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不是來祈求恩賜的
陳海鬆此時已經到了紐約三天,船上無聊,他除了苦練少林內功心法,就是抓緊時間梳理重生以來的所作所為,分析正在實行的政治、外交、經濟、軍事、文化、教育等方麵種種措施的利弊,謀劃更深層次的戰略布局和軍隊、工業、科研等方麵的發展規劃,檢討自己不合實際、偏離現實的一些錯誤認識和舉措,提前預判回避可能出現的猜疑與混亂。
一下遊輪,美國國務院外交委員會代表湯普森、回國述職的美國駐包頭經濟聯絡處主任、美國駐中國使館商務參讚詹姆斯.沃森、擬定擔任駐華武官的雷特上校、中國駐美大使胡適、晉綏軍區副政委王若飛、包頭工業區管委會主任張忠孝、河西大學文學院長聞一多,美國華僑領袖司徒美堂、阮本萬、鄺炳舜,美國記者斯諾、史沫特萊等前來迎接。
中國特使的到訪引起美國社會的廣泛關注,采訪的記者很多,陳海鬆不得不現場召開記者招待會,表示自己是帶著中國人民的友誼前來最大的工業化國家尋求經濟、科技、教育、衛生等民生方麵合作的,本人無意改變美國人民熱愛和平、保持光榮孤立的對外政策,不謀求美國政府在中日戰爭中明顯支持中國,沒有大宗軍事采購、戰爭貸款等方麵的計劃。
作為特使他的任務就是向主張正義的美國政府和正直善良的美國人民詳細介紹中國人民正在進行的反侵略戰爭的起因、過程以及目前的進展、未來的發展方向,借此喚起維護國際正義與公理的人們知道中國人民進行的艱苦卓絕的抗日戰爭是在頑強阻擊妄圖重新瓜分世界的法西斯主義勢力的擴張。努力維護世界和平與秩序,理應得到國際社會的同情、理解與支持。他希望能與美國國務卿、商務部長、跨國公司總裁進行深入坦誠的交流。
一個白人記者打斷他的發言大聲問道:“尊敬的特使先生,我是美聯社的記者布利斯,我注意到您剛才說不謀求美國政府對中日戰爭的固有看法,可你又說希望得到國際社會的理解和支持,在我看來如果不是虛偽就是自相矛盾,我該怎麽理解你的真正目的呢?”
陳海鬆知道美國社會非常反感弱小國家來美國爭取援助,認為這會改變美國一貫中立的立場,把美國拖入戰爭的泥潭。損害美國的政治、經濟利益。他坦誠地說:“我不謀求美國政府改變看法是因為我尊重美國政府的決定,他們是站在美國社會、美國公眾的立場上根據美國的利益需要來看待中日戰爭的,而我卻寄希望於美國人民能了解戰爭的真相,認清法西斯國家侵略擴張的本質,給與遭受野蠻侵略的中國道義上的支持,這並不矛盾!”
“你似乎是想告訴我們,美國人民應該同情、支持中國。呼籲政府改變中立立場,取消與日本的經濟交往,給予中國貸款和裝備,幫助你們打敗日本,對嗎?”
“這是美國人民和政府的事,在我看來早就應該這麽做。可我知道美國人民沒有多少機會了解真相,並不認為道義能製止戰爭,因此美國還在觀望等待。中國對此並不介意,有外援我們要抗日,沒有外援照樣要抗日。國際社會的態度都不能動搖中國人民的抗日決心。”
“聽得出來你對國際社會在中日戰爭問題上的妥協、退讓很不滿!”
“既然你也認為國際社會在中國問題上采取妥協、退讓的政策,我當然有理由表示不滿。要知道維護國際社會秩序穩定的基礎就是平等正義。也就是業已形成的國際公理,各國都應該遵守這個國際關係準則,和平友好地發展國與國之間正常的政治經濟貿易文化交往。
可是因為曆史的原因,出現了國際社會強弱不均、大小不等的現實,導致一些軍事、經濟強國為了實現本國的領土野心無視國際準則,肆意踐踏國際公理,明目張膽地發動侵略戰爭,給受害國社會經濟造成毀滅性打擊、千萬生命遭到無情殺戮,他們不該受到製裁嗎?
中國八年前就遭受無恥的侵略,時至今日日本侵略者沒有受到國際社會的絲毫製裁,可以不受限製地采購美國、英國、法國的糧食、鋼鐵、石油製品,獲得先進的生產技術和生產設備,美國以及西方國家因為經濟利益或是政治的需要放棄一個負責任大國應該承擔的國際義務,讓艱苦抗戰的中國人民如何相信強權之外還有正義?如何鼓起抗爭的勇氣和信念?”
“美國人民對中國人民遭受的苦難深表同情,可大多數美國人認為那是中國自己的事。”
“我正是為了改變美國人民的這一看法而來的,在瑞士、法國、英國我都做了很長時間的訪問,看到了綏靖主義帶來的嚴重後果,得出了一個與美國人民願望相背離的可怕結論,戰爭已經在和平煙霧的籠罩下快速地向你們走來,即使你有大洋阻隔、即使你保持中立,當你的存在影響到法西斯國家向外擴張時,不管你願不願意他都會向你亮出尖利的獠牙。
而國際社會並沒有意識到法西斯的危害,以為犧牲一些弱小國家就能擺脫法西斯對自己的糾纏,中國就是這種綏靖政策的最大受害者,當我們受到強大敵人侵略、上千萬人被殘殺、數百億財產、礦產、文化遺產毀壞或被掠奪時,卻被國際社會不分青紅皂白的加以製裁。
試問在自己的國家保衛自己的領土有錯嗎?反抗無恥的侵略、野蠻的屠殺、瘋狂的掠奪有錯嗎?公然使用化學武器、細菌武器大規模屠殺平民不該受到國際社會的製裁嗎?
國際上的視而不見、置若罔聞加重受害國人民的苦難的同時也在鼓舞著侵略者更加肆無忌憚地開動他們的戰爭機器,中國他們難以征服就會向周圍資源豐富的地區伸出魔爪。我有充足的證據提醒美國人民做好反侵略戰爭的準備,和中國人民一起徹底打敗侵略者。
所以我來了。用鐵的事實來告訴你們戰爭的真相和本質,這是一個外交官應盡的責任,我無權影響美國政府和民眾對中日戰爭的理解和看法,卻渴望友誼的延續、正義的降臨。”
美國記者滿不在意地聳聳肩,輕蔑地說:“特使先生擁有上將軍銜,身兼國防部副部長,你能評價一下你麾下的部隊的表現嗎?據我所知,你們的臨時首都似乎又要搬遷了!”
“這沒有什麽好奇怪的。我在船上雖然無法與國內聯係,卻可以收聽美國、英國的廣播,對國內形勢很清楚,我是支持政府遷入西南的,這是用空間換時間的戰略性轉移,其實早應該這樣做,隻是蔣委員長有心跟日本人好好較量一下。找出中國軍隊需要改進的地方,我覺得目的已經達到了,是應該放棄武漢,利用更有力的地形組成更加堅固的防線。”
“這太不可思議了,你是國防部長,保衛國家是你的職責。你的權利是帶領你的軍隊通過戰鬥避免這樣的悲劇發生,怎麽能隨隨便便放棄自己的首都,這將是極為恥辱的!”
“我想這正是東西方文化的差別,東方人並不在乎名義上的任何東西,為了實現本國的長久利益可以放棄任何東西。這叫以退為進,因為我們相信暫時放棄的一切都是可以收回來的。隻要我們還活著、隻要我們不放棄戰鬥的勇氣,侵略者將陷在泥潭裏難以自拔,等待他們的隻有被消耗殆盡、直至死亡,這就是我國持久抗戰方略,我對此深信不疑。
至於你剛才問到的國軍的現狀,我可以告訴你,他們還很虛弱、還很落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文盲,絕大多數都是田地裏走出來的農民,不懂得紀律、不懂得戰術、身體單薄、缺乏訓練,稍微複雜點的槍械擺弄不了,炮兵、飛行員很缺乏,指揮員的軍事素養也很差。”
“啊!這樣的軍隊能夠保衛國家?驅使這樣的軍隊跟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日本軍隊交戰難怪你們會損失三四百萬士兵!雖然聽說你是中國了不起的抗日英雄取得了不少勝利,活捉了不少日本將軍,可我相信你是在用無數條生命換來你個人的榮耀,簡直就是個劊子手!”
“你站在美國社會經濟社會發展水平上看中國軍隊肯定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可我需要告訴你的是他們已經是中國人中最強壯、最有勇氣的人了,你肯定沒有去過中國也就無法理解中國政府和人民的艱難,中國除了眾多的生命一無所有,大部分人不知道國家的意義。
而參加軍隊的最少他有戰鬥的精神,即便是使用著原始落後的武器裝備,包括大刀、長矛、地雷、陷坑,他們也願意用生命和鮮血彰顯自己的勇敢不屈,他們知道自己很弱小還是在抗爭,他們知道自己很落後還是要戰鬥,因為他們不想成為亡國奴,這就是我麾下的士兵。
我為擁有這樣堅強的士兵驕傲,隻要想戰鬥就能夠通過戰爭學習戰爭,就能夠完成從農民向士兵的轉變,我們也在努力彌補各種不足,後勤供應、訓練標準、裝備水平、作戰模式正在逐步向正規化軍隊靠近,其中進步最快的無疑是華北、華東的八路軍部隊。
八路軍是一支相對弱小的地方部隊,整編時隻有六萬人,在中國軍隊大規模撤退時,他們留在了敵後的華北收容了三四十萬曆次作戰潰散的國軍士兵,招收了三四十萬驚慌失措的當地農民,進入八路軍後得到了係統的訓練和有效的組織,他們使用靈活的戰術以較小的傷亡消滅了三四十萬日本鬼子,你剛才所說的我的戰績都是帶領這支軍隊獲得的。”
另一個身材魁梧留著大胡子的記者大聲問道:“特使先生,我是紐約時報記者馬修。據我所知,你口中的八路軍其實是一支共產黨軍隊。忠誠於蘇聯共產黨,得到了獨裁者斯大林的特別照顧。給你們提供了很多飛機、大炮、坦克,蔣委員長對此很有意見,是這樣嗎?”
對於這樣的妄加猜測陳海鬆很生氣,可國際社會就是這樣複雜,有色眼鏡比比皆是,你不站出來澄清猜疑就會一直延續下去並且變本加厲,影響我黨的國際觀感,受到資本主義世界的歧視和冷落。他耐心解釋道:“我想你的資料很不真實。中國共產黨是一個忠誠於自己祖國和人民的政黨,一切以本國人民的利益為重,不受任何外部力量的左右,即使參加了共產國際仍然堅持獨立自主的內外政策,美國大使詹森先生曾經去延安、包頭、張掖考察,在他看來共產黨控製區比國民政府統治區更加自由、民主,更有秩序和效率。
八路軍是國民革命軍序列裏的一支以保家衛國為己任的中國部隊。它其實也是從國民革命軍中分化出來的,許多指揮員也是黃埔軍校的畢業生,用美國前駐華武官史迪威上校的話說八路軍是中國戰場上唯一主動實現自己目的的軍隊,也是唯一可以與日軍相抗衡的部隊。
中國是得到了一定數量的蘇聯裝備和人員支持,可他們全部送到了蔣委員長的手裏,我們除了得到一些書籍沒有分到一顆子彈。這一點你們可以向胡適大使求證。八路軍的發展靠的是通過戰鬥去繳獲敵人的裝備武裝自己,在五十萬八路軍中三分之二使用的是日軍武器,包括坦克、大炮、飛機、輕重機槍,剩下三分之一來自於國軍遺棄武器。
也就是說八路軍是在沒有任何內部、外部支援的情況下堅持敵後作戰,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發展壯大起來的。你不能不承認這是一個奇跡。而且他們很優秀、很善於總結、很善於揚長避短,訓練刻苦、作戰勇猛不比日本軍隊差。否則他們根本無法在艱難的敵後生存。
關於這一點,你可以向我身邊的斯諾、史沫特萊、詹姆斯.沃森求證,他們有親身經曆。”
“我讀過他們的書,我覺得有些誇張,不過你說的比他們寫還要誇張,我想我應該去見識一下這支不同尋常的農民武裝。不過我還是對你的國家的處境充滿擔心,你們太窮了。”
“我承認你的判斷,從鴉片戰爭開始一百年來,中國的礦產、物產、市場始終讓列強國家垂涎,輪番前來搶奪,其中也包括美國,滿清七十年中國丟失了三百萬平方公裏的領土,賠償出去十幾億兩的白銀,開放了幾十個口岸,海關都由西方人把持,中國能不窮嗎?
民國以後,西方各國拚命扶持自己的代理人,提供貸款、提供槍械、借助受控於自己的軍閥達到控製中國廣闊市場的目的,挑動各地大小軍閥不停地爭奪地盤,民國三十年就是一部血淋淋的內戰史,再富裕的國家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吧!你說中國能不窮嗎?”
一個身體消瘦個子很高的記者有些不滿地問道:“特使先生,我是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威爾金斯,請原諒我的直率,我不認為在傳播文明的過程中西方人有罪過。但從你的表述中聽得出來你對中國的過去耿耿於懷,你很仇視西方為什麽還要出訪西方各國向他們求援呢?”
陳海鬆對這種白人至上的殖民主義論調相當反感,漠視弱小民族很大程度上起源與此,嚴肅地說:“你首先要明白,我不是來祈求恩賜的,在與西方一百年的接觸中,中國人民終於明白不能再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洋大人的身上,國家的尊嚴要靠自己的精神、實力去贏取。
其次,西方應該反思自己曾經的罪惡,真正認識到對中國經濟社會的落後貧窮負有良心的譴責,有責任通過外交努力、經濟支持、人道援助幫助中國擺脫困難的處境。
第三,中國人民很是善良,對過去的沉重曆史不想糾纏,但對眼前的朋友充滿感激,蘇聯曾經是我國領土最大的掠奪者,可他們的物資、誌願者讓我們心存感激,數千名美國醫生、學者、工程技術人員在中國幫助中國人民的正義事業獲得了中國人民的高度讚揚。
第四,中國一邊頑強戰鬥一邊努力建設自己的現代工業,美國的許多企業已經入駐包頭、太原,得到了許多優惠的政策和便利周到的服務,這對兩國都是有益的,我認為這就是中國需要的實際支持,我不是來求援的而是招商引資來的,我希望不虛此行。
所以我想告訴大家的是,中國理解各國的處境和所采取的措施,不想改變你們對世界形勢的判斷,但我們有責任告訴你們正在發生的事實和真相,告訴你們可能的發展趨勢,提供一些增進兩國人民友誼的途徑和經濟合作的機會,中國需要美國人民的同情,更需要美國的知識、技術和管理經驗,你們在中國最困難時期提供的支持將換來中美兩國關係的飛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