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天不助我？
一梭子機槍子彈掃來，打得遮蔽物乒乓亂響，王慶華忙把陳明仁往裏推躲避子彈。一顆大口徑炮彈在幾十米外炸響，滾滾熱浪吹得臉上生疼，砂石、硝煙以及地麵上的生命、槍支、物資被強烈的衝擊波帶到隱蔽處附近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讓人產生置身地獄的絕望感受。
兩三裏地外的鬼子炮兵陣地還在射擊，不時有威力較大的75山炮彈、105榴彈落在國軍陣地上，放射出耀眼的火光、掀起漫天雜物、帶走幾條生命，給進攻部隊帶來嚴重傷害。
王慶華見軍長急得不行，大聲報告說：“軍長，不是弟兄們不用心，日媽媽的鬼子太頑強，死纏爛打就是不退，火力又猛，兄弟們幾次殺進去，又叫龜兒子們給炸出來了，三個團長都受了傷，營連長死了一半，裏麵最少還有四五千鬼子，百十挺機槍，還得倆小時。”
“操他娘的，老子要是有時間就圍住他慢慢消耗，等他狗日的沒了彈藥，老子一個一個地割了他狗日的腦袋，可現在等不起，天一亮飛機就會來壓製，咱們全軍就要留下陪葬。”
“放心吧，軍長，我這就去組織敢死隊，怎麽也把他打個對穿！”說著話，王慶華不等包紮結束，提著駁殼槍衝了出去，很快南麵防線殺聲震天，北麵、西麵也是響成一片，國軍的攻勢陡然增強，兩邊都不要命地往對方頭上扔手榴彈，戰線如波浪般不停地變化。
全副武裝強行軍八十裏的40師終於在最需要的時候按時趕到戰場。上萬名長途跋涉過來的40師官兵早就看到、聽到了火爆的戰場，顧不上休息立即涉水過河投入到最後的圍殲戰鬥中。很快40師一旅殺向東麵的鬼子炮兵陣地。二旅接手包圍圈北邊，79師在東邊、南邊，暫二師在西邊圍著37師團最後的防禦圈不停地組織突擊，外圍的迫擊炮拚命向包圍圈裏傾瀉炮彈，都殺紅眼的雙方憑著頑強的意誌、無畏的血性、對各自國家的忠誠殊死搏殺。
在東方破曉時40師一旅終於擊破了一個鬼子步兵大隊的防禦陣地，衝進了鬼子炮兵陣地，機槍、刺刀、手榴彈把基本沒有自衛武器的炮兵斃殺在炮位上，48門大炮除了三門在炮戰中損傷、四門被鬼子破壞殉爆外都停止了對中國陣地的威懾。戰士們開始向回拖拽大炮。
山上緊張注視戰場形勢的指揮部將領們這才安下心來，敵人重火力被消滅、自己的生力軍及時趕到加大了勝利的籌碼，再有一小時、最多一小時，當麵的37師團就能被全殲。部隊就能安然退入防禦陣地或山區裏隱蔽，鬼子的浙贛路進攻作戰將被迫放棄。
突然間，東邊大路方向嘹亮的衝鋒號聲響成一片，是鬼子的衝鋒號。站在高處的他們駭然地望去，漸漸發白的原野上黑壓壓的數千鬼子嗷嗷叫著衝下公路，遠處公路上還有更多的敵人急急趕來。壞了！鬼子的援兵到了，沒想到飛機還沒來，不下一個師團的步兵卻先到了！
鬼子援兵其實早就到了，隻是被40裏外的八都溪擋住了去路。陳明仁為了伏擊戰的成功派出偵察連、工兵連潛入此地，等37師團整體過去後立即控製住兩岸，埋設數百公斤烈性炸藥將鐵路橋、公路橋都給炸斷，防止鬼子援軍過來搗亂，恰恰把38師團擋在此地。
向衢州運送傷員的37師團醫院的車隊從淺灘處衝過河告訴藤井洋治中將：37師團雖遭受伏擊主力尚存彈藥充足。敵人已經撤退並無生存威脅。幾方麵通過電報交換意見後確定38師團留在原地等待橋梁修通繼續鐵路運輸，鐵道大隊連夜修複橋梁。各部就在車內露營。
誰知三點鍾以後西邊炮聲隆隆，求援電報稱37師團遭遇一個軍中國軍隊的圍攻。藤井洋治中將不敢怠慢馬上命令師團三個聯隊迅速整隊全副武裝跑步向官塘增援，山炮聯隊隨後跟來，鐵道大隊抓緊搶修橋梁，四十裏地跑了三個小時堪堪救下行將覆滅的平田健吉。
按說38師團因為救援心切是步兵輕裝出發，沒有攜帶重武器，如果29軍分出40、79師上前阻擋，借助自己的炮兵和繳獲的火炮完全能夠打退救援，掩護暫二師消滅37師殘部，取得國軍新的大捷。奈何事發突然、天色暗淡、又擔心鬼子飛機前來，頓時亂了方寸。
上官雲相眼看著鬼子像大片蝗蟲鋪天蓋地衝下公路，正在外圍打掃戰場、救治傷員的士兵大感意外，紛紛後撤，幸虧陳明仁、段朗如就在附近，擋住後退的軍兵率領自己的衛隊就地組織攔截，戰線迅速擴展，而鬼子源源不斷地開來，守軍明顯不足，急得上官團團亂轉。
陳安寶一看我軍不利，命令參謀趕快通知山炮營、迫擊炮群向包圍圈以南500米覆蓋射擊，炮彈開始落下，卻隻能對後續的鬼子造成影響，交戰地域鬼子越來越多，尋找到低窪處、屍體、彈藥箱之類的遮蔽物就地臥倒與守軍對射，79師陸續撤出包圍圈戰鬥投入阻擊，國軍激戰一夜，兵力不足、彈藥也快用盡，不少在使用繳獲的日械作戰，形勢越來越不妙。
鄒文華看著鬼子慢慢向前逼近，也很遺憾，建議道：“上官將軍，這麽打下去不是辦法，鬼子已經占據優勢，飛機一旦趕到，我軍暴露在平闊戰場會拚光的，還是抓緊撤退吧！”
上官雲相抬頭看了看漸漸發白的天空不由得泄了氣，恨恨地說：“天不助我！天不助我！苦戰一夜、功虧一簣！陳明仁怎麽搞的，這麽大的戰鬥為什麽不在外圍部署阻擊部隊？”
陳安寶知道此公最愛貪功諉過。忙分辨道：“總司令命令29軍全軍出擊消滅當麵之敵，敵人有一個師團。我軍隻有兩個師隻能全部投進去，原本二旅放了一個營在外圍警戒，是總司令下令撤出陣地投入對敵炮兵陣地進攻的，現在連軍部警衛連、工兵連都參與進攻確實沒有兵力了！86軍不是上來了嗎，請總司令下令調他們過來助戰，興許能打退鬼子援兵。”
“你糊塗，86軍從玉山趕到這裏也得一兩個小時，來了天也亮了。鬼子飛機能放過他們？這裏也打不下去了，陳明仁貽誤軍機，動作遲緩，縱敵逃脫，連累著三個師傷亡慘重，一場徒勞，再拖下去一個也跑不出來。我看收兵吧，退回防線依托陣地阻擊鬼子。”
“總司令說話可要憑良心，當初是你堅持要打的，子良百般勸說你就是不聽，口口聲聲鬼子兵力單薄、受創嚴重，此戰勝利技能迎來全局轉機。可你部署這麽大的攻擊作戰為什麽就不能把86軍調來協助壓陣，真以為29軍是鐵打的嗎？三四萬人連一半都不到了！”
上官雲相見陳安寶指責自己，騰地跳了起來惱怒地為自己辯解：“陳軍長，說話可要注意，夜襲沒有錯。差點就成功了！沒想到陳明仁、詹忠言、段朗如、陳泰遠如此不爭氣，作戰部署如此簡單粗糙。攻擊力如此軟弱，三個師拿不下一個殘破的師團，拚了一夜打不下一個包圍圈，無能透頂！早點拿下包圍圈裏的鬼子，豈不是可以迎頭痛擊這支援兵了嗎？”
他想了想陳明仁戰前的抗辯有些心虛，也不想在這糾纏，先脫身回到後方再向上匯報，對義憤填膺、麵色焦急的陳安寶說：“善夫兄，這裏就拜托你了，我要趕回玉山指揮86軍做好防禦準備。你留在這裏指揮29軍各部撤出戰鬥，退回並堅守防線，打退這兩股鬼子可能對玉山的進攻，為86軍建立防線爭取時間。”隨後帶著鄒文華和自己的衛隊匆匆返回玉山。
前方督戰的陳明仁等發現鬼子援軍時，鬼子已經在營區外一裏地，一部分攻擊拖拽著大炮的40師一旅，大部分衝向包圍圈，忙組織附近兵力攔截。無奈打了一夜，傷亡極大，建製混亂、彈藥也不充足，敵人兵力雄厚正麵很難攔截，段朗如隻得召喚79師上前阻擋。
而包圍圈裏被壓製了兩三個小時的鬼子37師團殘部聽到了援兵的衝鋒號聲，又見包圍圈開始鬆動，很多部隊趕去阻攔援兵，一下來了精神借助機槍手雷開始向外突擊。
此時陳安寶也帶著山上的通訊連過來接應，告訴陳明仁：總司令下令撤退趕緊撤吧，鬼子勢大，弟兄們苦戰一夜傷損過半，已然筋疲力盡，抵擋不住的。天已大亮鬼子飛機說到就到，為了29軍不能再耽擱了，各部先分散退入山區，以後再找機會跟小鬼子算賬！
陳明仁看著殘破混亂的戰場，不斷倒下的戰友，仰天長歎：一番辛勞究竟為何？
段朗如見形勢危急主動帶領79師攔截，請軍長帶其他部隊先撤。陳明仁看著老軍長焦急的神情，無奈地長歎一聲命令詹忠言40師撤出戰鬥，過河退向白石壟暫避，暫二師退回白馬壟進入防線，79師且戰且退向白馬壟轉移，隨即各部交替掩護分散撤離戰場。
38師團見中國軍隊撤退拚命向前追趕，被79師4000多人死死攔住，段郎如眼見敵人凶頑，自己部下麵露懼色，抱起一挺機槍拚命壓製，不幸身中三槍栽倒在戰場上。
79師官兵本就慌亂，見師長重傷那裏還有心思抵抗，忙抱起昏迷的段朗如向後撤退，鬼子緊追不舍被留下阻敵的暫二旅擋住，隻剩3000多人的79師得以退入白馬壟，暫二旅、暫一旅訓練相對紮實，大敵當前表現沉穩，發揮火力優勢交替阻截全部退回本方陣地。
38師團得勢不饒人集中兵力想衝破白馬壟阻擊陣地，無奈重火力不足被暫二師打了回來，悻悻地退回37師團營地實施救助，找到了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平田健吉中將。
50多歲的平田已經累得站不起來，中國人的攻擊實在是太凶猛了。簡直是不要命的往裏衝，幸虧防禦圈裏有一個彈藥堆放地。才勉強支撐到援兵趕來，太凶險，一個師團一萬六千多人，此刻還能出氣的不到四千人，37師團六個聯隊死了四個聯隊長，19個大隊死了13個大隊長，中隊長陣亡八成，骨斷筋折元氣大傷算是完了。沒有半年難以形成戰鬥力。
唯一慶幸的是援軍來得及時、攻得迅猛，中國軍隊搶去的幾十門山炮、重炮來不及運回及破壞，被38聯隊截了下來，大量步槍、機槍、擲彈筒也扔在戰場，裝備損失不大。
藤井洋治中將趕來寬慰他說，勝敗兵家常事，貴部在敵人四個德械師的包圍之下頑強抗爭四個小時斃敵兩萬多人很不簡單。大本營一定會表彰於你，37師團一定會得到重建。
平田淒慘地一笑，心想哪有那樣的好事，前麵勢如破竹，到他幾乎全軍覆沒，大本營、方麵軍、13軍不知怎麽惱怒呢！還能想到表彰他？他咬牙切齒地說：“算了。不想那些了，對麵的中國指揮官很狡猾，用兵大膽、部署嚴密、士卒頑強，查出是哪隻部隊了嗎？”
“抓了些俘虜，已經查明。與你們交戰的是32集團軍29軍，指揮官是陳安寶。不過指揮戰鬥的是陳明仁中將，九江戰役瑞昌戰鬥中他還是師長率部死守瑞昌重創111旅團，最終111旅團全軍覆沒，山地恒將軍被俘，此人黃埔一期畢業，相當勇悍，擊敗他是你的榮耀！”
平田眼前一亮，怪不得損失這麽大，碰到了中國軍隊的名將，忙提議道：“可惜沒有徹底擊敗他，不如你我兩部聯手發起進攻，趁他剛剛戰敗立足未穩一鼓作氣消滅這個29軍。”
藤井看他連站都站不起來還想著報仇雪恨很是感動，笑著說：“平田君不用緊張，29軍跑不了，我部重裝備、彈藥很快就運來，你部也要稍加休整，中午以後咱們就圍攻於他。”
“隻怕第三戰區後麵的援軍會趕來支援，再打就難了！”平田想想自己的現狀心中一陣酸楚，軍人都是以手裏的部隊安身立命的，部隊打得好自己憑借軍功飛黃騰達榮華富貴，打得不好隻有身敗名裂、黯然退役的淒慘下場，無論中國、日本都一樣，敗將是沒人同情的。
“沼田副參謀長查過了，中國第三戰區部隊裏唯有這支部隊最能打，還被你給打殘了，剩下的隻有一個86軍，戰鬥力一般。得知你們遇襲後，澤田司令官很生氣，命令41、42兩個師團連夜從常山出發膺懲32集團軍，估計現在已經殺到玉山，此刻或許正在交戰。
你看見咱們的航空兵了嗎？都在北線作戰呢！一個40師的俘虜交代，他們原本是駐守北線的，誰知昨晚接到命令向這裏集中參加突擊戰，急行軍八十裏人困馬乏參加戰鬥。現在北線沒有一兵一卒，寺倉他們要輕鬆很多，他們要是順利拿下玉山，37師也是幫了大忙的。”
原來是這樣，真是天助我也，雖遭受了些損失無形中還立了功勞，平田難得地笑了。
和平田的心情截然相反，上官雲相死的心都有了，他怒氣衝衝地回到玉山就遭到大批鬼子飛機的轟炸，鄒文華帶來的福特汽車也被炸毀，指揮部除了一個警衛營隻有一個當地保安團，苦等著的86軍竟然剛剛從沙溪鎮出發還在四十公裏外，氣得他大罵莫與碩無能，昨天一天才走了30公裏，嚴令莫與碩、曹振鐸、陳頤鼎加快步伐，趕到玉山建立防線。
不等援軍趕到，成千上萬的鬼子大隊人馬從北線蜂擁進入被飛機炸得空無一人的玉山縣城，分成無數股四處搜索像一條條餓狼見人就殺、見房子就點，一股鬼子一邊殺人放火一邊逼近玉山縣城西北邊薑家山上的指揮部，守在山下的保安團都是當地人，氣不過開槍就打，這可戳了馬蜂窩，數百鬼子一擁而上，機槍小鋼炮炸得團丁血肉橫飛，鬼子順勢衝上山。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何況是殺人不眨眼的小鬼子，上官雲相連忙命令集團軍警衛營組織防禦，率領集團軍機關陪著鄒文華從後山離開向西狂奔，鬼子飛機可不放過殺戮的機會，像蒼蠅一樣揮之不去，圍著他們不停地掃射、投彈，被迫鑽進樹林倉惶逃竄，終於在文城鎮與得到嚴令率先急行軍趕到的曹振鐸16師匯合，可憐機關數百校尉隻剩下幾十人。
還沒等他把敵情說清楚，十幾架鬼子飛機就趕來轟炸，筋疲力竭的國軍士兵看著身邊戰友在飛機超低空轟炸掃射下身首分離、肢體橫飛、彈孔大的嚇人，哪還有心思隱蔽、對空射擊，再說也沒有長官約束，扔下幾位躲在山腳密林中的上官漫山遍野找地方躲藏。
飛機在天上盤旋，地上數千鬼子氣勢洶洶地開過來，機槍打得枝葉紛飛、小炮炸起團團血霧，抖抖發發地打了幾槍馬上召來無情打擊，嚇得扔下槍就朝回跑，鬼子也不全力追趕，保持一兩百米的距離像是趕羊一樣跟在後麵練習移動目標射擊，互相比賽著殺向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