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耀岩說，女人做飯是一種樂趣，但不會有人把刷碗當成樂趣，這就是男人的悲哀。
顧海桐趁著他在廚房裏培養樂趣的時候，跑到臥室裏偷偷給顧爸爸打電話。
顧海桐的來電在顧爸爸的手機裏被設置成了特殊鈴聲，他每次一聽到這個鈴聲想起的時候，心情都會莫名的雀躍。
“桐桐啊，怎麽啦？”顧爸爸慈愛的聲音傳來。
顧海桐捂著電話小聲說：“爸，今天是耀岩生日，你給他打個電話唄？”
顧爸爸可能正在外麵工作，周圍都是工具器械的響聲：“啊，他生日啊，那等我忙完的給他發條短信。”
顧海桐撒嬌的“哎呀”了一聲：“打個電話嘛！又不費什麽事！發短信幹什麽呢！打電話打電話！”
顧爸爸趕緊答應道：“好好好，我打，你最近怎麽樣啊，錢夠不夠花？不夠花我給你打過去幾百？”
“夠用夠用，您把錢攢著吧，別總想著給我打錢了。”
顧爸爸說：“行，我攢著，將來給你做一份風風光光的嫁妝。”
顧爸爸沒說幾句就掛了，估計正在忙，顧海桐攥著電話，出了臥室，看見顧耀岩正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焦急的等待著顧爸爸給他打來生日賀電。
可是到最後，他把碗都刷完了，顧爸爸的電話也沒打來，顧海桐看看手機上的時間，估計顧爸爸現在正忙著撤冰，已經把顧耀岩過生日的事給忘了。
看著他形影單隻的背影，顧海桐忽然想起同他在地下室住的那段日子。
那天也是他的生日，b市的四月，已經很熱，地下室裏悶悶的，顧海桐為了驅散熱氣，在地上灑了好多的水，隨著氣溫的升高，蚊蟲也開始肆虐，她去舊貨市場買了一張蚊帳，把他的單人床圍得嚴嚴實實，自己的那張同樣是舊貨市場淘來的小床也圍上，窄小的房間裏瞬間就變成了盤絲洞。
當天下午，她去超市裏買了一盒不太新鮮的香菇，減價的牛肉，用電磁爐燉了四個多小時，終於燉出一鍋香氣撲鼻的牛肉湯。
地下室的走廊裏又傳來男女的爭吵聲，顧海桐早已司空見慣，可是仔細一聽，卻又覺得不對勁，她將門推開一個小縫，悄悄的向外看，就看見宋倩站在顧耀岩麵前，臉色氣得鐵青，地上散落著一盒破碎的蛋糕。
在這之前，顧海桐見過宋倩兩次，宋倩知道顧海桐是顧耀岩的妹妹後，曾帶她去b市最繁華的商場裏吃過三十多塊錢一個球的冰淇淋。
“顧耀岩，你現在的脾氣怎麽壞成這樣！”宋倩指了指地上的蛋糕，斥責道：“你知不知道這個蛋糕是我專門為你定做的！你不吃就不吃，為什麽要……”
顧耀岩不說話，坐在走廊停放著的一台自行車的後座上，拿出一根煙，在手心敲了敲。
“顧耀岩！我跟你說話呢！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
顧耀岩點了火，火光在陰暗的走廊裏跳耀了一下，滅了。
他不耐煩的擰起眉頭，煩躁的將沒有氣的打火機丟出好遠，將煙又塞回襯衫的口袋裏，站起來，正麵對著她。
“分手。”顧海桐聽見他說。
“什麽？”宋倩一驚，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事，因為從來都是她嚷著要分手，顧耀岩就會哄她，他這麽提出來，還是第一次。
顧耀岩看著她，看著她那由黑染成棕黃色的長發，看著她臉上完美無瑕的妝容，聞著她脖頸間永遠不散的名牌香水，麵無表情。
“顧耀岩，自從畢業我就膽戰心驚小心翼翼，我對你那麽好，總是想方設法的討你歡心，甚至連你妹妹我都要小心伺候著，我做的已經夠可以了吧？你還要我怎麽樣？”
顧耀岩冷笑了聲，看了看地上昂貴的蛋糕：
“這蛋糕，是你新男友店裏的？”
宋倩身子一僵，臉色瞬間變得柔和了些：“耀岩……你知道的，我爸爸總是逼我相親，這個男的，我也隻是例行公事跟他吃頓飯而已……就開個破甜品店，我才看不上呢！”
顧耀岩異常冷靜，抬頭看看頭頂上破舊昏暗的燈泡，無限惆悵：“其實，女孩子畢了業，正是最好的年紀，你笑一笑，送快遞的都要多看你一眼，商場的櫥窗裏，那些昂貴的裙子都是為你的身材設計，你什麽都有，隻要你想要。”
宋倩安靜的聽著，他嫌少傾訴的心裏話。
他說：“我這個年紀，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紅燈讓我停我就要停，有心給你最好的，我的最好在你那裏又不算什麽，走出去，這個世界在等著壓榨我，回到家，泡碗麵，熱水壺都被偷走了。”
顧耀岩說完，低下頭，自嘲的笑笑。
宋倩有些慌了，連忙抓住他的手臂：“耀岩……你別這樣……我以後再也不跟那些人約會了好不好？等你劇本的稿費下來，我們去環遊世界，我們再也不要被什麽婚姻什麽現實所拖累，好不好？”
顧耀岩把手覆在她的手上，將她的手拿下來，丟進空氣裏。
“顧耀岩！”宋倩眼含著淚，可憐楚楚的望著他：“你說過的！哪怕世界上有再多的阻礙，你都不會放棄我的！”
顧耀岩的目光閃了閃，很快便如那打火機一樣死灰一片，苦笑著搖搖頭：“我們的問題跟世界沒關係。”
宋倩急的跺腳：“我不分！”
顧耀岩轉身就走，宋倩一把拽住他的手臂：“耀岩……求你……”
顧海桐在門後看著，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她當時就在想，耀岩叔叔，你怎麽會這麽絕情呢？宋倩姐都哭了，你快去哄她啊！
可是顧耀岩麵無表情的甩開了她的手，將她獨自留在了原地，失聲痛哭。
顧海桐趕緊關上門，利落的爬到自己的小**去，躲在蚊帳裏，不敢作聲。
顧耀岩進來了，靠著門，站了好久好久，知道走廊裏的哭聲漸漸減弱，直到消失。
鍋裏的牛肉湯還在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房間裏死一般的安靜，她透過薄薄的一層蚊帳，看著他抽煙，一根兩根，直到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終於活過來了似的，用白色的板鞋踩滅了地上的煙頭，然後走到窗台上燉著的牛肉湯前，掀開了鍋蓋。
一股熱氣撲打在他年輕的臉上，打濕了他的眼。
顧耀岩轉頭對**躲著的小女孩說：“好香，你燉的？”
顧海桐穿鞋下床，一把奪過蓋子，扣上。
“是，我本來想給我最善良最體貼的耀岩叔叔慶生的，可我現在不想給你吃了！你又狠心又絕情，你太讓我失望了！”
顧耀岩苦笑著搖搖頭，顯然不打算跟她一個小毛孩一般見識，轉身走到自己的床邊，脫下被蛋糕弄髒的襯衫，露出精壯的後背，然後拿起一件幹淨的，罩在身上，轉過身來，看著他，一顆一顆的係扣子。
“我爸媽剛才有給我打電話嗎？”
顧耀岩問。
顧海桐搖搖頭：“沒有……”
顧耀岩歎了口氣，看了看鍋裏：“湯這麽香，快下麵吧！”
顧海桐搖搖頭，還沉浸在宋倩絕望的哭聲中：“你為什麽要跟她分手啊？你明明放不下她？”
顧耀岩坐在**，無聊的**著腳，仿佛如釋重負一般，說：“你這麽小，懂什麽。”
顧海桐抻著脖子不服氣：“我怎麽不懂了？我就覺得，愛一個人……”
顧耀岩打斷她：“我餓了。”
顧海桐滿肚子的偶像劇台詞無處發泄，隻能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把掛麵撕開，把鍋裏的湯盛出來，再加進開水，煮沸。
顧耀岩坐在**，無聊的翻看著手機裏的通話記錄，始終找不到爸爸媽媽的來電，自言自語的說：“大概他們覺得，我的生日和他們沒什麽關係吧，畢竟我也不是他們生的。”
顧海桐看著他落寞的臉，忽然覺得一陣心疼，那個時候的顧耀岩，渾身充滿了負情緒，像是被自己關進了小黑屋。
顧海桐聲音柔和了些，說：“怎麽會呢？你是他們的兒子啊……”
顧耀岩說：“你也是他們的女兒，你幾號生日他們記得過？”
顧海桐立刻搖搖頭，嘟起嘴說：“那不一樣的……”
“一樣的。”
顧耀岩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像是看到了童年的畫麵：“我永遠都記得，他們來福利院領養我的那天，那種眼神，就像是……在市場裏挑白菜。”
顧海桐可不能再讓他這樣胡思亂想下去，趕緊把麵撈出來，說：“哎呀！好香啊！老壽星快來吃麵！”
顧耀岩收起落寞的神色，抻了抻胳膊，如同剛剛睡醒一樣：“好。”
顧海桐把塑料凳子擺在餐桌前，盛出一碗勁道的麵條，再將香濃的牛肉湯倒進麵碗裏，瀝出鍋裏所有的牛肉塊放進他的麵尖上，再撒上一撮香菜。
“吃吧，失戀的老壽星！”
她期待的看著他，看著他拿起筷子，在桌子上立了立，筷子對齊，他挑起幾根麵來在湯汁裏涮了涮，放進嘴裏。
“怎麽樣？好吃嗎？”顧海桐問。
顧耀岩抬起頭，對上她的眼睛，有一絲驚喜：“你確定，沒有偷偷放什麽特製的調料？”
顧海桐搖搖頭：“原汁原味，‘桐’叟無欺！”
顧耀岩又吃了幾口，吃的很香，眼眸被熱乎乎的湯汁熏的有些濕潤。
他頓了頓，撂下筷子，捧起麵碗給她：“嚐嚐，你有多厲害。”
顧海桐將長發捆到後麵去，俯身在碗邊喝了一口，很淡定的點點頭，吹噓道：“還行吧，這也就發揮了我百分之五十的實力！”
顧耀岩冷笑一聲，戳穿她：“人小臉皮倒挺厚。”
顧海桐撓撓頭，也去給自己盛了一碗，也跟他頭碰頭的坐在一起，吃起來。
“生日快樂，老壽星。”
“謝謝。”
顧海桐眼睛轉了轉，咬著筷子，看著他：“耀岩叔叔……問你個問題你別生氣啊，我很好奇，你和宋倩姐姐是怎麽開始的呀？是像小說或者電視劇裏演的那樣，英雄救美嗎？”
顧耀岩喝了一口湯，看了她一眼，又低頭拿起筷子，吃麵。
他和宋倩的開始，是在大學的時候，他們一起去福利院做義工的那一天。
就在顧海桐以為他不會再回答自己的問題的時候，顧耀岩卻突然說：
“因為她跟我說，她要給我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