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儒和舒一照也是又驚又喜,四人立時翻身便拜。

“請恕咱們眼拙,一別十年之後,連大恩人的尊容也忘掉了。”白世儒由衷地說。

豹娘子連忙道:“你們都站起來,不要折煞了我這個苦命女子。”

常掛珠這才長身而起,語聲悲淒地說道:“在十年前,你身子敏捷,兩眼明亮照人,想不到一別重逢,卻已變成了這樣子……”

鮑正行忽然氣衝衝的衝到小惡女麵前,厲聲道:“豹娘子的眼睛瞎了,是不是你幹的好事?”

小惡女昂起了臉,說道:“是,是我把她害成這樣的,你們把我的眼珠子也挖出來好了!”

“你以為俺不敢?”鮑正行正待下手,豹娘子已疾聲喝道:“誰動蝶蝶一根頭發,我就跟他一輩子沒完沒了!”

鮑正行一楞,問道:“蝶蝶?誰是蝶蝶?”

豹娘子道:“小惡女本來的名字,就是蝶蝶,她叫慕容蝶蝶!”

嶽小玉“哦”了一聲,心中忖道:“認識了小惡女這許久,直到現在才知道她叫慕容蝶蝶。”

鮑正行盯著小惡女看了半天,然後又忍不住問豹娘子:“這小妮子把你的眼睛弄瞎了,你為什麽還要處處維護著她?”

豹娘子搖搖頭,道:“我已說得很清楚,我這對眼睛是自己弄瞎的,絕對不關蝶蝶的事,你們千萬不要傷害蝶蝶。”

鮑正行眨了眨眼,道:“這慕容蝶蝶是你的什麽人?”

豹娘子歎了口氣,道:“我是她的褓姆,她是我從小養大的。”

“幹嘛不早點說?”常掛珠立刻一手拉開鮑正行,喝道:“你聽見了沒有?幸好你沒有真的動手傷害了慕容小姐,否則就算你有三十顆腦袋瓜子也都給俺一並砍掉下來。”

鮑正行舌頭一伸,訕訕笑道:“倘若俺真的這麽幹了,就算你不砍掉俺的腦袋瓜子,俺也得一頭撞死來贖罪。”

豹娘子又歎了口氣,道:“你們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常掛珠說:“咱們也是去找鍾南超的。”

豹娘子說道:“你們認識鍾老先生?”

常掛珠搖搖頭,道:“不認識,以前甚至連聽也沒聽過他的名號。”

豹娘子奇道:“那麽,你們為什麽要去找他?”

常掛珠道:“因為老四贏了錢。”

豹娘子更是莫名其妙,道:“你們有人贏了錢,又跟這件事有什麽關係?”

常掛珠道:“當然有關係,因為舒一照若不是贏了錢,就不會去找‘多事星’高處望。”

“高處望?”豹娘子冷笑了一下,道:“這個王八蛋仍然活著嗎?”

常掛珠說道:“他當然還活著,而且生活過得比從前更加舒適了,連姨太太也有五六個。”

豹娘子道:“舒老四呢?你為什麽不自己開口說話?”

舒一照苦笑了一下,道:“高處望也可算是個武林奇人,但卻很不夠朋友。”

豹娘子道:“你若想交朋友,就得先揀一些不懂得生意經的家夥。”

舒一照道:“高處望是個生意人,而且很懂得把價錢提到半天高。”

嶽小玉忍不住問:“這個‘多事星’高處望是做什麽生意的?”

舒一照笑了笑,道:“從前,江湖上有個奇人,他叫金百兩。”

“金百兩?”嶽小玉一楞,道:“金百兩跟高處望有什麽相幹?”

舒一照道:“這兩個人雖然沒有半點相幹,但卻有著某種共通之處。”

嶽小玉道:“有何共通之處?”

舒一照道:“金百兩之所以叫金百兩,是因為每逢有人問他一句話,他若回答了,就得收取黃金一百兩作為報酬。”

嶽小玉一怔,道:“這豈不是很容易發財嗎?比方有人問他:‘你好嗎?’他馬上回答:

‘我很好。’於是那人就得付出一百兩黃金作為報酬,嘿嘿,如此這般碰上三幾十次,那還得了?”

舒一照道:“當然不會有人這樣子問他的。”

嶽小玉道:“不是這樣問,又會怎樣去問?”

舒一照道:“金百兩又有一個外號叫‘百曉神仙’,據說,他的腦袋就是武林中的寶庫。”

嶽小玉聽得為之一呆,道:“那是什麽意思?”

舒一照道:“他不但博學多才,而且記性極好,更兼見聞廣博,這還罷了,他手下還有不少奇人異士,對於江湖上的事情,都有著極深刻的了解。”

嶽小玉道:“那又怎樣?”

舒一照道:“所以,許多人不見了人,都去找他幫忙。”

“許多人不見了人?”嶽小玉聽得耳朵直豎,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有人失了蹤?”

“對了,就是這個意思。”舒一照訕訕地一笑,道:“倘若有人失蹤,而又有人想把失蹤者找回來,最好的辦法就是去找金百兩幫忙幫忙。”

嶽小玉眨了眨眼,道:“他一定可以找得到失蹤者?”

舒一照搖頭不迭道:“那當然不是一定的,有些人失蹤了三幾天便可以找回來,但有些人一失蹤,就可能永遠也不再出現。”

嶽小玉道:“那麽,金百兩也算不上很了不起。”

舒一照道:“天下間沒有絕對了不起的人,但金百兩的金漆招牌,卻是武林中人所津津樂道的。”

嶽小玉道:“那高處望現在又怎樣了?”

舒一照道:“高處望可說是另外一個金百兩,他為人市儈,但卻消息靈通,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和許多武林中人的來龍去脈,他都知道得十分詳細。”

嶽小玉道:“難怪他的外號叫‘多事星’了。”

舒一照道:“他若不多事,也幹不了這一行。”

嶽小玉道:“這一行倒也古怪,相信一定會十分多姿多采.”

舒一照道:“本來,俺找他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但在神推鬼使之下,俺不知如何居然在他的老巢裏耽了大半天。”

嶽小玉道:“你在他那裏耽了大半天,他有沒有收取費用?”

舒一照道:“分文不取。”

嶽小玉道:“這可夠朋友極了。”

舒一照道:“在他的老巢裏吃吃喝喝,他都分文不取,但後來我隻是問了他一句話,他就要收取報酬,而且一伸手就是五千兩銀子。”

嶽小玉聽得一楞,道:“你問的是什麽?”

舒一照道:“我問他:‘展槍王在哪裏?’他立刻就伸出了右掌。”

嶽小玉道:“那是什麽意思?”

舒一照道:“他的手掌十分正常,一伸開就有五根手指,這意思就是說,‘想找展獨飛,先拿五千兩來再說。’”

嶽小玉舌頭一伸,道:“好大的胃口,你答應了沒有?”

舒一照道:“自然是答應了。”

嶽小玉道:“你有五千兩銀子嗎?”

舒一照歎了口氣,道:“連本錢加上贏回來的銀子,總共有五千零五兩,唉!那五張簇新的銀票,每張都是一千兩正,就是這樣都送到多事星手裏去了。”

嶽小玉道:“你在後悔?”

“後悔個屁。”舒一照立時一挺胸膛,道:“銀子又不是脖子,不見了就讓它不見了,又怎值得去為它而後悔?”

“說得好!”嶽小玉點頭說道:“倘若花了五千兩而能夠找回展大俠,那是萬分值得的。”

舒一照道:“俺認識展槍王,也敬重他是一條響叮當的好漢,他失了蹤,咱們都為他十分擔心。”

嶽小玉道:“多事星怎麽說?”

舒一照道:“多事星說:‘展槍王受了傷,而且傷得不輕。’我便追問:‘他現在怎樣了?’多事星道:‘身在仙境之中。’俺不明所以,又問:‘仙境何在?’多事星道:‘我不知道。’俺聽了大是不滿,便道:‘你什麽都不知道,還憑什麽收取銀子?’”

嶽小玉聽的不住點頭,道:“你罵得對,他怎麽說?”

舒一照道:“他冷冷一笑,道:‘我若什麽都知道,最少收取三萬兩。’俺心中有氣,差點就想動手揍他,但他接著又說:‘我雖然不知道那仙境在什麽地方,但有一個人知道。’俺連忙問那人是誰,高處望回答道:‘小刀峰下小刀山莊莊主小刀老俠鍾南超便知一切。’”

嶽小玉吐出口氣,道:“這中間轉折大複雜,還要收取五千兩,真是取價不公,大大的不合情理。”

豹娘子卻道:“你莫要隨便批評這人,當心自己日後也會有求於他。”

嶽小玉忙道:“豹姨教訓得對。”

舒一照道:“就是這樣,咱們就巴巴的趕到這裏來。但小刀山莊不知如何,居然寂無一人,變成了一座空空山莊!”

豹娘子臉色一變,道:“小刀山莊沒有人?”

舒一照道:“倘若有人在山莊裏,咱們也不會渾渾噩噩地跑到這兒來了。”

嶽小玉不由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對豹娘子道:“豹姨,這其中必然大有蹊蹺!”

豹娘子歎了一口氣說道:“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鍾南超何以居然不在小刀山莊裏?”

嶽小玉道:“倘若隻是鍾老莊主不在,還可以說是他出外去了,但如今卻不但鍾老莊主蹤跡杳然,便是山莊內所有人等,都神秘地不知去向!”

舒一照憂悒地說:“這下子問題就嚴重得多了,咱們本來隻是想找回展槍王的,但現在卻還得先找到鍾南超,否則一切都是等如白說。”

常掛珠“哼”的一聲,道:“這下子,還不弄得頭大如鬥者幾稀矣!”

嶽小玉苦笑了一下,道:“真是淒巧之極,咱們本來也想找鍾南超幫忙幫忙的,但現在什麽都不必說了。”

鮑正行卻咧嘴一笑,道:“別灰心,咱們慢慢商量,慢慢從長計議,相信總可以找到一個完善的辦法來。”

嶽小玉道:“展大俠身在仙境,會不會就是身在桃源金殿之內?”

常掛珠搖搖頭,道:“仙境和桃源金殿完全是兩回事,豈可混為一談?”

豹娘子卻道:“誰說不可以?桃源金殿本來就是人間仙境。”

常掛珠一愕,道:“你不是想說展槍王就在桃源金殿吧?”

豹娘子卻歎了口氣,道:“他的確就在金殿裏。”

常掛珠陡地呆住,嶽小玉卻興奮得跳了起來,道:“好極了,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咱們終於知道展大俠的下落了。”

豹娘子道:“但我們現在怎樣才可以重回桃源金殿?”

常掛珠望著她,道:“你是從哪裏來的?”

豹娘子道:“桃源金殿。”

常掛珠道:“這還不容易嗎?由你帶引,咱們跟著走,一定可以回到桃源金殿去。”

豹娘子憂愁地說道:“但我的眼睛瞎了。”

常掛珠道:“眼睛瞎了,那是不打緊的,隻要你不要連舌頭也拔了出來,咱們就一定可以去到桃源金殿。”

豹娘子吸了一口氣,道:“這辦法行得通嗎?”

常掛珠道:“你的記性怎樣?”

豹娘子道:“不壞。”

常掛珠道:“記性不壞就好了,咱們跟著你,聽你細說道路情況,遲遲早早,一定可以找到桃源金殿的。”

小惡女望著豹娘子,道:“豹姨,這樣可以不可以?”

豹娘子沉吟了片刻,才道:“可以是可以的,但卻不一定成功。”

鮑正行咧嘴一笑,道:“娶妻生子,那是人人之所願。”

常掛珠不覺一怔,道:“你在說什麽鳥?”

鮑正行道:“俺的意思是說,娶老婆之後就渴望生下一個寶貝兒子,但卻不是一定成功的。”

舒一照翻了翻眼,道:“若討了老婆,可不渴望她生一個兒子,而且最好一生就三胎,三年生三次,三三該九,到了第四年就有九個兒子齊齊叫俺一句:‘爹爹!哈哈哈!’這才他媽的夠意思。”

白世儒搖搖頭說道:“這樣不行。”

舒一照道:“為什麽不行?”

白世儒說道:“你若一口氣生下九個兒子,那麽,日後世間上就會多了九個男人。”

舒一照道:“這個自然是的,那又有什麽不妥當了?”

“不妥當之極!”白世儒道:“倘若人人都像你一般隻管生兒子,將來這千千萬萬的兒子豈不是很難找到老婆嗎?”

鮑正行笑說道:“這也容易之極,老四生九個兒子,你和呂足金成親之後,大量生下女兒,最好一生就生十八個,讓舒老四的兒子們娶妻兩個,個個都享齊人之福。”

舒一照撫掌笑道:“此計太妙!”

鮑正行道:“就隻怕呂足金這個江東老娘連屁也不放一個,將來老四的兒子個個都要做和尚!”

常掛珠陡地喝道:“混帳!”

鮑正行奇道:“做和尚又沒犯王法,何混帳之有?”

常掛珠沉聲道:“此刻是辦正經事的時候,誰都不準胡言亂語。”

舒一照道:“胡言亂語萬萬不可,若是正經話那便多說無妨。”

常掛珠瞪了他一眼,然後才問豹娘子道:“桃源金殿是圓是扁,咱們是全然不知的,你若能繪畫出-個地形圖,相信事情會好辦得多。”

白世儒皺眉說道:“豹娘子此刻目不能視物,又如何能繪出地形圖?”

常掛珠一怔,繼而點頭說道:“你說的是。”

“不!我可以繪。”豹娘子道:“雖然我看不見,但憑著記憶用手繪出地形圖,那也不是什麽難事。”

白世儒哈哈一笑,道:“對了,怎麽在下居然想不出來。”

常掛珠道:“那是因為你這顆腦袋拙劣得可憐之故。”

鮑正行道:“但沒有文房四寶,這地形圖卻又如何繪法?”

豹娘子道:“誰有白布?”

白世儒道:“在下有。”果然立刻從懷中取出了一塊白布,然後遞給豹娘子。

豹娘子接過白布,立刻咬破指頭,用血在白布上繪出了一張地形圖。

鮑正行悄悄的對常掛珠道:“她今天怎麽了?總是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是不是有點不正常?”

常掛珠怒瞪著他,道:“你才他媽的不正常!”

豹娘子用血繪好地形圖後,便把它交給了常掛珠。

常掛珠看了半天,搖搖頭說道:“俺看不懂。”

豹娘子道:“你看不懂,是因為我並未寫上地名。”

常掛珠皺了皺眉,道:“沒有地名,卻又如何找法?”

豹娘子道:“我不在上麵留下地名,是不想留下禍患。”

常掛珠想了想,道:“俺明白了,你是唯恐地形圖落在歹人之手,將來會給外道邪魔之輩按圖索驥,破壞了桃源金殿的清靜。”

豹娘子點點頭,道:“對了,正是這樣。”

常掛珠道:“若照你這樣繪畫,咱們現在該向哪一方向走才對?”

“向南直下!”豹娘子說道。

常掛珠道:“你們不打算去找鍾南超了?”

豹娘子歎了口氣,道:“鍾南超那一邊可能也出了事,但咱們如今是泥菩薩渡江,自身難保,看來還是見一步走一步算了。”

嶽小玉卻大不以為然,道:“鍾老莊主若是個好人,咱們絕不能見死不救。”

常掛珠說道:“鍾老莊主隻是失了蹤而已。”

嶽小玉道:“好端端的為什麽會失蹤了?還有小刀山莊其餘等人,又往哪裏去了?”

常掛珠幹咳了一聲,道:“這件事的確神秘莫測。”

嶽小玉道:“反正小刀山莊距離此地不遠,咱們何不前往看個究竟?”

常掛珠道:“你說得好,咱們立刻前往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俺看不必了。”鮑正行道:“咱們不是剛從小刀山莊走出來嗎?哪裏空無一人,再去視察也是於事無補的。”

小惡女道:“你們看出端倪,但難保我們不會有重大的發現。”

遊出海道:“小惡女說的甚是。”

舒一照道:“既然大家都一致同意,咱們就往小刀山莊看看好了。”

小惡女回頭望著豹娘子,道:“豹姨,你說怎樣?”

豹娘子道:“這樣也好,我不反對便是。”

鮑正行笑了笑,道:“泥菩薩也可以救人,真是他媽的妙絕!”

常掛珠瞪了他一眼,喝道:“少澆冷水,須知救人如救火,乃是急不容緩之事,咱們殺將出去再說!”

鮑正行奇道:“小刀山莊那邊根本就沒有人,咱們去救什麽鳥?”

舒一照道:“人救不成,說不定還會在黑暗之中踩死幾隻螞蟻。”

“放屁!”鮑正行道:“晚間那裏有螞蟻的?”

“你才放他媽的狗屁!”舒一照道:“晚間的螞蟻才最肥最大,咬人特別疼得厲害!”

鮑正行吃吃一笑,道:“跟你開個小小玩笑,何必這麽緊張?”

常掛珠忽然走了過來,直瞪著鮑正行道:“高舉雙手。”

鮑正行不明所以,奇道:“高舉雙手做什麽?”

常掛珠喝道:“這是命令!”

鮑正行一愕道:“若不聽從,那便如何?”

常掛珠揚起右掌,大喝道:“格殺勿論!”

他這一喝,全然不像是在開玩笑,鮑正行雖然膽子不細小,但也不禁為之赫了一跳,登時高舉雙手,呆楞楞地望著常掛珠。

但他這麽一舉雙手,那根渾鐵禪杖便落在常掛珠的手裏。

常掛珠把鐵杖玩了幾下,皺眉道:“沉重之極,卻是聊勝於無。”

鮑正行又是吃了一驚,道:“為什麽拿走俺的鐵杖?”

常掛珠還沒有回答,嶽小玉已嘻嘻一笑,對鮑正行說:“這是暫借一用,幸勿介懷!”

鮑正行一怔,問道:“是你要這根鐵杖?”

嶽小玉道:“當然不是我,而是豹姨須用鐵杖扶持著走路。”

常掛珠哈哈一笑,道:“好聰明的嶽宮主,一猜就中。”

豹娘子接過鐵杖,淡淡道:“沉重是沉重一些,但卻很合用。”

鮑正行忙道:“既然豹娘子這樣喜歡,俺就把這家夥送給你好了。”

豹娘子道:“暫時借用一下,那是很好的,但若要我一輩子使用這根鐵杖,卻是苦事。”

說著,悠然一笑,以鐵杖引路,一步一步踏上路途。

□□□

夜靜,路上隻有行人腳步聲。

這一幹行人,就是以常掛珠為首的江東五傑、豹娘子、小惡女,嶽小玉和遊出海。

小刀山莊已在眼前。

大門是開敞著的,裏麵完全沒有人。

常掛珠首先跨過門檻,左右四顧了片刻,才轉臉向眾人說道:“哈哈,過癮之至!”

鮑正行搶了上前,叫道:“有何過癮之處?是不是拾到了三百兩金了?”

“財奴!”常掛珠怒罵了一聲,說道:“除了金子和銀子,你眼裏還有什麽東西?”

鮑正行歎了口氣,道:“眼淚!”

常掛珠道:“所以你這個人什麽都不像,就隻像個潑婦。”

舒一照也已迎了上來,道:“這裏有什麽過癮之處?”

常掛珠道:“咱們第一次來的時候,這裏沒有人。”

舒一照道:“現在呢?”

常掛珠道:“也是沒有人,甚至連一隻較像樣的螞蟻也沒有。”

鮑正行道:“這便阿彌陀佛之至。”

常掛珠道:“為什麽?”

鮑正行道:“人多便麻炳,現在此處無人,那便樂得耳根清靜,當然是阿彌陀佛之至!”

但他這句話才說完,四周便響起了吵耳之極的鑼鼓之響。

□□□

除了鑼鼓聲響之外,還有笛聲、弦琴聲、號角聲、琵琶聲,還有歌聲。

歌聲絕不悅耳,令人聽得毛骨直豎,從心底裏冷了出來。

鮑正行立刻“媽啊”一聲大叫起來,怪叫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舒一照眨了眨眼,若無其事地說:“你幹什麽了?俺什麽都沒聽見,你跳來跳去是不是瘋了?”

鮑正行怒道:“你的耳朵是不是聾了?”

舒一照笑了笑,道:“我隻聽見你像猴子般咽咽啞啞地在叫。”他當然並不是真的沒聽見鑼鼓聲,而隻是存心戲弄鮑正行。

鮑正行不再理踩,忽見山莊四周,都已圍滿了人,而且還有不少火炬燃亮著。

黑夜幾乎已在這瞬息之間,變成了白晝。

□□□

原本以為一片死寂的小刀莊,忽然間變得熱鬧無比。

逾百男女,個個穿著嶄新衣裳,人人手裏都有樂器,各自在吹奏敲打個不停。

嶽小玉看得大為詫異,忍不住大聲道:“你們在這裏吹吹打打彈彈奏奏,算是什麽的?”

雖然樂聲極是響亮,但他這兩句話,還是氣力充沛,人人皆聽得清晰可聞。

嶽小玉這麽一喝,人人都以為起不了什麽作用,誰知奇怪得很,他一喝之下,所有樂聲連同歌聲,都一齊停頓下來。

嶽小玉大感詫異,豹娘子也是滿麵疑雲之色。

嶽小玉忍不住又道:“為什麽我一喝,你們就真的停了下來?”

立刻有人朗聲回答:“宮主有命,屬下等豈敢不從。”此人說來語氣恭謹,絕不像是在開玩笑。

嶽小玉聽得一楞,其餘人等也齊聲叫道:“宮主有命,屬下等豈敢不從!”

這百餘人齊齊叫喊之下,聲勢甚是浩大,嶽小玉不禁為之又驚又喜,因為他已看見了一個虯髯錦袍漢子越眾而出,而且這人就是碧血樓台總調度沈必理。

“沈總調度,怎麽你會在這裏的?”嶽小玉驚喜之餘,又是大感奇怪。

沈必理哈哈一笑,道:“其實,屬下早已奉了公孫老俠之命,必須暗中保護嶽宮主。”

嶽小玉一怔,道:“你離開了血花宮,飲血峰上又由誰來把持大局?”

沈必理道:“宮中守衛森嚴,而且尚有無數高手坐鎮,屬下早已調度妥當,方始離宮而去。”

嶽小玉高興地笑了起來,道:“沈總調度親自調度,自然是妥當得很。”

常掛珠搓了搓手說道:“沈總調度要保護嶽宮主,那是理所當然的,但怎麽卻弄出這許多人手來?不覺得太大陣仗嗎?”

沈必理道:“這裏連俺在內,總共是一百一十二人,其中有一大半,都是本宮開封分舵裏的兄弟。”

嶽小玉兩眼一瞪,道:“怎麽?單是開封分舵,咱們就有這許多兄弟?”

鮑正行笑道:“不單隻是兄弟,還有姊妹。”

舒一照道:“壞就壞在這些姊妹都不是怎麽漂亮,有些還令人倒胃得很。”

此言一出,最少有十幾道不滿的目光向他怒射了過來。

常掛珠也怒視著舒一照,喝道:“閉上你的鳥嘴!”

嶽小玉哈哈一笑,道:“其實,本宮的姊妹們不是美女,就以這開封分舵的姊妹們來說,雖非國色天香,卻也並非一般庸脂俗粉可比。”

他這麽一說,那些血花宮的女弟子無不歡呼起來。

小惡女嘟了嘟小嘴,盯了嶽小玉一眼道:“你師父若聽見了,一定又踢你的屁股!”

嶽小玉幹笑著,道:“我師父的確最憎惡我拍他的馬屁,但拍別人的馬屁,卻是不妨的。”

小惡女“哦”了一聲,道:“我會記住了。”

嶽小玉一愕,道:“你記住這個幹什麽?”

小惡女道:“將來再遇上你師父,我一定要問問他老人家是不是這樣的。”

嶽小玉臉色一陣發白,卻不得不嘴硬地說:“隨便你問個夠!”

豹娘子一直用鮑正行的鐵杖扶持著,忽然道:“小刀山莊裏還有沒有人?”

沈必理立時回答道:“沒有。”

豹娘子吸了口氣,道:“他們往那裏去了?”

沈必理道:“據本宮分舵所知,鍾南超把山莊裏所有的人帶走。”

豹娘子道:“帶走到什麽地方去?”

沈必理道:“這個就不知道了。”

豹娘子道:“你叫沈總調度?”

沈必理道:“俺姓沈,叫沈必理,是血花宮碧血樓台總調度。”

豹娘子道:“這名堂威勢不錯,嗓子更是挺夠響亮。”

沈必理道:“你是誰?”

豹娘子道:“一個瞎了眼的婆娘。”

沈必理道:“這怎算是回答?”

嶽小玉歎了口氣,道:“她這雙招子剛瞎不久,正是心情欠佳,沈總調度最好少點麻炳她為妙。”

沈必理聳了聳肩,道:“宮主有命,屬下自然不會再問下去。”

嶽小玉道:“鍾南超帶著山莊人神秘離去,此事一定大有蹊蹺。”

沈必理道:“但這是小刀山莊的事,跟咱們好像沒有什麽相幹。”

嶽小玉道:“但對豹姨來說,此事卻似乎大不尋常。”

“豹姨?”沈必理一怔道:“誰是豹姨?”

豹娘子咳嗽一聲,道:“我就是豹姨,江湖上的朋友叫我做豹娘子。”

沈必理一怔道:“什麽?豹娘子?是不是桃源金殿的豹娘子?”

豹娘子點了點頭。

沈必理“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道:“你怎麽不早一點說?”

豹娘子道:“早一點說又怎樣了?”

沈必理道:“你若早一點說,俺就不必胡亂猜想了。”

豹娘子說道:“你認識我們的主人嗎?”

沈必理吸了一口氣,道:“認識,而且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豹娘子道:“是你先認識我們的主人,還是練老宮主先認識我們的主人?”

沈必理道:“那當然是練老宮主先認識你們主人。”

豹娘子道:“練老宮主呢?”

沈必理道:“他如今有如閑雲野鶴,過著無拘無束的生活。”

豹娘子道:“這三年以來,他為什麽一直不去找我們的主人?”

沈必理道:“他沒空。”

豹娘子道:“為什麽會沒有空?”

沈必理道:“沒有空就沒有空,真正情況,你去問練老宮主好了。”

豹娘子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道:“他若知道我們的主人給仇家襲擊,金殿桃源也許還會有救!”

沈必理臉色一變道:“你說什麽?”

豹娘子淒然一笑,道:“金殿桃源已給主人的仇家毀了。”

沈必理悚然道:“你們的主人呢?”

豹娘子語聲更是愴然道:“死了。”

沈必理陡地呆住了,小惡女呆楞楞地望著豹娘子。

過了片刻,小惡女才顫聲問道:“豹姨,你說的是不是我父親?”

豹娘子點了點頭,道:“是的,他已給仇家殺了,連金殿桃源也給毀得瓦礫不全。”

金殿桃源並不等於桃源金殿,這是兩個地點完全不相同的地方。

小惡女盡力思索著,腦海裏仿佛出現了一點點很奇怪的印象。

但這印象太模糊了,她實在無法憑著這點印象聯想到當時真實的情形。

豹娘子的話,對小惡女來說,是有無限震撼力的。

沈必理沉思著,隔了片刻才道:“慕容老人武功那麽高,誰能傷得了他?”

豹娘子咬緊牙齦,恨恨的道:“明槍易擋,暗箭難防,主人是給內奸所害,才會慘遭橫禍的。”

沈必理道:“內奸是誰?”

豹娘子道:“詹木葉。”

“詹木葉?”沈必理一震,道:“詹木葉不是慕容老人的師弟嗎?”

豹娘子緩緩地點了點頭,道:“是的。”

沈必理道:“詹木葉武功不如老人,看來是個木訥老實之人。”

豹娘子道:“他不是木訥老實,而是扮豬吃老虎,城府極深的奸賊!”

沈必理道:“雖說人不可以貌相,但連詹本葉那樣的人都不能信賴,卻是一件痛苦的事。”

豹娘子道:“我早就隱隱覺得他靠不住,卻沒想到這人竟出賣老主人!”

沈必理道:“詹木葉怎樣出賣了慕容老人?”

豹娘子道:“他勾結仇家,把金殿桃源所在告知對方,而且還在仇家暗襲桃源之前,先行在桃源中施放一種無色無臭,厲害之極的毒氣,使桃源中逾百高手,最少損折內力一半以上。”

說到這裏,她麵上肌肉完全抽緊,聲音更是淒厲已極。

小惡女咬牙怒道:“詹木葉這惡賊,如今何在?”

豹娘子道:“我也很想知道。”她這樣說,自然是不知道詹木葉的下落了。

嶽小玉卻問:“那詹木葉勾結的又是些什麽人?”

豹娘子道:“流星派中人!”

“流星派?”沈必理一愕,這門派的名字陌生得很。

豹娘子道:“流星派掌門,叫‘天邊一閃’韋難追,本是個夜行大盜,後來糾集了一幹臭味相投的賊崽子,便組成了這個什麽流星派。”

沈必理道:“單憑這個流星派,就可以毀掉了金殿桃源,這種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嶽小玉道:“最可惡的還是那個詹木葉!”

沈必理冷笑道:“除了流星派和詹木葉之外,隻怕還另有勢力在背後暗中指使著。”

豹娘子把手中鐵杖重重頓了一頓,沉聲道:“沈總調度分析得不無道理,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發誓要把真正元凶禍首找出來碎屍萬段!”

嶽小玉盯著沈必理,忽然問道:“咱們現在該怎麽打算?”

沈必理道:“到桃源金殿去。”

嶽小玉一怔,道:“你知道金殿所在?”

沈必理道:“俺不知道,但有一個人知道。”

嶽小玉問:“這人是誰?”

“豹娘子。”

“但她現在什麽都看不見,隻怕很難把我們帶入桃源金殿。”

“除了她之外,尚有一人,而且這人就在這裏。”沈必理說。

嶽小玉道:“你說的到底是誰?”

沈必理還沒有開口,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已從人叢裏走了出來。

他的頭發白如雪,又像是銀絲一般,但卻很疏落,牙齒也隻剩下三幾枚。

但他的眼睛還是很有神采,說話聲音也很響亮。

他一站出來,就用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小沈說的這個人就是我。”

常掛珠“嗄”聲道:“你是誰?”

老頭兒“嘖嘖”一笑,望著他道:“你今年是不是四十八歲,而且是肖豬的?”

常掛珠麵露驚奇之色,訝然道:“你怎麽知道得這樣清楚。”

老頭兒又是哈哈一笑,道:“那是因為你出生之時,老夫恰好也是四十八歲之故。”

常掛珠一怔,道:“那麽,你今年豈不是九十六歲,而且也是肖豬的了?”

老頭兒微笑道:“正是這樣。”

鮑正行道:“咱們的老大出生之際,除了他老媽子之外,還有接生的虔婆,除此之外,就隻有七八隻老鼠在房子之內鑽來鑽去。”

常掛珠也咳了兩聲,道:“當時你就在房子外?”

老頭兒點點頭,道:“不錯,你出生時,我還輸了十兩銀子給你的老子。”

常掛珠奇道:“俺出生,又跟你賭錢有什麽相幹了?”

老頭兒道:“我跟你老子打賭,說這一胎準是男的。”

常掛珠道:“那麽,你不是贏了嗎?怎會輸了的?”

老頭兒道:“你錯了,因為終於生下了一個女的。”

常掛珠怒道:“好哇,原來你倚老賣老,兜著圈子來罵俺是個女的!”

老頭兒眨了眨眼,道:“我幾時說你來著?”

常掛珠道:“你跟俺老子打賭,賭俺老媽子生下來這一胎準是男的,那麽俺不就是男的嗎?怎麽說不了兩句,卻又會變成‘因為終於生下了一個女的’?”

老頭兒怪笑道:“你弄錯了,你出生時,我跟你老子打賭生男生女,但卻不是賭你,而是賭阿花生下的來是雄狗還是雌狗。”

常掛珠一愕,道:“阿花?阿花是什麽東西?”

老頭兒道:“可以生下雌狗或者是雄狗的東西,你認為會是什麽?”

常掛珠想了想,才道:“那當然不會是一個人,或者是一隻貓!”

“對了。”老頭兒笑道:“那時候,你快要出世了,但事有湊巧,你們家裏養的一條母狗也在懷孕,而且也快要生下小狗,所以我才跟你老子打賭,賭賭第一胎生下來的小狗是雌是雄。”

大家聽到這裏,絕大多數人為之失笑起來,其中笑得最響亮的,就是鮑正行。

常掛珠怒道:“你笑什麽鳥?”接著一拳向他迎麵撞了過去。

鮑正行沒有閃避,因為那老頭兒已代他挨了這一拳。

常掛珠沒想到這老頭兒的身形如此快速,等到想收拳時已來不及。

但他更想不到的事還在後頭。

那老頭兒的臉,居然硬得像是一塊鐵殼。

常掛珠一拳擊中他的臉,但吃疼的並不是老頭兒,而是常掛珠自己。

常掛珠又驚又怒,老頭兒卻吃吃一笑,道:“千萬不要隨便發脾氣,那樣隻帶來更大的吃虧。”

常掛珠雖不服氣,但卻沒有發作,隻是說:“你的臉好硬!”

說著把自己的拳頭一晃,隻見指骨部位已然高高腫起。

老頭兒卻沒有再理睬他,隻是盯著嶽小玉說:“你懂不懂這是什麽道理?”

嶽小玉眨了眨眼,道:“前輩的臉,和普通人的臉其實沒有什麽分別,但內力之佳,卻是武林罕見。”

老頭兒不住點頭,道:“說得對!難怪連公孫我劍那樣的怪人也肯收你為徒。”

嶽小玉吸了一口氣,道:“前輩怎樣稱呼?”

“我姓計,叫計神工。”老頭兒慢慢地說:“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鬼斧大師’。”

“鬼斧大師計神工。”豹娘子突然失聲驚呼:“你真的就是鬼斧大師?”

沈必理“唔”了一聲,道:“不錯,他就是鬼斧大師,連慕容老人也最尊敬的計老前輩。”

□□□

江湖有“四大師”。

所謂“四大師”,就是“殺人大師”曾異術、“數理大師”喬玫、“奇陣大師”沙禿鷹及如今唯一仍然活著的“鬼斧大師”計神工。

計神工在四大師之中,年紀最大,也活得最長命。

江湖中人不斷爭奪的玉山羊,就是出自計神工之手。

所以,嶽小玉對這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極感興趣。

因為若不是為了玉山羊,嶽小玉一輩子都不會涉足於武林之內。

□□□

計神工對嶽小玉這個少年,也同樣感到很大的興趣。

他活了九十多歲,什麽樣的少年沒有見過?

但像嶽小玉那樣資質陪穎的少年,他還是第二次遇上。

而另一個這樣的少年,如今早已不再年輕,甚至已快將老了。

早在那“少年”還很年輕的時候,計神工就知道他絕非池中之物。

不但不是池中之物,而且應試是個驚才絕豔,百年罕見的武林奇葩。

但當年,除了極少數人之外,根本就沒有人相信他的眼光。

因為那時候那“少年”實在是太瘦弱了,根本就不像是一塊可以練武的材料。

但五年後,少年長大了,雖然他沒有變得特別強壯,但卻已成為江湖上最出名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在十六歲初次出道江湖,第一戰就已擊敗了司徒劃。

司徒劃是“長江第一槳”,擅用一柄金槳作為武器,身經大小戰陣逾百,除了曾經敗在公孫我劍一次之外,其餘戰陣未曾一敗。

誰也想不到,這個水上梟雄,他畢生第二次敗仗,也是最後的一次敗仗,居然會敗在一個隻有十六歲的年輕人手裏。

司徒劃敗在公孫我劍手裏,是他畢生以來最大的一個打擊。

為了這一敗,司徒劃潛心苦練武功,希望有一天能夠重振雄風,再度與公孫我劍一決雌雄,洗雪前恥。

十年後司徒劃已成為長江下遊兩岸十一座水寨的總寨主,風頭之勁一時無倆。

但就在他準備去找公孫我劍複仇前夕,他遇上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高手,而且在十招之內就已敗陣下來。

那年輕高手沒有殺他,但和殺了他卻沒有什麽分別。

失掉信心的司徒劃,雖然在敗陣之後仍然活著,但卻已然壯誌消沉,他不但沒有再去找公孫我劍,而且也沒有再見任何人。

“長江第一槳”就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誰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擊敗司徒劃的年輕高手,他的名字立刻有如旋風一般不徑而走。

他就是後來被江湖中人稱為“菊癡”的葉上開。

□□□

計神工親眼看著葉上開怎樣成名。

葉上開擊敗司徒劃的時候,計神工正在長江岸邊持竿垂釣。

他背對著司徒劃,也背對著葉上開,但這兩人的戰況,他卻聽得一清二楚。

不必看,隻是用耳朵靜心去聽,計神工已聽了這一戰是怎麽進行的。

其後,葉上開與無數江湖高手交鋒,計神工也在附近靜靜地聽著,有時候也會微笑地瞧著戰況怎樣進行。

他從來都沒有為葉上開擔心。

直到葉上開與“菊穀仙子”皇甫嫣邂逅之後,計神工才開始擔心了。

皇甫嫣是個很清純的少女,她隻會愛護別人,而從來都不會傷人。

但葉上開與她發展的一段感情,卻太濃,也太真了,以致葉上開成為了“菊癡”。

癡,就是危險!也是一把無影無形的刀,它可以殺人,也可以毀了自己。

葉上開!

若要說葉上開的事,就算是三晝三夜,計神工也會說它不完。

而現在,計神工麵對著的並不是那個武林奇葩,而是依稀有著當年葉上開影子的嶽小玉。

嶽小玉站在計神工麵前,忽然迸出了這麽一句話:“你還活著真好!”

計神工笑道:“是不是江湖傳言,說我這個老頭兒已不在人世了?”

常掛珠接著道:“是的,但你不但仍然活著,而且臉龐還硬得像是一塊龜殼。”

計神工兩眼一睜,怪聲道:“你敢罵我是個老烏龜?”

常掛珠道:“這不是罵,是讚!”

計神工卻歎了口氣,道:“我也不跟你計較了!隻願天下太平,大家都活得平靜愉快。”

豹娘子忽然沉聲道:“計大師是否懂得怎樣前往桃源金殿?”

計神工道:“是的。”

豹娘子道:“計大師又是如何得以知道的?”

計神工道:“你怎不問慕容老人?”

豹娘子哀聲道:“他已死了。”

計神工道:“現在當然是問無可問,但他在活著之時,你早就應該問他:‘金殿桃源和桃源金殿的樓宇房殿,是誰負責建造的?’”

豹娘子道:“我問過了。”

計神工道:“他怎麽說?”

豹娘子道:“他隻說了四個字‘你不配問!’”

計神工歎了口氣,道:“他這樣說話,當時的心境一定很不好。”

豹娘子道:“這許多年以來,他好像一直都不怎麽愉快。”

計神工道:“你知道真正的原因嗎?”

豹娘子道:“我不知道。”

計神工道:“慕容老人活得不愉快,是因為唯一可以令他愉快地生活的人,一直都沒有在他的身邊陪伴著。”

“這個人是誰?”

“夏婉婉。”

“夏婉婉?”豹娘子的臉色忽然變了,道:“不要提起她。”

計神工卻冷冷一笑,道:“為什麽不要提?難道除了蝶蝶的娘親,就任何女人不能在桃源金殿裏占一席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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