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中安靜的隻剩下小薄荷咿咿呀呀的聲音。
令均整個人靠在沙發的椅背上,抄著手,歪頭看著立在門廳處的關窈,眸光中盡是戲謔調笑。
小薄荷坐在於正則的腿上,似乎是被客廳中壓抑的氣氛影響到,拚命地想要轉頭往回看。見狀,於正則伸手把她抱起來,微微一動,小薄荷就如願以償了。
蘇揚輕咳一聲,抬頭看了一眼關窈。
她的目光平靜,消瘦的臉龐因為蒼白而更顯憔悴。
驀地,她牽起嘴角,緩步走到令均的麵前。
她的到來將令均麵前的光亮遮擋住,令均與她目光對視,頭微微仰著,嘴角的笑意不減反增。
四目相對,光影流轉。
許久,關窈從隨身的包裏扯出一條已經褪了色的絲巾,她將絲巾折好,彎腰放在令均的手邊。“既然碰上了,那就一並還了吧。”
令均的目光仍舊放在關窈的眸子上,這條絲巾他當然記得,那是有一次跟關窈一起去吃飯,路過路邊的小店,經不住關窈的軟磨硬泡買給她的。
自己唯一送給她的禮物,都是她極力爭取而來的。
“令均,我什麽都不欠你了。是,我喜歡你,可是那也不代表你有權利隨時隨地地羞辱我。”她自嘲般地輕笑著搖了搖頭,“好在這次是當著熟人的麵,我也是……”
“我也是有自尊的好不好?你看我一眼嘛,就一眼,不然不給你吃蛋糕了!”一年前關窈過生日的時候撒嬌一般的話響在令均的耳邊。
“有自尊的是吧?”他冷著情發出聲音,“那希望你記住自尊兩個字怎麽寫,從現在開始,從這一秒開始,滾出我的世界,離我,離蘇揚,離小年,有多遠滾多遠。”
“令均……”蘇揚張了張嘴,除了這兩個字,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卻見令均刀鋒一般的眼神瞬間而至,“你閉嘴。”
這邊關窈轉過身,衝著蘇揚一笑,“不好意思蘇揚姐,讓你看笑話了。”
她抬手捋了捋頭發,“蘇揚姐,在可以選擇的時候,一定要選擇讓自己生活起來更容易的那種活法。我知道我沒什麽資格在你這兒說教,但是我……我覺得你是可以很幸福的。”
誰說不是呢?
可這個世界上,哪有誰能完全設身處地地了解另外一個人?
就連天天睡在自己旁邊的薄晉洲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更別說別人了。
不管關窈原本來蘇揚家究竟是為了什麽,總之,她離開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不再似剛剛來的時候那般僵硬。
大概是真的放開了吧。
她離開之後,客廳中又恢複了沉寂。
半晌,小薄荷似是覺得無聊,張開手向著蘇揚站著的方向“嗷嗚”。
男人硬下心腸的時候比女人可怕的多,從令均對待關窈的態度上就可以看出來。
“你倒是把她趕走了,我還得費心幫小年再找個家教。”於正則站起身來,放下衣袖,居高臨下地看著令均。
令均勾唇一笑,“怎麽?現在就走嗎?”說著,也跟著站了起來。
電梯“嘀”的一聲,三個人同時看了過去。
門廳中,薄晉洲手上拎著一個塑料袋,目光在落到於正則身上時徹底冷了下來。
這是半年以來薄晉洲第一次踏足這個家,他把領帶鬆了鬆,解開第一個領扣,“於先生來了,您這也沒提前打個招呼,我都沒來得及設宴款待。”
原本已經打算離開的於正則手還沒來得及從袖口上收回,直接又把袖扣解開,挽起袖子,“要是我沒記錯的話,薄律師和蘇揚已經離婚了。”
言下之意,怎麽著我也犯不著跟你打招呼吧。
十足的火藥味兒讓令均都不自覺地往旁邊閃了閃,他瞥了一眼麵無表情的蘇揚,剛要打個圓場,就見薄晉洲把手裏拎著的袋子放在茶幾上,完全忽略掉剛才於正則冷嘲熱諷的話語,探身親了小薄荷一口,“我怕家裏沒有紅糖了,剛買了點回來,一會兒讓孫阿姨煮點湯給你喝。”
眼看著小薄荷死命地往薄晉洲懷裏撲,蘇揚不得已鬆開圈著她後背的手。
血濃於水,即便是有半年的時間沒怎麽見麵,小薄荷也絲毫沒忘掉她血脈相承了的爸爸。
眼下情勢劍拔弩張,除了蘇揚,在場的人都大概了解其他幾個人的心情。
唯獨蘇揚。
好在幾個人也並未打算多做停留,三個身高樣貌相當的男人一同踏入電梯中,各自心懷鬼胎地跟蘇揚道別。
電梯門關上,蘇揚伸手捏了捏已經被放到搖籃椅中的小薄荷,微笑著拿起茶幾上的雜誌。
日暉中的溫度漸漸冷卻,臨近入夜的時候,天就徹底涼了下來。
蘇揚把已經睡著的小薄荷放到嬰兒床中,掩了掩外套,輕聲走出臥室。
廚房中,孫阿姨將已經煲好的湯端下爐灶,見蘇揚進來,含笑道:“薄先生走了之後特地打過電話,囑咐我一定要把紅糖薑水給你煮了。算了算日子,我才想起來,你應該是來那個了吧?”
蘇揚微微一愣,“嗯”了一聲,心裏五味雜陳。
孫阿姨一切都瞧在眼裏,卻直接岔開了話題,“這樣的日子喝點熱湯最好了,我就把之前買的那隻雞給燉了。一會兒多喝一點兒,也能補補身子。”
雞湯。
蘇揚心裏咯噔一下,她很少自己給自己*湯喝,因為不管怎麽做,都做不出媽媽當年做的味道。
觸景生情這個東西,是她最不想幹的事。
尤其是關於媽媽的。
一頓飯吃得蘇揚心裏空落落的,幫忙把碗筷收拾起來之後,她去臥室看了一眼仍然睡得香的小薄荷,拿起傳聲器,掩門去了書房。
原本是抱著隨便看一眼的心態上了msn,可沒想到,彭璐居然在線上。
她發過去一個開心的笑臉,幾乎是立刻,彭璐就回過來一個難過的小圓臉。
“這是怎麽了?”蘇揚敲完幾個字迅速點了發送鍵,手肘撐在桌上,發絲順著肩膀滑了下去。
“想做一個人物專訪,死活聯係不上想采訪的那個人。”
“誰呀這麽大架子,連你這麽厚臉皮的人都聯係不上?”蘇揚邊打字變樂,想象到彭璐看到這行字時可能會做出的表情,她無意識地樂出聲來。
果然,那邊迅速地敲過來三個感歎號,蘇揚收起看熱鬧的心情,隨口問道:“你想采訪誰啊?是固定的某個人,還是某個領域的就可以?”
“就是前一陣子因為慈善公益火得風頭直追明星大腕兒的那個,於正則。”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你最近跟令均聯係過沒?”她試探著把話發過去,等回話的時候,看了眼黑著屏的手機。
“喂,我在認真地跟你抱怨工作上的事情,你不幫我排解排解就算了,居然這麽敷衍地岔開話題!”
“看來是沒有了。”蘇揚敲過去這一行字,緊跟著,又發了一條:“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
三分鍾之後,蘇揚坐回桌麵,電腦屏幕已經被不斷跳出來的各種表情占領了。
她微笑著搖了搖頭,迅速敲下一行字:“一會兒令均會給你打電話,你要是采訪於正則的話,應該會來一趟霖海吧?別告訴我你就是想電話采訪。”
與此同時,令均從於正則的書房中緩步走了出來,門沒關嚴,留了個小縫,透過門縫,許笑笑站在於正則的旁邊,頭發高高豎起,滔滔不絕地匯報著刑警隊的近況。
於正則手指在桌麵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在許笑笑終於停止說話之後,衝旁邊站著的郭榮揚了揚下巴。
郭榮心領神會地微微低了低頭,走到許笑笑麵前,比了個“請”的手勢。
“正則,我還有話要對你說。”她冷了神色,完全不理會郭榮。
卻見於正則微微抬眸,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透過金絲框眼鏡,他的眸光清冷幽深。
“等我回到你的身邊……”
“等這件事了了,我會安排你回香港,替你安排一份安全的工作,你放心。”於正則打斷她的話,伸手扶了扶鏡框。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從來都沒在乎過你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我愛的是你這個人。”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隻因於正則的眸色越來越陰冷。
“正則你最近跟蘇揚接觸的那麽多,也是因為薄晉洲吧?其實現在我跟薄晉洲的關係比蘇揚跟他還要近,你真的不用……”
“我用不用做什麽,需要你來指示嗎?”於正則的聲音慵懶中帶了幾分漫不經心,安靜的空間中,他的手指在桌上一敲,“你回去吧,如果現在就不想做了,我會安排人來接替你。”
有什麽比對愛的人來說可有可無更讓人難過?
許笑笑咬了咬牙,轉身一刻不停地離開。
長長的走廊盡頭,令均已經燃盡了一支煙。見許笑笑出來,他麵無表情地迎了上去。
四目相對,許笑笑與他擦肩而過。
隻見令均目送著她離開,冷哼一聲,緩步走向書房。
暖橘色的燈光下,於正則已經摘了眼鏡,單手捏著鼻骨,顯出少有的疲憊之色。
“累了就早點睡,鐵打的人也得好好休息啊。”令均拉出書桌對麵的椅子,直接坐了上去。
“阿均。”於正則放下手,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明天,把去緬甸的行程取消了吧。”
聽見這話,令均微微一愣,轉瞬他就恢複了自如的神色,“陳啟建那邊不會善罷甘休的,隻有我去,他才能消除戒心。”
“隻要不是我去,他們就不會善罷甘休。”於正則冷哼一聲,“現在,緩不緩兵,也沒那麽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