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敖和林之洋又來到船艙,和多九公閑聊。

唐敖問:“之前在東口山的時候,哥哥說過了君子國、大人國就是黑齒國了,怎麽現在還不到?”

多九公道:“我以前聽了也覺得奇怪,後來有機會去看了看,果然真的沒有男女區別,也從不生育後代。”

唐敖問:“那人不是越來越少嗎?自古至今這麽多年,無繼國怎麽還會有國民呢?”

多九公解釋道:“是這樣的,他們雖然不生育,但他們死後屍體不會腐化,過個一百二十年,仍舊活轉過來。古人所謂‘百年還化為人’,無繼國就是這樣!所以無繼國的人活了又死,死了又活,人口從來不見少。他們雖然知道死了還能重生,但對於名利向來看得很淡。人生在世終有一死,縱然爭名奪利、大富大貴,死後一切化為烏有,如同做了一場大夢。就算你又活過來了,可是經過一百二十年,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已經是另外一番世界了,少不得又要在名利場中努力一番。等又拚到了一些名利,不知不覺又年過古稀,閻王又來請客了,細細想來,仍舊是一場夢啊。因此在他們國內,凡有人死了,就叫‘睡覺’;活在世上的,叫‘做夢’。生死看得透徹,名利之心自然也淡了。”

林之洋笑道:“這麽說來,我們都是大傻子了!他們死後還能複活,反倒看破名利;我們隻能活一次,偏偏追名逐利,不是要被他們笑掉大牙嗎!”

唐敖說:“哥哥既然怕他們笑,那就放下一些名利心哪。”

林之洋歎氣道:“我也知道活著就像做夢,名利到頭來一場空。平時聽人說起這個道理,當時名利心會淡一些,可是到了爭名奪利的關頭,心裏不由得就迷糊了,倒像自己永世不死似的,一味朝前奔命!將來如果我又昏頭了,麻煩你們給我當頭一棒,把我叫醒!”

多九公笑道:“我可不敢。到時候我們提醒你,你不醒悟的話,還會怪我們,我不會自討沒趣!”

唐敖讚同道:“九公這話太對了。名利場就是一個‘迷魂陣’,你正在陣中吐氣揚眉、洋洋得意的時候,哪個能把你勸出來?不到長眠時,大家不會停止;快到閉眼時,才知道從前都是白費心機,不過是一場大夢。人們如果懂得這個道理,即使不能完全放下名利,隻要凡事略微看破一點兒,遇事退後一步,忍耐三分,也就免了許多煩惱,少了無限風波。這不能說是處世良方,也是一生快活的秘訣吧。”

多九公說:“是呀,名利心人人都有,不要強求完全去除,隻要不過分,名利心就是所謂的雄心壯誌。人非草木,怎能渾渾噩噩完全沒有欲求?這也不是人的天性。”

唐敖說:“我聽說無繼國的人向來都以土為食,這是什麽原因呢?”

多九公點頭,說:“這裏不產五穀,雖然長果木,但大家都不吃,喜歡拿土當飯。他們一直這樣,都吃慣了,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林之洋笑道:“幸虧無腸國那些富人不知道土能當飯吃,這要是被他們知道了,隻怕連地皮都會被刮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