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戰術檢討
聶榮臻堅定地的態度、明確的要求無疑讓所有晉察冀軍區的幹部們精神受到震動，小五台山上與劉鋼爭辯的理由全被聶榮臻逐條駁斥，一個個陷入深思當中。
劉鋼作為負責作戰指揮的軍事領導很清楚軍區的實力，在他看來軍區現有的兵力火力遠遠超過平型關時八路軍全軍的實力，那時裝備與國軍相仿，既有外線突擊、預設伏擊也有層層陣地阻擊，最終取得勝利靠的是陳海鬆寬闊的戰略視野和層層剝皮似的削弱敵火力戰術，抵達平型關下的鬼子已經成了待宰的羔羊，沒有飛機、重炮，連彈藥糧食都無法保障。
現在軍區經過多次整補擁有四個主力師、十幾個獨立團，火炮數百門、機槍近千挺，全部日械裝備。他一直希望在軍區部隊中展開正規化整軍，形成幾支像晉綏三師那樣能攻善守的合成化部隊，可惜連續的人員調整和頻繁的作戰讓他的計劃停留在構想上。
他當初是一心想跟張振宇去論能力水平的陳海鬆第七戰區的，是在張振宇的命令和聶總的挽留下勉強留下的。聶總對他很信任，放手讓他按照八路軍條令條例整編部隊、組織訓練、製定作戰計劃，可計劃總是到了旅、團兩級不能順利完整的執行。
幾名新任部隊主官都是從其他部隊調過來的紅軍勇將，長征時期都是軍、師級領導，而他隻是西路軍總部一局的營級參謀，年齡、資曆差了不少，即便他是陳海鬆所欣賞並重點培養的年輕將領，在同樣注重出身、資曆的八路軍部隊裏還是被一定程度的輕視。
加上山地遊擊戰各部高度分散，軍區隻是提供指導性意見。具體的訓練編製、戰術選擇、出戰時機由部隊主官把握，習慣了遊擊戰術的旅、團長們忙於鞏固山區根據地、收集生存物資、發展地方武裝，並沒有主動進行大兵團正規化訓練、合成化作戰的精力和構想。
日常作戰很少超過營級規模，很大程度上限製了大兵團諸兵種協同的戰役指揮水平的提高，以致在作戰中相對保守、用兵謹慎、兵力火力投入不足。營連級別的攻防戰術還算熟練，團以上兵力的使用相當生疏，缺乏戰役準備與實施的組織經驗。
他多次向聶總提出組織軍區主力對在根據地橫行的混成第二旅團的圍殲作戰，做事謹慎的聶總考慮到部隊調整變化較大，來自115師、120師、總部的各級主官尚在熟悉部隊、地形、敵情、根據地情況，部隊新兵較多缺乏大戰經驗。希望能夠再鞏固一段時間。
直到關中戰役、洛陽戰役拉空了晉北地區日軍兵力，聶總和賀總集中晉察冀、晉西北兩大軍區的主力發起了大同戰役，全殲了阿部規秀重創了26師團，迎來了整編整訓的大好時機，可晉北部隊再次調整晉察冀軍區防區擴大，各旅擴編成師分散在各處獨立發展。
他隻好把精力放在大同周圍的宋時輪第一師身上希望打造出一支戰役決戰力量。剛剛有點眉目鬼子開始重兵西進。他和聶總根據總部命令安排一師向天鎮以東的丘陵地帶占領阻擊陣地確保大同安全，命令章拯宇四師前出淶源、易縣，向平漢鐵路保定段施加壓力支援冀中作戰，命令鄧華二師、陳伯鈞三師沿公路鐵路層層阻擊遲滯雙方匯合，盡可能消耗敵人。
結果暴露出部隊遊擊習氣過重，缺乏正規防禦戰能力的弱點，蒙受了重大損失。他既痛心也很疑惑，為什麽獨立旅部隊可以輕鬆完成的戰鬥任務在力量得到加強的新部隊手裏就難以實現呢？那些早已寫進條令條例的作戰原則戰術要求就得不到貫徹落實呢？
小五台山上激烈的爭論讓他終於意識到，由於陳海鬆的存在獨立旅、19軍所屬部隊全麵接受了他的軍事思想、訓練意圖、作戰方式方法，主動性、有利性、靈活性、整體性原則滲透進每個指揮員的思想深處，而其他部隊過來的指揮員這一方麵相去甚遠。
八路軍是共產黨統一領導的不假，可來自三個方麵軍的各位指揮員受家庭出身、文化水平、成長環境的影響在性格、能力、軍事政治素質方麵差別很大。在執行黨的政策、貫徹軍隊條令、完成作戰任務時思想的高下視野的寬窄同樣引來各種觀念的衝突。
並不是參加了共產黨就成了完人的，農民習氣、軍閥習氣、個人主義思想、宗派思想、自由主義思想無時無刻不在部隊中有所反映，要不是黨紀軍規的嚴格約束跟國軍部隊沒什麽兩樣，農民為主的八路軍甚至更加嚴重，無怪陳海鬆一直在向中央要求開展新式整風運動。
反映在軍隊裏則是大量幹部習慣於土地革命戰爭時期單一的步兵阻擊衝鋒那種簡單的戰鬥方式。戰場視野很有限，對手裏增多的兵員彈藥機槍火炮不會科學的使用，無法形成整體攻防優勢，滿足於零敲碎打占小便宜，不知道通過合理的組織可以獲得更大的戰果。
他從朱老總和聶總的發言中看到了八路軍戰術思想的轉變。這正是自己努力去實現的願望，心裏一陣激動。陳司令說得對，軍隊是為戰爭而存在並在戰爭中不斷強大，隨著戰爭形勢的發展，軍隊的戰略戰術、裝備編製必然隨著發生調整，否則就無法生存。
看來總部也意識到該主動變革了，這對陷入作戰思想分歧的晉察冀部隊來說太重要了，也是對他倡導的積極防禦、野戰部隊集中整訓、合成化作戰觀點的有力支持，起身表態：
總司令、聶司令對形勢的分析、對我軍作戰任務的明確、戰略戰術的闡述切中要害，對軍區下一步的整編訓練、防禦作戰有重要的指導作用，我個人完全擁護和支持。
軍區成立以來一直在尋求成為一隻現代化正規化的革命軍隊，可由於戰事連綿、物質條件的限製始終在為生存而努力，所以采取了損失最小的山地遊擊戰，部隊分散遊擊，彼此很難協作、重裝備留在山裏無法發揮出應有作用，很難按照正規化軍隊的模式來建設。
抗戰快兩年了，我軍迎難而上積極進取，利用敵人重兵南下的有利時機完成了陳司令要求的規模擴充、裝備更換的第一階段任務。隨之而來的將是鬼子的回身攻擊、大規模報複性掃**，現在的態勢說明鬼子已經開始啟動針對敵後根據地的進攻。
這就進入了陳司令要求的軍政素質提升、合成作戰能力的提高的抗戰第二階段。這個階段將是殘酷而關鍵的，我們必須在第一階段的基礎上迅速提升自己的綜合作戰能力。
在第一階段由於我們兵力有限裝備不足不得不采取有利於我軍的山地遊擊戰，而進入第二階段就必須在與鬼子的反複較量中逐步形成諸兵種協同作戰的野戰攻防能力，為第三階段的戰略反攻、徹底打敗日寇奠定基礎，否則第一階段的勝利成果將會喪失殆盡。
在我看來這次保衛晉北的戰役就是晉察冀軍區部隊走向正規化、形成野戰攻防能力的一個契機，我們將在野戰防禦中越來越嫻熟地組織敵前偵察、兵力集結、火力配置、外圍拉動、物資補給、通訊聯絡、野戰工事構築，使我們的步兵、炮兵、騎兵、工兵、輜重兵、通訊兵甚至於航空兵、裝甲兵得到整合和協同，形成不輸於日軍野戰師團的合成化作戰優勢。
這是現代化軍隊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沒有這樣的素質就會永遠被敵人壓製在山區東躲西藏疲於奔命，無法履行軍隊肩負的救亡圖存光複河山的曆史使命，任由鬼子繼續霸占我們富饒的平原地區、掠奪我們的資源、欺淩我們的百姓，這不是我們八路軍的追求。
我們過去側重於山地遊擊沒有錯，可我們不能滿足於山地遊擊戰，隨著裝備的改善、兵員的增強就應該努力向正規化現代化軍隊靠近，豐富我們的戰法、擴大我們的作戰區域，提高我們的戰鬥力，不主動改變自己、打破敵人戰術技術優勢的軍隊必定是沒有前途的。
軍區前一階段忙於擴大根據地忽視了正規化建設，以至於在作戰中無法形成完整的野戰防禦體係、兵力火力的使用違背作戰原則，我作為軍區負責訓練作戰的領導有重大責任。
作戰失利讓我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兩軍之間的差距，麵對差距我們不能悲觀退縮，而是要激發出更加迫切的正規化建設的願望，隻有我們自身提高了實力才能逐步縮小這種差距，才能主動地調整戰術，發揚我們自己的優勢克製敵人的長處扭轉戰場上的被動形勢。
總結國軍平原地帶潰敗、我軍前期失利的教訓，都是因為戰術單一、固守工事、缺乏有效支援的結果，如果投入兵力充分，破壞道路，建立起大縱深防禦體係，一二三線兵力隨時提供火力掩護逐次交替阻擊，陣地前方側翼布下防步兵、防坦克雷區，派出外線部隊敵後襲擾配合，重火力分散配置集火覆蓋，我認為現有條件下野戰防禦任務並不是不能完成的。
如果再做好防炮防空防毒的準備，儲備足夠物資，構築塹壕，戰場側翼部署一支較有衝擊力的反衝鋒穿插部隊，完全可以擊退鬼子的進攻。可惜這些積極防禦的戰術原則在前期作戰中沒有得到很好的貫徹，許多幹部還抱著山地遊擊戰的思想組織平原陣地戰，既沒有縱深也沒有火力保護，既不破壞交通布置雷場也不安排側擊兵力，以為可以打了就跑，迅速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