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璀璨,經曆了大雨之後,夜裏的空氣格外清新。

霖海市的“蟬”酒吧中,令均身著一件黑色的皮夾克,把手中的東西往桌上一扔,“誰讓你們在這兒賣這種東西的。”語氣淡淡的,卻透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威懾力。

透明的塑料袋都不及巴掌大,裏麵裝著的白色粉末因為他扔的動作而全部堆在一邊。

旁邊站著的幾個染了頭發的小混混麵麵相覷,正要回答什麽,旁邊傳來一聲“我讓他們賣的,怎麽了?”

令均回過頭,汪誠嘴裏叼了一顆煙,吊兒郎當地看著他。

“這是我的場子,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發號施令?”令均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口氣依舊淡淡的。

“資格?”汪誠冷笑一聲,“大哥親自吩咐的事情,能不能夠得上你嘴裏的資格?”

汪誠一直跟著霖海市夜場界的龍頭大哥,也是因為他的賞識,他才能在所有的場子裏都耀武揚威,風光無限。

令均冷笑一聲,“什麽都是你說的,我憑什麽相信你?”

汪誠挑了挑眉,手裏的煙頭往令均身上一扔,剛好砸在他胸前暗紅色的琥珀吊墜上。令均眯了眯眼,卻沒有立刻回應汪誠挑釁的行為。

他撿起落在地上的煙頭,輕聲一笑,慢悠悠地走到沙發跟前,大喇喇地坐下,然後把閃著點點火光的煙頭碾在了白色粉末上。

不等汪誠有所反應,他往沙發的椅背上一靠,輕佻地勾了勾唇角,“這袋貨我就當做是你送給我的禮物了,畢竟你在我的場子裏放東西,不管承的是誰的話,都應該事先知會我一聲。”言下之意,這禮,也是賠禮道歉的禮。

說著,他摸了摸自己的吊墜,吊墜有正常拇指的一半那麽長,橢圓形,在灰暗的燈光下閃著森森的光。“這個吊墜,跟我的命一樣重要。這次你不知道,無意侵犯了它,我不跟你一般見識。但是,如果有下次……”他眸子裏閃著挑釁的光,“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天空泛起了一片白的時候,令均點了一支煙,煩躁地站在酒吧的天台上。

他在堃市混了四年才接觸到霖海這邊的人,接過這個場子不過才一年的時間。

五年前,也就是最開始的那個漆黑的夜裏,那雙滴溜溜的眼睛在隱蔽處一閃一閃的,他轉過頭,視線跟蘇揚在空中相遇。被撞破最大的秘密,他不知道該怎麽處置她,因此跟她同吃同住,一待就是四年。

原本以為以後再也不會有交集了的,卻又在自己最不堪的時候遇上了她,就這麽順水推舟的,她住著院都能救自己一命。

想來這就是命運吧,這麽想著想著,他的心緒反而平靜了下來。

一顆煙燃至盡頭,他對著空無的天空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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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淺藍色的窗簾上,幹枯的樹枝上光禿禿的,卻在陽光的映襯下表現出別樣的生機。

薄晉洲醒來的時候蘇揚正縮在他的懷裏,臉也就有他的巴掌那麽大,慘白慘白的,想必身體是很不舒服的吧。

兩個人很久沒有過這麽近距離的接觸了,他一時有些舍不得放開,低著頭就這麽看著她,一動不動。

輕輕的敲門聲傳來,薄晉洲小心翼翼地幫蘇揚調整了一下睡姿,站起身來,拂了拂皺皺巴巴的襯衫,疾步行至門前。

“她昨天晚上睡得晚。”邊掩門,薄晉洲歉意地衝護士笑了笑。

小護士從蘇揚第一次來產檢的時候就很照顧她,昨天夜裏她沒有值班,一大早來了之後聽說蘇揚昨夜進行了二次縫合,換上衣服就過來了。

她從玻璃處張望了一下,有些不滿地看著薄晉洲,“薄先生,不是我說您,之前產檢的時候蘇揚就老是一個人過來,說起來,這生孩子也不全是媽媽的事,您這個做爸爸的,得有點自覺啊。”

薄晉洲沒做什麽辯解,一來他確實沒陪蘇揚來過幾次醫院,二來,他不願意跟別人解釋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私事。

他微微笑了笑,“一會兒她醒過來可能會想看寶寶,我先去打點飯,就先失陪了。”

小護士連連衝他擺手,示意他可以去忙了。

在洗手間洗漱完,薄晉洲低頭看了一眼皺皺巴巴的襯衫,從門口掛著的袋子裏取出一件羊毛衫,淡淡的米色,是蘇揚一針一線親手幫他織的。

蘇揚是被薄晉洲洗漱的聲音吵醒的,她能聽出來他已經盡力壓低了所有聲響,心中飄過陣陣酸楚。

其實自打重逢以來,薄晉洲一直對她很好。

昨天晚上的那個夢……蘇揚緊了緊被子,她甚至還能依稀聞到薄晉洲身上獨有的那種味道,淡淡的植物清香。

聽見關門聲,她睜開眼睛,木然地看著天花板待了好一會兒,嚐試著坐起身來。

二次縫合的傷口,痛感比之前還要強烈。

她慢騰騰地披上一件外套,傷口似乎跳了一下,她無意識地發出“嘶”的一聲,就聽見一聲風輕雲淡的笑聲。

“令均?”她回過頭,看到令均吊兒郎當的模樣,頓時有點氣惱,“你看了多久了?”

“你老公出去之後我才敢過來,你覺得能有多久。”他走到床前,向她伸了伸胳膊,示意她扶著自己站起來。

蘇揚冷哼一聲,瞪了他一眼,使了使勁,扶著床站起身來。“等著你來扶我,那我這輩子都站不起來。”邊嘟囔,她邊伸手把令均的胳膊撥開,一步一步艱難地蹭著走到窗邊。

她身體太虛弱,麵色又是蒼白的,即便是瞪人一眼,也一點威懾力都沒有。令均看著她的背影勾了勾唇角,“你呀,什麽時候能改改你那倔驢脾氣。”

“你才倔驢脾氣。”蘇揚回了一嘴,順手拉開窗簾,回過身來。

冬日的暖陽披在她的肩頭,給她的臉上增添了些許的血色。

令均別過視線,眸光柔和了些許,“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

“女兒。”說起孩子,蘇揚微微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揚,“叫薄荷。”

“薄荷……”令均重複了一遍,抬起手看了眼時間,“好了,我就是過來看看你,該回去了。”邊說,邊往門口走。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掏出手機,回身飛快地拍了一張蘇揚的全身照。因為是逆光,根本看不清人臉。可這樣的身形,即便是穿著寬大的病號服,他也一眼就能認出來。“前天走得急,忘了跟你說平安夜快樂!走了。”背著身衝蘇揚搖了搖手,令均推門離開。

前天?聖誕節已經過了,蘇揚垂了垂眼角。自己的女兒是在平安夜出生的,想必可以一生平安吧。這麽想著,她挪動腳步往門口走去。

新生兒監護室裏一片淡藍色,穿著白色護士服的小姑娘在裏麵穿梭著。

小薄荷因為出生時身量太輕,需要在監護室觀察幾天。

透過寬大的落地玻璃,蘇揚蹲下身來。最靠近玻璃的這張嬰兒**躺著的就是自己家女兒,她整個人都小小的,眼睛閉著,安安靜靜地睡在小**。

小護士看到她,微微一笑,推門出來。“哪個是你家的?”

蘇揚指了指3號床,“這個。”

“這個呀,特別乖。”小護士戳了戳玻璃,“女兒乖,媽媽就有福氣。”

一隻手環過她的肩,蘇揚順著手看上去,薄晉洲氣喘籲籲的,盡管是冬天,可額頭上還是出了一層薄汗。

“這是爸爸吧?這孩子就是身量輕了點,從昨天看來的話,是沒什麽問題的,可以跟媽媽一起出院。”

蘇揚往前挪了挪,薄晉洲的手一僵,從她的肩上落了下來。

小護士正往裏麵看著,沒注意他們的動靜,說著話嘴角還帶著笑。

蘇揚跟她邊聊邊笑,神情比跟自己單獨相處的時候柔和了許多。薄晉洲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的側臉,隻在小護士偶爾看向自己的時候才附和般地衝她點點頭。

扶著蘇揚回了病房,薄晉洲從保溫飯盒裏盛出一碗湯,用勺舀了一口放到蘇揚的嘴邊。

濃濃的雞湯味兒飄在她的唇齒之間,胃裏舒服了,蘇揚的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她主動跟薄晉洲說起孩子的名字來。

“薄荷?”薄晉洲語氣涼涼的,蘇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薄荷,怎麽了。”她的語氣也跟著涼了下來。

薄晉洲掃了一眼桌上的紅包,“昨天夜裏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挪過凳子,今天倒是更明目張膽了,直接送來紅包,是挑釁嗎?”

“薄晉洲你能不能講點道理!”蘇揚把碗往邊上一推,濺出來的湯汁沾到薄晉洲的身上。她也沒注意令均是什麽時候放了這麽一個紅包,“隨便是個人,看到紅包都知道是代表祝福的吧?到底是什麽樣的腦回路才覺得這是挑釁?!”

薄晉洲麵色平靜地看著她,“那你倒是說說,你是什麽時候認識了這麽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專門躲著別人家老公的人?”

蘇揚被他氣得臉色煞白,腹部傳來明顯的痛感,她捂了捂肚子,極力地控製住情緒,“薄晉洲我不想跟你吵,他是我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但如果你不想相信我的話,那我也無所謂。”

“無所謂?你說的倒是輕巧,要不要我跟你解釋一下什麽叫夫妻?”

“第三章第十五條,夫妻雙方都有參加生產、工作、學習和社會活動的自由,一方不得對他方加以限製或幹涉。”蘇揚機械般地複述著這一條款。

薄晉洲眸光中閃過一絲寒光,“拿法律來壓我?你還真是好樣的。”他把碗往地上一摔,欺身而上,死死地壓住蘇揚的肩膀,身體卻巧妙地避開她腹部的傷口,“那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這半年來,有一項義務你也從來沒履行過。”

窗外起了風,樹枝拍打在窗上,發出陣陣聲響。

薄晉洲直起身來,目光冷峻地別開視線。“薄荷,很好聽,就叫這個名字吧。”他極力地壓住心中翻騰著的醋意,起身收拾碎了一地的陶瓷碎片。

蘇揚木訥地望著薄晉洲留在**的壓痕,胃裏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