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眼睜睜看著,鄭寧和那個很年輕的男孩說著話,二人說說笑笑的,向著江豚巡護隊的攤位走來。接下來,讓老江不解的一幕出現了:許博遠湊過去之後,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竟然也很快地和男孩說上了話,一同說說笑笑地向著攤位走了過來。

這是怎麽回事?現在年輕人交朋友的方式都這麽獨特嗎?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成了朋友?

或許,這就是年輕人之間交流的方式吧。

隻能用這樣一種方式給自己一個解釋,腦中正想著這些事情,鄭寧就領著那個年輕人走了過來,而許博遠在臨近攤位的時候一轉彎,向著另外的方向走去,繼續給路人們散發手中的宣傳單去了。

“江豚巡護隊招募新隊員,您有空的話看一看吧……江豚巡護隊招募新隊員,對,您可以理解為是招聘……”

隨著許博遠的聲音傳進耳中,鄭寧也領著那位年輕人走了過來。走到老江麵前的時候,鄭寧一臉開心的表情,滿是邀功的興奮又驕傲的聲音很快也傳進了老江的耳中:

“怎麽樣,江大叔,我說得沒錯吧?我那個法子,比您的辦法可快多了。”

“好好好,”看到有新人來,哪怕隻是詢問一下,老江都笑得不得了,他轉而看向走過來的那個年輕人,有些興奮地詢問道:“怎麽樣小夥子,對保護江豚的活動有興趣嗎?”

對老江來說,這其實是他對每一個來到攤位前麵詢問的人所慣用的話術,但今天不同,今天的他是興奮的,卻又不得不壓下自己的興奮。

一方麵,因為鄭寧的出現,對他的幫助可謂是立竿見影,幾乎輕輕鬆鬆地就擴大了宣傳範圍,因為看這個小夥子身上的衣服,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恐怕至少是從縣城的另一邊趕過來的。

另一方麵,他不時地為自己剛剛的懷疑感到愧疚,同時又興奮於年輕人的高效率以及他們的相處模式。雖然剛才隻是經曆了短暫的時間,但看起來鄭寧似乎已經和麵前的這個年輕男孩子熟絡了起來。這種短時間內迅速熟悉的技能,是老江一時半會都掌握不了的。

以往,老江總是覺得,人與人之間,總該是“敬而遠之互不打擾”,可現在年輕人行為處事的方式卻給了他新的思路,可謂是“三人行必有我師了”。

站在老江麵前的那個年輕人雖然是個男孩子,可看起來仍有些羞澀靦腆。迎著老江的問話,他隻是點了點頭,竟然沒有繼續吭聲,這讓已經捉起筆準備把年輕人的名字寫在記事本上的老江僵住了手腕。

按理說到了這一步,至少應該互通姓名與信息了吧?可這個年輕人會不會過於靦腆了?

想到這裏,老江反而像是紅孩子一般地開口詢問道:“這樣小夥子,你叫什麽名字?讓我先記錄一下可以嗎?”

“他啊,沈元!”鄭寧橫插了一句,搶先說道,轉而還看向那個被她稱為沈元的男孩子,發出了詢問的目光,似乎在確認對方的名字。

這時候,沈元似乎是鼓起了勇氣一般,輕聲說道:“對的大叔,我叫沈元,就住在縣城裏麵。”

“好,太好了。”老江低下頭,歪七扭八地寫下沈元的名字,而後繼續說道:“是通過什麽渠道了解到我們江豚巡護隊的事情的呢?”

說到這裏,老江忽然覺得不對勁了起來。

或許是剛剛太過興奮的情緒占滿了腦子,老江像是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一般,這時候才想明白,這個名叫沈元的男孩既然是鄭寧找來的,那肯定是通過鄭寧在網絡上發布的那些信息了解到江豚巡護隊的啊。

自己問出口的這句話,就好像騎驢找驢一般笨拙,要是對方心有疑慮的話,自己反而會被誤解成別有用心之人了。

想到這裏,老江轉而抬起頭,匆忙地解釋道:“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例行問一下,好做信息記錄,你別多想哈。”

看見老江那副略顯笨拙的樣子,沈元竟然撲哧一聲地笑了出來:“大叔,怎麽我緊張,您比我還要緊張啊?”

“啊?我?緊張?沒有吧……”

“您的筆都快要把紙給劃破啦。”

聽見沈元的話,老江趕忙低下頭去,果然看到自己簽字筆的筆尖已經在紙麵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黑點,那是墨水匯集而成的。

匆忙地拿開筆尖,這一頁紙張已經救不回來了,老江隻能撕下它,用一種帶著羞愧與歉意的神情看向沈元,情非得已地展示著自己的笨拙。

接下來的情況,由鄭寧代為解釋了個清楚明白:

沈元是鄭寧通過網絡中找到的環境保護主義者,在此之前也從來沒有見過麵。

真正的情況其實是,從昨天晚上開始,從決定了要幫助老江,自己也要參與到江豚保護的行動中來的時候,鄭寧就已經開始在網絡上發帖,清清楚楚地解釋說明了江豚的危難處境,也說清楚了江豚巡護隊的現狀,並留下了自己的聯係方式與地址,希望在縣城以及縣城周圍的人們,如果有興趣的話就聯係她。

沈元是第一個聯係鄭寧的人,也是和鄭寧聊得最好的人,沒有之一。

於是今天,沈元是第一個抵達江豚巡護隊的攤位的人,可因為過於緊張,再加上老江也同時緊張了起來,於是就鬧出了這種笑話。

老江笑著聽完了一切,記錄下了沈元的信息,在切實地溝通清楚了對方的意向之後,卻沒有對他想要加入江豚巡護隊的意向給出當場答複,反而是在鄭寧疑惑的表情中,讓沈元回到家中去等通知了。

雖然江豚巡護隊現在還是初創階段,嚴重缺人,但對老江來說,到底要不要沈元這個人,還要好好地考慮一番才能做出決定。

歸根結底,是兩方麵的因素:第一,江豚巡護隊的發展前景,到底有沒有,老江沒辦法給出保證;第二,江豚巡護隊是半公益性質的組織,雖然政府說了會給補助,但補助最後到底能不能下發,也不是老江能夠保證的事情。

鄭寧是一個年輕人,能和她聊得來的也是年輕人,但偏偏是麵對這些年輕人,老江卻有些心虛。

他的本意,是通過組建江豚巡護隊,一方麵起到能夠緩解漁民們對江豚生活環境的破壞問題,另一方麵也是給漁民們一個更換職業的渠道與方法,幫助一部分漁民“上岸”。畢竟,影響江豚生活環境的,歸根結底還是“人”,隻要漁民少了,江豚的生活環境就一定會變好。

老江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治標不治本的辦法,但至少現在來看,這種辦法是有效的。

另一方麵,對於年輕人要加入江豚巡護隊的這件事情,老江始終對這些熱情滿溢的年輕人們,包括鄭寧和許博遠在內,都心懷愧疚。

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在現在全國的經濟大環境一片大好的情況下,年輕人們無論是去北上廣,還是去杭州南京這種經濟發達的城市,都一定可以做出一定的成績來。

可與之相比,幾乎是“偏安一隅”的江豚巡護隊,做的卻是勞心勞力的工作,並且在職業發展這一方麵,老江並沒有什麽辦法提供幫助。

或者說,身為江豚巡護隊隊員的唯一職業發展,就是在他退休之後,晉升隊長?

老江不清楚,不知道,也不敢去細想。考慮這種事情似乎早就超過了他大腦容量的極限,而現在對他來說,能有事情去做就已經是極好的了,他沒有時間去考慮更多的東西。

可老江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沒有考慮過其他的相關的事情,正是因為自己的思考相對較少,才導致了他的江豚巡護隊一直招不到人。

但是好在,現在有了鄭寧和許博遠的加入,江豚巡護隊的宣傳和納新工作都已經有了十足的進展。

今天,沈元的到來隻是一個開端而已,與鄭寧一同在進行相關宣傳的,還有許博遠,他的努力也完全不可能被忽視。

大半天的時間很快過去,神奇的是,之前老江無論如何“推銷”都沒有人願意看一眼的宣傳單,竟然讓許博遠全部派發了出去,並且他還真的從來到集市中的人裏麵,拉來了兩個人了解江豚巡護隊,並留下了自己的相關信息。

另一邊的鄭寧,她的工作成果更為出色。僅僅是一個下午的時間,鄭寧就帶來了十幾個對參加江豚巡護隊感興趣的人,在老江的那個小本本上留下了自己的信息。而根據鄭寧的說法,這種人在明天,在後天還會更多。

今天所收獲的一切,讓老江內心十分感動,甚至都要流出激動的淚水了。

他自己一個人在縣城,在大集,苦苦地堅守了許久,事情卻始終沒有一絲絲的起色,如今鄭寧和許博遠剛剛加入,就引來了這麽多人的關注。

這無疑是為籌建江豚巡護隊的工作邁出了整整一大步啊!

然而這一天,一直沉浸在激動情緒中的老江沒有發現的是,在暗中,其實一直有人在觀察著他,而那些人,也已經準備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