的天才鑒定師,出現在電視屏幕上的帥氣專家……”連樂青心疼而又自責地說:“哎,你真的適合穿正裝,做文職,都怪我把你拖下水。”
此刻她終於明白,鍾維勳為什麽總是插手她的工作,為什麽在此之前會數次安排打點,想讓她放棄做尋寶獵人。換成是她,每一天看著他出生入死,也會擔心不已。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鍾維勳揉了揉她的頭,撥開她貼在額頭上的那一小片劉海,抵著她的額頭輕聲道,“我早已經接受你的工作就是你的一部分。也許我當初喜歡上你,就是因為你神秘又危險,我知道自己能為你做的,是竭盡所能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傷口在我身上,比在你身上好得多,至少我的心可以不痛。”
連樂青聽得傻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這個男人是在安慰她,可是安慰中帶著深情告白。
她好不容易才平息的心跳又如同鼓點般,臉也更紅了:“你這人說話怎麽這麽拗口。”
“也有不拗口的方式,很直白,你,想不想聽?”鍾維勳將手伸進衣服口袋,自從知道連振的病情惡化後,他就找嚴格買下了這枚戒指,時刻帶在身上,並沒有刻意找什麽時間求婚,此刻兩人在狹小的空間裏相擁,胸口貼著胸口,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心跳,他忽然想要將它戴在她手上。
他想對她說:“嫁給我。”
可是,他的手剛碰觸到戒指盒,一個粗暴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他們在這裏!”
光頭男居然找了回來,他揮著手高聲呼叫同伴,然而,話還沒有說完,就有人衝到他身後,撿起一隻垃圾桶猛地套在他頭上,然後用一根破掃帚,用力擊打垃圾桶頂部。
光頭男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鍾先生,連小姐,你們沒事吧?”擊暈光頭男的人,竟然是個戴著眼鏡看起來瘦弱斯文的男人,男人三十出頭,穿了一身紫色的休閑西服,目光迎向連樂青和鍾維勳,準確無誤地叫出他們的名字。
“請問你是?”連樂青詫異地問。
鍾維勳上過電視,在國內特別是古玩圈頗有名氣,這人認識他就算了,為什麽還認識自己?
“我表哥,李維斯。”凱文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他吐了口氣,痞痞地摟著李維斯的肩膀向連樂青和鍾維勳解釋,“剛才我都嚇蒙了,還好我表哥家就住在那附近,我就找了他過來幫忙。放心,我們已經報了警,現在,你們應該沒事了。”
09
連樂青慌忙向凱文道謝,沒想到這個穿得這麽潮的家夥還挺靠譜的。
完後又轉向李維斯,李維斯推了推眼鏡,擺出一個自認瀟灑的擺手姿勢:“不用客氣,能幫到二位,也算一種緣分。雖然我長居香港,但每年都會到內地旅遊幾次。對了,幾個月前我在一個古鏡拍賣會見過兩位,後來又從網站上查到兩位的具體信息,沒想到今天能見上了麵。”
說到這裏,他向兩人鄭重地做自我介紹:“我是一名懸疑作家,今年剛出了本書叫《古董迷局》,賣出了八萬冊。”
“哇。”連樂青棒場地說,其實對那個數字沒什麽概念,隻是覺得作家是離自己很遠的人。
凱文又補充了一句:“我表哥的書很暢銷,香港的其他書,經常是一兩千冊起印,能賣五千冊就算不錯。”
“不好意思,我平時不怎麽看懸疑小說。”連樂青認真地說,“有機會一定好好拜讀一下。”
李維斯雖然救了他們,鍾維勳對李維斯卻沒有好感。主要是剛才的氣氛完全被李維斯破壞了。解決這個光頭男,對他來說不是太難的事,也怪凱文這豬隊友,早知當初,在H大上學的時候,就不該讓他順竿子往上爬。
凱文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被鍾維勳的視線盯得毛骨悚然,趕緊扯了扯李維斯的袖子:“表哥,學長要去荷裏活街那邊,你的車借我,我開車送他們。”
“還是我送吧,反正截稿期過了,我也沒什麽事。鍾維勳先生是鑒定方麵的專家,跟他聊聊,沒準還對我的新書有幫助。”李維斯臉皮厚,非要代替凱文當地陪。
凱文可憐巴巴地望了眼鍾維勳:“學長?”
看他的表情,連樂青不禁心生同情——
這孩子上學期間都是怎麽被學長們壓榨過來的啊。
“凱文,你的車不是砸壞了還要處理嗎?我們就麻煩你表哥送了,你放心,沒問題的。”她趕緊解救他。
鍾維勳雖然心中不悅,但也沒有多說什麽,跟李維斯到了荷裏活街,很順利地找到溫故所說的古董店。
那家店的店主跟溫故的打扮大相徑庭,看著挺正常的,不過說話也是一副神神道道的模樣:“鍾少,你們要找的葫蘆瓶的主人我已經有了線索,再給我一天時間,肯定就能給你準確答複。不過,比起這個,我現在比較擔心你的安危。”
“我們沒事。”
“既然那些人會跟蹤你們,肯定也知道你們住在哪家酒店。你們最好換一家,如果遇到什麽危險,我這邊可以安排人。”
“酒店裏人太雜了,換一家恐怕是同樣效果。”李維斯熱情地說,“我有個提議,你們不如暫時住到我家去?”
連樂青認為李維斯這個人有點太過自來熟,他們才第一次見麵,這個提議未免有些離譜,她委婉地說:“李先生,如果真如你們所言,那樣會連累你。”
說著看向鍾維勳,原以為鍾維勳這麽挑剔的家夥定是不會隨便住到陌生人家裏去的,哪知他隻是稍有遲疑,便點了點頭:“好,麻煩你了。”
這下連樂青心裏奇怪了,鍾維勳這人這麽吹毛求疵,住酒店都從來不用裏麵的用品,他怎麽會突然想住到李維斯家裏去。
可是他的黑眸密不透風,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李維斯的房子離荷裏活街不算太遠,足有一百多平方米,在寸土寸金的香港算是豪宅,結構為三室一廳,一間臥房,一間書房,一間客房。其中書房麵積最大,裏麵除了書,就是各種各樣的模型手辦。還有一整麵牆被改造成軟木板照片牆,上麵訂著各種各樣的照片,還有新聞剪貼,那是李維斯做的社會案件取材。
其中有張照片引起連樂青的興趣,那是一樁叫hope的遊艇失事案。
連樂青之所以會注意到它是因為上麵標注的案發日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個日期也剛好就是她的母親向美丹失蹤那天!
連樂青定在照片牆前,在母失蹤之後她整理過母親的東西,發現母親的港澳通行證不翼而飛——當時警方就懷疑過那段時間向美丹極有可能來了香港!
見連樂青緊張地看向照片旁邊的新聞,李維斯走過去,笑著問道:“連小姐也對這條新聞感興趣?”
不等連樂青回答,他自顧自地解說:“這新聞已經過去很久了,據當時有名海上搜救隊隊員說,hope遊艇出事是因為火山噴發,岩漿擊中了遊艇的底部,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奇怪的地方是,那天那片海域並沒有任何活火山。”
“那是搜救隊隊員撒謊了?”不知為何,連樂青忽然有點緊張,想知道這新聞的更多內容。
李維斯豎起手指搖了搖:“不應該,那名隊員恰好我認識,他不會撒謊,我認為撒謊的是封鎖消息那些人,因為這是一起在公海附近發生的案件,對各國來說都比較敏感,我也好不容易才打聽到那些消息。”
“那你認為是什麽原因?”沉默地聽著他們的對話的鍾維勳微微警覺地眯起了眼睛。
“我懷疑當時所謂的‘火山噴發’是一種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李維斯聳聳肩,“當然了,我不是科學家,隻是一個懸疑作家,不能提供讓人信服的證據,也沒有在這個領域深入研究的打算,但身為小說家的本能和直覺告訴我,這個世界存在著某種超自然的力量。”
“噢?”鍾維勳若有所思,若是放在以前,他定然認為這家夥在胡說八道,但是連樂青身上不能解釋的能力讓他對李維斯的話表現出了興趣。
李維斯見大鑒定專家露出願聞其詳的表情,有些得意,他若有所指:“對於鍾先生這樣的專家,看到古董就能一眼洞穿它的年代、背景,就像是與古人親**談了一般,也接近超自然能力了不是嗎?”
“果然,你是故意帶我們過來的,說吧,你有什麽目的?”李維斯的恭維並沒有讓鍾維勳放鬆警惕,鍾維勳負手而立,眼神更冰冷了些。
連樂青這下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鍾維勳會突然接受李維斯的邀請,原來他已經對他有所懷疑,所以才會跟過來一探究竟。
“鍾先生怎麽能這麽說,”李維斯的眼鏡上閃過一道白森森的反光,“萬事存在即合理,我在整理下一本書素材的時候,調查了十三年前的遊艇失事,發現案件中的受害者之一向美丹,竟然與我關注和欣賞的天才鑒定師,也就是你鍾維勳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我表弟凱文又剛好是你的學弟,還負責幫你找古董,是不是很巧,如今那古董出現在拍賣會名冊上……所有的一切,就像是散落在棋盤上的棋子,就像冥冥之中上天的指引,讓我腦子裏零碎的脈絡漸漸清晰起來,也給我的新書提供了最好的素材,我當然應該邀請你們到家裏來。”
連樂青並不介意自己被當成小說素材,隻是在聽到某個關鍵詞的時候,聲音顫了顫,她沒有打斷他,隻是在他說完後,急急地問:“你是說向美丹是受害者?”
“當然,失蹤這麽多年沒有消息,多半是死了。”李維斯查過鍾維勳的底細,對他身邊的人也有些了解,早就知道向美丹與連樂青的關係,隻是這會兒,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無暇顧忌連樂青的感受。
“看來你還真是用心良苦,”或許是因為他的推測冒犯了連樂青,鍾維勳不悅地說道,他忽然上前抓起李維斯的手腕,扣緊,雖然語氣平靜,但眼神裏已經有了迫人的慍怒:“把你所知道的所有關於那條遊艇的信息說出來。”
“喀喀喀。”李維斯沒料到這個長得十分英俊斯文,看上去冷冰冰的男人會突然對他動手,驚恐之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鍾維勳輕輕一推,贏弱的小說家猝不及防,臉被粗糲的工業風牆壁磨出一道小小的口子,可是他沒有感覺到疼,“鍾先生,你別激動,我除了我的小說,並不關心其他的,也不會對你造成威脅。”
連樂青掰開鍾維勳的手臂,求情道:“鍾維勳,我覺得他沒必要騙我們,我們聽他說下去吧。”
李維斯捂住喉嚨,又咳了好一會兒,灰白的臉才恢複了血色:“我查到hope遊艇的主人是個收藏家,叫歐理,當時他和他的堂兄歐文,還有幾名朋友,正在船上進行一樁古董交易。據我的了解,其中有一件古董是清乾隆淺黃地洋彩宮廷人物長頸葫蘆瓶,可惜當搜救人員趕去的時候,船已經沉沒,一個人都沒有找到,而葫蘆瓶在當時應該也沉入了水底……”他講到這裏停了一下,“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不知為什麽,消失已久的長頸葫蘆瓶會突然出現在拍賣會上,這一切都像個謎,太奇妙了,我想也許我們有機會去解開它。”李維斯說著,想起什麽,“你們等我一下。”
他開始翻找他電腦桌上的東西,翻了一會兒,拿出一張照片,說:“找到了。”
“這是什麽?”連樂青有些不解。
“是葫蘆瓶上的圖案,你們看這圖是不是覺得妙不可言,這上麵描繪的男女關係十分奇特,我查過很多資料書,但是找不到故事出處,也不知畫中人是情侶、兄妹、夫婦還是朋友?”
“不是‘遊園驚夢’嗎?”連樂青覺得這圖有點眼熟,問,“女主角是杜麗娘,男主角柳夢梅,兩人的關係是情侶?”
“我剛開始也這樣想,這圖中的場景的確很像遊園驚夢,但有一點……”李維斯還沒說完,
鍾維勳也注意到那些不同之處。
“服飾。”他指出來,“如果是描繪《遊園驚夢》的場景,那麽應該尊重作者湯顯祖生活的年代,圖中人物應該是明朝裝扮,但這幅畫裏人物的鞋子,有著明顯的滿族特征。”
鍾維勳問李維斯要來了這圖的電子版,讓他將圖案細節放大,指著某一處對連樂青解釋道,“這雙鞋雖然不是典型的‘馬蹄底’,但腳心部位突出,隱約能看見有塊很小的用白布包著的木頭。而且圖上女人和男人互相凝視時的神態和肢體動作,沒有特別親近,不像情侶。”
連鍾維勳都這麽說,連樂青越聽越覺得這瓷瓶神奇。她有種強烈的感覺,它跟自己母親的失蹤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如果能讓她近距離接觸到這隻瓷瓶就好了。
這時,連樂青手機響了,電話是馬俊之打來的,作為委托人,他單刀直入地問連樂青尋找瓷瓶的進展。
連樂青對李維斯說了句“失陪”,走到沒有人的角落,捂著話筒,低聲對馬俊之說了進展:“沒錯,我已經找到你要的葫蘆瓶線索了了,兩天後它會出現在拍賣所,我會馬上將相關信息發給你,也請你按照約定將酬勞打到我賬上。”
“你辦事果然有效率,”馬俊之驚喜地回道,“不過,你現在提供的隻是線索,隻完成了委托的一半,如果你去拍誌賣會現場替我將它拍下來,那麽三十萬就屬於你了。”
“不好意思,三十萬我不要了,我能給你提供的隻有那麽多。”連樂青愛錢,可是她知道馬俊之找瓷瓶沒有那麽簡單,她實在不想再跟他有什麽糾葛,掛了電話,走回鍾維勳身邊,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鍾維勳,我們能不能參加後天的競拍?”
“放心,我會拍下它。”鍾維勳洞察她的心思,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在她耳邊輕聲寬慰,“不計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