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大多數人看的目瞪口呆,因為他們已看不清什麽了,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紫色的影子和灰色的影子,離得很近,很近,幾乎貼在一起了。至於發生了什麽,他們也不知道,隻知道兩團影子閃得很快,很快。因此自然就沒有什麽可擔憂的。

吾影就不同了。他劍眉始終皺著,而且皺的很深。心裏猶如火燒,難受之極。他很不願意見到這位慈祥的老人受到傷害,這個老人多麽像自己的授業恩師呀。自己藝成之後,師傅便雲遊四方,要自己好生磨煉。從此,一人孤身漂泊,四處為家,一麵覓尋尊師,一麵浪**江湖。想到此不禁黯然神傷,微一側頭,瞥見溫情,心情又稍稍緩轉。

他哪裏知道,溫情此時又何嚐不是心急如焚呢,隻是心裏壓得太深,臉上表露的太少,他自己已然傷感,又哪有過多的精力仔細去瞧呢?

溫情劍眉疾皺,已駭然變色。就在這瞬間,已“嗖”的一聲,掠向空中影子。旁邊之人隻覺眼前一花,自己的衣襟已不知何時飄然而起。就在溫情掠起的一刹那,已有另外三條人影跟著掠起,身法極快,幾乎與溫情是在同一時刻起步的,方向也和溫情一致,使得溫情不禁一驚,暗忖道:奇怪,什麽人這般迅快,難道他們是想阻止我麽?他也顧不得去看,直奔向前。

四條人影瞬間已至,分別懸在紫袍人兩側,紫袍人大吃一驚,但他雙掌早已向身前正前方拍出,此刻倏然收掌護住心脈已經來不及了,心念數轉,忖道:這幫家夥好不要臉,竟暗地偷襲。此刻收掌不及,既然如此,倒不如先拉下個墊背的,廢了這老不死的。信念堅定已極,雙掌繼續向前飄去。

紫袍人的想法固然很好,可是就是這樣好的想法在這時竟是錯的。他要是早知道這四人的為人以及來意,恐怕是哭都來不及了呢。

四條人影分別懸於紫袍人兩側時,溫情這才看清,他旁邊的人竟是吾影,而他對麵,也就是紫袍人右側,正是百裏青和百裏紅。這兩人溫情是見過的,吾影卻沒見過,或許他見過,沒太注意。溫情乃堂堂鐵扇山莊的少莊主,偷襲這種勾當他是萬萬不會做的。他來此隻不過是趁紫袍人一驚的間隙,帶走燕正北,讓紫袍人撲個空。他也斷定紫袍人必會大吃一驚,這本就是人類特有的警覺,他自恃自己的輕功,堅信可以辦到這件事。

至於吾影,雖然很少顯露身手,但他很以他師父的武功為傲,又深得其真傳,沒有必要去做偷襲之事,即使有必要,他也絕不會做。因為他還是一個坦坦****的人,也正因為這點,溫情才對他一見如故,把他當作是可信任的朋友,正所謂英雄見英雄,惺惺相惜。他自然也是為了燕正北而來,隻不過與溫情有所不同。無論紫袍人驚與不驚,都與他無關,他要做的,就是一定要替燕老前輩接住這突如而來的“伏魔大印”。

百裏紅,百裏青,又是如何呢?

無論怎麽看,燕正北都不像是奸詐狡猾的老狐狸,他可是河北平陽鏢局的前任鏢頭呀,百裏青紅兩兄弟自小便跟隨其身邊,耳濡目染。燕正北對二人品行頗為了解,因此,雖以叔侄相稱,卻視如己出,更是授其兩門獨步天下的絕學。若說此二人一掠而至,直襲紫袍人,以此救下自己的燕叔叔,卻是萬萬不可能的。縱然真的這樣做了,燕正北得以逃脫,此後也絕不會原諒他們的。此二人熟知燕正北的秉性,也沒有想要這樣做,他倆隻是想以老人所教的“碧水綿綿掌”化去紫袍人剛猛已極的“伏魔大印”,讓老人搶占先機得以閃避。雖然這掌法沒有老人施展的好,還未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是為著這個慈祥的老人,也甘願一試。

情感有時真是一件美妙的事,往往在不經意間便碰出火花,這些火花如果一起而來的話,便有了共鳴,共鳴的火花可以成就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人世間不正是因故事而絢麗多彩嗎?

四個人為著同一個人而來,卻在電光火石間,全都收手了。

難道就不顧不管燕老前輩的安危了嗎?

可是為什麽又來此呢?

來此當然是為著燕正北的安危而來,因此必定會出手。

可是要是燕正北已經沒有了危險,是不是就不必出手了呢?

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短短片刻又發生了哪些變故呢?

廳堂武功高的好手也在思索著這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事實上廳堂所有人沒有一個沒有這樣的疑惑,莫名其妙的飛出四個人,又懸在半空中,又不出手,到底在幹什麽?

於是在腦海裏又浮著那個匪夷所思的問題:短短片刻又發生了哪些變故呢?

就在溫情等四人剛掠至紫袍人身旁,正要進行下一個動作時,卻見燕正北身形已然在紫袍人頭頂兩丈處,四人一驚,萬萬沒想到燕正北是這般快法,本以為自己已是足夠快的,卻還是慢了。盡管慢了,卻依然比紫袍人快。隻見紫袍人的雙掌此時距燕正北未上躍之前的位置還有十寸來遠,這十寸的距離,在這四人眼裏,現在已絕非什麽難事了。

紫袍人雙掌終於如願而至,然而就在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然擊空。左右兩邊又有對方的幫手,指不定什麽時候給自己一擊,心裏本就擔心,但擔心又有什麽用呢?一權衡利弊,本想將那老頭子擊於掌下,再以極快的身法順勢避開四人,即使他深知不能完全避開,但一想到自已掌法也是淩厲剛猛,又是在那老頭子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突變身形,心下就更加堅定了信心,毫不遲疑地向自己正前方攻去。眼下雙掌落空,甚是大驚,一股冰冷的寒意已不自覺地自心頭直透後背,又一直漫到全身。寒意方自升起,就見頭頂鋪天蓋地似的,一條灰影勢如破竹,直襲而下。頓時,隻覺周身幾處一陣尖銳刺痛,一聲慘呼,身子便急速墜落。

廳堂人臉上黑色疑雲早已散到九霄雲外了,不知何時已堆滿了七彩煙雲,歡喜地看向落地的兩人。可那七彩煙雲並不穩定,變幻無常,那兩人剛落地,還未讓人看清身體框架,輪廓,便又幻作黑色疑雲了。

四道光在空中一劃,一閃而至,便在空中交織起來。霎時間,空中光芒萬丈,色彩斑斕,直映得廳堂人全身上下一片光暈,瞬間似乎都變成了一位位天界神仙,頗具靈氣。隻是這些個神仙神情卻是有些怪異,要麽睜著大大的眼睛,要麽既睜著大眼又張著大口,倒是有趣的很。

片刻之後,光芒散盡,又是一閃,隻見數十條人影一齊落地。定睛一看,原來這些人影不是別人,正是藍白褐袍三人,冷麵人,以及溫情,吾影,百裏青紅兩兄弟。

藍袍人眼見紫袍人鬥得正酣,已穩操勝券,心下全無戒心,卻不曾想到,就在不經意間,突地閃出四條人影,直奔紫袍人,心下大驚,趁勢追了出去。身形方起,身後如影隨形,跟著閃出三人。剛掠至那四人身後,那四人便已警覺,回身出掌,一時之間,攻出數招,滿空也隨著各家掌法變幻而光輝大作,掌掌相交,身形不停閃動,霎時便混作一團。藍袍人見如此打法,一時難以取勝,輕叱叫停,然後倏然收掌。另三人聞聲之後,也自收手,身形一轉,便各自落地。

藍袍人襲擊的四人正是溫情等人,他們本就是為求自衛才回掌出手的,見藍袍人突喊停手,也就沒再繼續追打下去,隻是心裏好奇,要看他如何言說。因此也就順勢落了下來。

那藍袍人冷冷道:

“眾位武學修為極高,行事卻是大大的不如了。”

溫情一聽,心不禁暗笑:還是這般腔調,若是不看他冷淡如霜的表情,還真以為是一個文人雅士所說的客氣話呢。當即哦了一聲道:

“兄台,何出此言呢?”

白袍人已是憤憤接道:

“你等四人方才做了什麽勾當,總該該記得吧,難不成還要我替你回憶回憶?”

溫情這才明白話中真意,正欲開口解釋,卻聽那褐袍人正色說道:

“兩人對決,旁人是不得插手的,你等不但插了手,還一齊四人同時插手,還能算作是道義上的英雄麽?”說的是振振有詞,讓人不得不服的樣子。

溫情道:

“紫袍仁兄武功超凡,功力深厚,尤其大印一出,恐怕無人能及。大家緣聚於此,都是武林豪傑,又何必彼此大動幹戈傷了和氣呢?”溫情稍一停頓,接著道:

“再說我等本就無意傷人,隻是想讓這老前輩能夠避開紫袍仁兄的神掌。”溫情說的很客氣,也很好聽。溫情並不是一個喜歡說好聽話的人,也絕不是一個此刻為了討好對方而說好聽話的人。他很明白,任何一個人都喜歡聽好聽的話,就像是任何人喝苦藥時,都喜歡加點糖一樣,甜滋滋的。他之所以這樣說,當然是有深意的。自這藍袍人等人一入這間廳堂,種種的所作所為,都顯示出他們絕不像是一個會講道理的人,倘若對一個從不講道理的人講道理,無疑是對牛彈琴,白費心機;可是一個從來都不講道理的人突然要跟你講道理,這還真是可以講講的。既是講道理,心平氣和最為重要。若不能做到心平氣和,當真是一言就不和了。溫情此舉,就是要對方怒意消退,氣順心平。

白袍人麵色緩轉,說道:

“你等雖無意傷人,但你等突地掠到我兄弟身前,自然分了我兄弟的心神,以至我兄弟慘遭那老頭毒手,這又怎麽算呢?”他此番說辭太過牽強,隻因對紫袍人武功太過自信,他又怎麽知道,縱是沒有溫情等突掠前來,紫袍人已是比燕正北慢了極短的小會兒。不過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因為他說的就是一個人人共睹的鐵定的事實。連溫情一時半會也不知該怎麽回答他了。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老朽並沒有讓他遭到毒手。他不是好好兒站在這麽?”

溫情一聽便知道是燕老前輩,轉過頭去,見燕老前輩旁邊確實站著一個人。那人便是紫袍人,身子除了眼睛以外,全都不能動彈,臉上還保持著在空中時的驚恐的表情,嘴形微動著,似乎是想說什麽,但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褐袍人看向燕正北道:

“那剛才的慘呼聲從何而來?”

燕正北哼了一聲,手一指,笑道:

“當然是從他而來呀。”

白袍人急道:

“你殺了他?”

“本來是想的。”

白袍人哦了一聲,似乎是放下心來,又道:

“那他怎麽不說話。”

“被我點了穴道又怎麽能說話呢。”

白袍人正欲走過去解開紫袍人的穴道,剛邁出一步,卻聽燕正北又道:“不過沒有我的獨門解法,是根本解不

了的。”

“你...”白袍人一咬牙,本想罵道“你個老不死的”,一想要是激怒那老頭,就更加難解紫袍人的穴道了,就硬是把後麵的話憋了回了肚裏,轉口道:

“既是如此,那我們就沒什麽可追究的了,還望閣下快快解了我兄弟的穴道吧。”

江湖男兒多是熱血沸騰,又自恃武功,行為舉止難免會與他人有異,很少有人能夠做到真正的氣定神閑,往往一個簡單的口舌之爭,便輕鬆地成為了一場大戰的daohuosuo,可以說是起於口,止於手。而通常說的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雅客,也都是熱血男兒,自恃其才學,精於文字,專於語言,口舌之戰也在所難免,然而他們的大戰卻是起於口,止於口。無論你怎麽看,都知道前者是修以體魄,後者是修以心性;無論怎麽看,你也知道動口總是比動手更理智,也更讓人信服的。假如你也是這麽想的,那隻能說,你有點盲從了。江湖上的人複雜,複雜的人參與的事自然也就複雜。有複雜的人,複雜的事,當然得有複雜的方法。

那麽什麽又是複雜的方法呢?沒有確切的答案,隻能因人而定,因事而決。

就說現在的溫情吧,他生性至情至性,對蠻橫無理之事極為反感,眼見藍袍人等人囂張跋扈,目空一切,甚是不滿,又見那黑衣漢子出手陰狠,早就有滅其火焰,教訓一番的意思了。與這幫人交鋒,單靠曉以大義萬萬是不可能的。要知道對付一個高傲的人,絕不能用非高傲的方式,甚至要比對手更傲,更狂。唯有出手,出手也是唯一讓他們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沒有所謂的不可一世。在鬥了一陣後,卻停了下來,他雖不知此行人的來曆,也不知藍袍人的用意,但見如此跋扈的人,也要講講道理,便也就同他講講吧。此刻,一切皆已明了,雙方又相安無事,倒也算是平息了這場怒火呢。

微一側頭,就瞥見那紫袍人,嘴還在努力地動著,可就是怎麽也發不出聲來,臉都憋得紅了,心裏的滋味可真叫苦啊。連溫情也不禁為之動容了,於是走向燕正北,恭敬地抱拳道:

“老前輩,您看這...”

“也罷,這次就讓你長個記性,姑且饒了你。”白袍人雖聽在耳裏極為不舒服,但也隻能忍了,眼裏閃過一絲光芒,心道:

要不是此刻老四被你所製,誰饒誰還不一定呢,就讓你先威風一下,哼。這老四也太不中用了,差點壞了大事,哼。

燕正北看了看紫袍人,見他神色怪異,嘴角不停地輕微顫動,眼睛直直地看向藍袍人一夥,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同伴能夠注意到他似的。看到這裏,燕正北忖道:他敗在我手下,心有不服,又氣又怒,無奈怎地也開不了口,隻得怒目而視,滿臉通紅。一個驕傲的人是絕不肯接受自己失敗的事實,尤其是敗在一個老頭子手上的事實。要是我是他,也會有這種心裏。難怪這小子會是這種表情,看來真是憋急了,不但嘴想說話,連眼睛也想說話哩。想到此,燕正北心裏也是一軟,伸出手來,拍向紫袍人的穴道。

人體共有三百六十五處穴道,每處穴道的作用也不一樣,因此便衍生了各種各樣的點穴手法。點穴手法也是武功的一種,有的人精於點穴手法,再根據武學心得反複推敲,終於創出獨一無二的點穴手法。比如說燕家就有一獨門點穴手法,至於是誰首創,已實在說不清,道不明了,隻知道現在是屬於燕家的,既然屬於燕家,就得有個名字---燕氏拂柳。燕正北是燕家的一員,自然也習得這燕氏拂柳,此點穴手法,點穴與解穴不在同一處穴位上,繁複程度也與其它類點穴手法大相徑庭,若一時無意解錯了,就會致使筋脈錯亂,出現意想不到的結果,有時甚至比用刀去殺人更快,更奏效。

看著這個滿臉痛苦的紫袍人,燕正北似乎是怕將他拍疼了似的,緩緩地拍開每個穴位,每拍一處穴位,紫袍人就似痛苦幾分,連臉也開始顫抖起來。燕正北很是詫異,忖道:方才在空中點他穴道時,就叫的那麽大聲,此刻雖覺疼痛,卻是叫不出來,也真難為他了。於是打趣道:

“喂,堂堂男兒這點疼痛都受不了,我看要是再拍你幾下,你恐怕都要哭出來了吧。”

哪知那紫袍人不但沒有鎮靜,反而更緊張了。

燕正北一看,也沒轍了,不耐煩地說道:

“好了,好了。就剩下最後幾處穴位了,給你解了便是。”說完再也不顧紫袍人臉上任何新的變化,又拍向一處穴位。接著又拍向一處。

突地,不知從何處發出一聲低沉的悶響聲,聲音很小,根本無法聽清。就見燕正北眉頭輕皺,右手一縮,不停地用大拇指搓著中指。

廳堂所有人都看得清這一情況,隻當是燕正北手指撞上了什麽東西,並沒有多大的驚奇。燕正北也沒有多大的驚奇,他知道定是碰上了鐵片一類的物件,不以為然,隻是突地一撞,手指疼的厲害,畢竟血肉之指怎能與鐵片相抗衡呢?可是要解這處穴道,必然要穿過那鐵片,這等功力他顯然是沒有的,而且,江湖上也很少有耳聞有誰有這等功力可以隔著鐵片點穴解穴的。他在心裏忖道:唯一的辦法,是將它取出來。若是取了出來,豈不是讓大家瞧見紫袍人的私密之物了。縱是這紫袍人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也沒有任何理由不經允許就將他的私密之物曝光與眾,每個人都有些不讓別人見到的東西呀。想到此,不禁眉頭又一皺,片刻過後,終於還是伸手探入紫袍人懷裏。紫袍人隻剩下兩處穴位了,此刻他除了不能動,其它的已恢複自然,見燕正北伸手已入懷裏,大喝道:

“住手!”

燕正北一驚,撤回手來,順勢已將鐵片握入了手中。

“什麽事。”

紫袍人見燕正北已經將鐵片取了出來,說什麽也沒用了。隻得恨恨說道:

“沒什麽。”

藍袍人等人皆已變色,就在燕正北撤回手的那一刻。對他們來說,不變色已是不正常的了。

人類的本能是無窮盡的,其中有一種本能是不容被忽視的。這種本能能夠在已知事物的基礎上再去拓展一些與已知事物相關又在其之外的事物,聽起來確實是很奇妙的一種能力。眼下在場的豪客中,將此種能力發揮到極致的莫過於淡色黃袍的中年人了。這人便是鐵劍門的石欽川,眼睛不停的打量著什麽,似乎是很感興趣。他的目光在紫袍人和燕正北身上遊走一番後,終於停留在燕正北手中的鐵片上,像是小孩子找著一件奇特的玩物一樣,緊緊地盯著。突然眉頭一皺,看著鐵片上的“黑”字不由地出了神。在他的記憶深處,不停地搜索著與“黑”字有關的東西。雖然他不知道那鐵片是什麽,但是他覺得他知道那鐵片是什麽,這是一種意識,一種本能的意識,一種很奇妙的本能意識,一種隻有人類才具有的本能的奇妙意識。驀然一絲靈光在心裏閃起:是了,記得師父曾說過,天下至堅至硬之物,其一便是紫天玄石,通體深紫,幾乎就是渾然天成的黑色,世間罕有,原本本不是地上之物。有一年,天外飛石,墜落大地,所落之地,方圓百裏草木皆燃,變成一片火海。因落於摩訶峰,中原人士,雖眼見有此奇觀,卻不敢貿然前去查探。那老前輩手裏的鐵片也是黑色的,偶爾閃出點晶瑩的光澤,想來也非凡品,倒不知究竟是什麽?

一件凡品即使被藏得很隱秘,也會被人注意到,仿佛它本身刻意要顯露似的,不注意都不行。一件凡品通常也不會隻被一個人注意,這一點,石欽川是沒想到的。他正想開口,卻聽已有人說道:

“黑鐵令!”

突如其來的三個字就像一聲驚雷,每個人都是一震。無數道眼睛齊齊看向說這三個字的人,畢竟他隻說了三個字,說的還很突然,雖是大驚,卻不明其緣由。誰都知道“黑鐵令”便是天魔教執行任務的令牌,偏偏那黃衫漢子一臉茫然的問道:

“逸遠道長,你方才說的‘黑鐵令’是什麽呀?”

哪知那逸遠道長並未有回答的意思,而是神情緊張說道:

“燕老兄,莫要放走紫袍那斯,你手中握的可是黑鐵令?”

燕正北一抬手,赫然便看見鐵片上“黑鐵令”幾個大字,旁邊還附了幾個小字:天魔紫影。

身形一晃,抓住紫袍人退後了幾步,正色道:

“原來你等皆是天魔教妖人,早知如此,方才在空中就不該留情。”

褐袍人冷冷道:

“既然你已知曉,就應該快些放了我兄弟。”

滿堂之人這才明白,這夥狂妄的人並不是什麽武林豪客,紛紛提高了警惕,劃開了界限。

石欽川冷哼一聲道:

“別說放了你兄弟,你等今日也休想離開這裏。”

廳堂眾人一陣躁動,紛紛揚言要鏟除這些人。一人道:“你等不在摩訶峰好好待著,今日卻來送死,今日不曾想在此碰見了武當逸遠道長,鐵劍門人,仙鶴山莊,河北平陽鏢局燕老前輩,還有這位吾影兄弟,現在想離開也不行了。”

另一人道:“眾位兄弟,我等來此本就是來玩樂的,卻讓這夥妖人弄得人心惶惶,況且這夥妖人本就是武林公害,於公於私咱都得除了他們。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一時之間,廳堂人聲鋪天蓋地地響起,勢必要討伐這些魔教中人。

白袍人哈哈大笑道:

“就憑他們?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逸遠道長道:

“妖人,休要狂妄,縱是今日粉身碎骨,也要與你等拚上一拚。”

“不用那麽麻煩,你要送死,那就讓你死的簡單點。”聲音冰冷已極,仿佛是從地獄發出來的。尋聲望去,那冷麵人已走上前來。

溫情看了一眼冷麵人,正好撞上了冷麵人兩隻冰冷的眸子,連忙撤回了目光,心裏不由地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僅僅隻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多看了。真真正正的冰冷,不是表麵的冰冷,而是一種骨髓裏的冰冷,另你冷透全身,縱然處在炎炎夏日中,還是覺得冷。冷麵人就屬於這種冷。

冷麵人又說道:

“陶先生,傳令下去。”話音剛落,一枚圓筒狀的信號彈便隨手扔了出去。人群中一條人影閃過,順手一抄,已奔向外麵。身法太快,根本不知這位陶先生是誰。

一聲尖銳的響聲衝向空中,然後在空中爆開了,一道奇異的光彩漫開空中。所有人齊地一驚,知道魔教大批人馬不久將到。已開始叫囂著要動手了。

溫情,吾影一聽到冷麵人招呼陶先生,心下大奇。這位陶先生他們之前是聽過的,卻不知究竟是何許人也。正思忖間,門外走進來一個人,卻正

是那白衣中年文士。

吾影一怔,說道:

“原來是你。”

“是我。”

“好你個奸詐之徒,今日便將你拿住。”話還沒說完,吾影身形閃動,直向陶先生攻去。陶先生一驚,連連後退,身形方自穩住,淩空一躍,吾影如影隨行。陶先生不停地掠來閃去,未出一招。原來這位陶先生武功平平,輕功甚是了得,幾乎無力招架,隻得憑借自己輕功躲閃,剛開始還像那麽回事,避開了吾影的攻擊,幾招下來,輕功也不靈了。吾影在第四招已將他製住,

中將他扔了下來。

陶先生啊呀疼的亂叫,連忙說道:

“你不想知道我在這都做了什麽嗎?”

吾影怒道:

“快說!”

“我在這裏下了毒,今日你們誰也別想走出去。”

“什麽?”

廳堂一陣騷亂,都不知何時中了毒。

“這種毒無色無味,當然不知何時中毒了,哈哈。”

“解藥呢?”

“我可沒解藥,要殺便殺,解藥是絕對沒有的。”

吾影很是討厭這位陶先生,並不隻是因為他在不知不覺中下了毒。他生性灑脫,多年在江湖浪**,這使他灑脫之中又帶有幾分豪爽,可誰又知道如此氣度的人也有一顆脆弱的心呢?他從小跟隨師父,師父便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就是這唯一的親人也都遠去了,隻留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他知道這是師父的苦心,也明白一個人若不能獨立地麵對一切,便不能算作是長大成人了。於是他一麵尋找師父,一麵漂泊。白天縱然多麽的豪邁奔放,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變得寡言,失落,一個人靜靜地發呆。他交過不少的朋友,也失去過不少的朋友,因此他很少有朋友。他在心裏一直堅信,也一直認同的一件事便是,既是朋友,就應互相多為彼此考慮,多一些心靈上的交流 。而這些事他都為朋友做過,他的朋友又何曾對他做過呢?他渴望有人能夠陪他說說心底的話,渴望有人能夠了解一下他,關心一下他。也許是自己渴望太多,他突然發現自己的那些朋友沒有一個真正地了解他,也沒有一個為他做過他所渴望的事,他甚至懷疑那些朋友是否待自己真心。漸漸地,他變得很謹慎,也很自私。他很喜歡從細微之處看待一個人的為人,這也是看清一個人最好的法子,縱是一個人隱藏的再深,連他們自己都不會太注意的細微之處也會使其露出馬腳。一旦看清了這個人,其為人並不是自己所認同的,他便再也不與之相交。臭味相投,相知相惜不就是交一個朋友最初的本心嗎?茫茫人海卻很難有與他一模一樣的人,他所需要的隻不過是一個可以承載著他內心渴望的載體罷了,無論這載體在芸芸眾生中是以何種形態存在的。一切都源於內心的孤獨,縱然他豪邁不羈,也是掩蓋不住的,孤獨是世上最毒的藥。

當他好心好意地將意外聽得消息告於所有人時,卻沒有太多人相信,更可恨的是那中年文士妖言惑眾,苦苦相逼,害得他被千夫所指。一時之間,心裏又怒又恨,一種莫名的無助湧上心頭,仿佛自己處在那夜深人靜的夜晚當中,孤獨而無助。

沒想到那中年文士竟是魔教之人,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悄無聲息地下了毒,眼下一見到他,怒火就直往出衝,直接撒到他身上了。

吾影見他到了此時還是那般直橫,不肯拿出解藥,便要伸手再痛打一頓,一腳踢出,那陶先生又是痛的亂叫,叫過之後,又得意地笑著。

吾影心一橫,伸手扼向其咽喉。一人大喝道:

“住手!”吾影一側頭,見藍袍人正怒目瞪視著自己。

一不留神,“哧”的一聲,陶先生像遊魚般從地上劃向了冷麵人。沒想到那陶先生雖受重傷,仗著自己的輕功逃命倒是逃得挺快的哩。

藍袍人冷笑道:

“閣下再打他也是沒用的,要是實在想過過手癮,在下就陪著玩玩吧。”吾影道:

“那在下就領教閣下高招了。”

話音未落,腳步一旋,嗖的一聲,已閃到藍袍人身前,身形未停,已連續攻出了十招。藍袍人不避不閃,接了十招。

藍袍人右掌胸前一劃,藍光突現,掌風帶著藍光直劈向吾影左肋,吾影身形晃動,向上一縱,避開了。藍光落空,直直地飛了出去,在前方的柱子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個掌印。吾影在空中變掌為拳擊向藍袍人後背。藍袍人雙掌一收,凝聚真力,瞬間藍光自周身迸出,聚成一個藍色光球,將身體包了起來。吾影左掌向前送出,又擊向藍袍人後背。藍袍人周身光球勁力不斷從身體冒出,吾影左掌右拳始終戳不破光球,心下暗運“雷霆劍法”,哪知剛一提真力,就感覺丹田之中真氣逐漸流失,他大驚,心想要是再拚下去,自己內力非耗盡不可,於是倏然收掌,借著光球反彈之力縱身向後掠去。

旁人隻見吾影身子倒飛了出去,以為吾影已被震傷,便擁了過來慰問。

一漢子道:

“吾兄弟,你怎麽樣?那藍色妖人,好像使得是昆侖派的‘混元陰陽功’,你可得小心啊。”

吾影疑惑道:

“混元陰陽功?”

那漢子道:

“好像是的。我來自昆侖腳下,常常給昆侖派夥房送些瓜果蔬菜,偷偷見過他們練功。這‘混元陰陽功’是昆侖派的絕學,會的沒幾人呢。”

“哈哈,總算有人識貨啊。不錯。”白袍人道。

“念在你懂得還不少,姑且把你留到最後吧。”藍袍人笑道,看向立在對麵的吾影,轉口又道:

“你是不是覺得體內真氣在流失?”

吾影目shejing光,說道:

“你怎麽知道?”

藍袍人道:

“我的‘混元陰陽功’能感受得到你內息的變化,並且我還知道,不光是你有這樣的變化,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陶先生冷笑一聲,道:

“這無味散的功效就是讓中毒者血脈阻塞,真氣不暢,內力盡失。越是急於運功,就越散的越厲害。各位不妨試著運氣看看吧,哈哈。”

已有人叫道:

“這賊子說的果真沒錯,現在覺得身子逐漸沉重,遲緩了。”紛紛已有人跟著叫道。

門外傳來“咚咚”的腳步聲,轉眼間已全部湧進了整個廳堂。為首的一個人鑽出人群,向冷麵人走去。經過冷麵人身邊時,並沒有停下,而是徑直的向前走去,在一個微胖的人麵前停了下來。

“啟稟教主,小的已將這兒全部包圍,城門已經占領,隻等教主一聲令下,小的便可除了這些中原人。”

那微胖的人正是舒赫天,大笑道:

“留下那無影與我,其餘人一個不留。”

這一道命令就像是閻羅王宣判一樣,恐怖陰森。

逸遠道長大呼道:

“各位英雄,今日能相聚一起,是緣分之至。自古男兒都是錚錚鐵骨,何曾懼怕過生死。與其任人宰割,不如殊死一戰,也給後世留下精神力量,勢與魔教不兩立。”人群一陣高呼,皆同意其說法,已挽袖振臂準備大戰。

霎時間,兵器撞擊之聲不斷響起,慘叫聲,桌凳破碎聲,接連而起。原本飲食的地方此時已變成了混亂的戰場。

吾影見舒赫天指名道姓要會會自己,一時之間熱血沸騰,定要與他討教。身形向上躍起,直奔向舒赫天。

溫情身形一飄,攻向藍袍人。

白袍人一閃,橫在溫情身前,攔住了去路,燕正北淩空一躍,從側麵拍向白袍人,溫情借勢身子側旋,右手一拋,鐵扇空中飛舞,化作萬千扇影,團團圍住了藍袍人。

鐵劍門石欽川三人長劍一抖,三聲劍嘯,六朵劍花,分三麵直劈褐袍人。

逸遠道長袍袖一拂,飛劍自袖中飛出,直刺冷麵人咽喉。冷麵人右手暗運真氣,不知何時,長劍已在手中,麵前一劃,劍光升起,飛劍便彈得飛了出去。

二層走廊處薛萬通先前一點取勝的把握都沒有,又被其陣勢所震懾,眼下群豪同心協力,紛紛攻向魔教,一時之間隻覺信心滿滿。展開身形,連運神拳,直捶在藍袍人身上。藍袍人一直忙著和溫情交手,哪曾注意這突如其來的一著,當即氣血翻湧,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那白袍人功力比紫袍人深厚的多,自己又未曾中‘無味散’的毒,已然占了上風。燕正北隻覺體內真氣漸漸減少,銀色光牆越來越弱,隻得利用輕功來回閃避,削弱白袍人的功力。

百裏紅拍向百裏青的肩頭,從眼前撤了出來,獨自一人騰空而起,掌心生出紅色真氣,真氣蔓延,瞬間化作一條赤鞭,纏住了白袍人的左腿,用力一扯,白袍人身子頓時下落,又借著一扯之勢掠至白袍人身前,淩空飛出一腳踢向白袍人的胸膛,白袍人立刻倒飛了出去,撞斷了身後的柱子。

這邊的舒赫天遲遲沒有出手。

吾影奔來之後也沒有出手。

舒赫天麵帶笑容,上下打量著吾影。

吾影麵無神色,端詳著舒赫天。

兩人就像欣賞一件完美的稀世珍寶一樣看著對方,未發一言。

兩人目光在很巧的一刻碰在了一起。

舒赫天好像笑著說道:

“你就是吾影?‘四象決’的吾影?”

吾影正色道:

“在下正是吾影。”

“好極,好極。”

“哦?怎個好法?”

“閣下儀表堂堂,氣度不凡,絕非凡人,此乃第一好。”

“還有第二好?”

“凡人有凡人的待遇,非凡有非凡的待遇,此乃第二好。”

“那非凡的待遇是什麽?”

“隨我回摩訶峰。”

“什麽意思?”

“加入我天魔教。”

“我想你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什麽錯誤?”

“我從來都不會為別人效力。”

“你錯了。”

“哦?”

“你不用為任何人效力,你我平起平坐,共謀大業,你還是你。”

“好,回摩訶峰。”

“你同意了?”

“同意了。不過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

“我同意,你回摩訶峰。”

“哈哈,哈哈。有意思。”

“哈哈,哈哈,確實有意思。”

“請。”

“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