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小事並沒有像杜瑤瑤預想的那樣阻礙朱茉莉親近非子若。
子若眼中的朱茉莉,雖有些嬌小姐的脾氣,卻也有著許多人沒有的天賦,她對藝術對美追求是認真誠實的,她天性敏銳,她能捕捉到你一閃而過的眼神,能在畫稿上塗抹出難過、憂傷、悲痛、快樂,當她沉迷於畫作,便幻化成另一個女神,溫柔,善良,為你的痛苦而皺眉,為你的快樂而微笑,使你不能隻把她當成一個有名氣的畫家或者有錢人家的小姐,令子若自歎不如。
朱茉莉的筆有意無意在子若與駱凡身上停留,畫子若的沉思、傻笑,畫駱凡的冷漠,畫他們針鋒相對的爭鬧……他們之間欲語還休,似有似無的情絲恰似一股暗流,在靜謐的空間悄悄湧動、撞擊、回旋,他如箭的目光從子若臉上輕輕掠過,立刻變得柔和而深邃,讓旁觀的人莫名地心動,又莫名地可惜——她問自己:這是不是我一直在尋找的那般純粹的愛戀?沒有根的浮萍,遊遊****,水漲水落,失去深深紮根的土壤,到了哪兒,哪兒都不是它的家,遇不著荷花般清香的愛情。那荷花總歸是從淤泥中長成可喜的芳香,才有詩人筆下的讚歎,假設我,從未離開,從未曾離開過君然哥,是不是他望向我的目光,也如對子若那般清澈,纏綿?隻有子若不討厭我,認真待我。
然,朱茉莉不能否認自己的憤怒,她出現在這隻為自己心中的念想,子若的保護者卻把她當成一個一心想破壞他人幸福的掠奪者,一個不速之客,這不公平!我有追求愛的權利,難道這,也錯了嗎?
朱茉莉的思緒輾轉萬千,對子若多了一份難以說清的情愫:羨慕、嫉妒、依戀、信任,她害怕某一天不得不承認:君然哥心裏一直想念的那個人是非子若,而不是我朱茉莉。可,隻要這一天沒有真的到來,騙騙自己又如何?
毫無疑問,在這個園區裏齊聚的靈魂都有各自的歸屬,各自的想往。
子若牢牢記住君然的拜托,把茉莉當成自己的妹妹,而朱茉莉假意願做 “孟君然的朋友”,稱她為“姐”,一段時間下來竟也相安無事,加之杜瑤瑤與楚天陷入無法自拔的熱戀,茉莉便成了串門的常客,多出不少與子若單獨相處的時間,有時將畫稿拿到子若這叨擾,添一些新鮮的想法。
駱凡依然是一個不解的謎,有些天的早晨,朱茉莉向迎麵慢跑的駱凡打招呼,他照樣客氣地點點頭,僅此而已; 也能經常看到這個男生出現在子若家中,有時蹭吃蹭喝,有時拿些資料討論,對子若毫不客氣地冷嘲熱諷,罵她笨蛋。他們為了某個問題爭論不休,互不相讓,卻從不見子若把這個人趕出家門,更令人驚奇的是,吵完之後,他們又和好如初,而駱凡臉上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與他工作時的用心投入截然不同。
在朱茉莉看來,他和子若,更像兩個彼此熟悉彼此依靠的家人,像一杯無意間放在手邊的白開水,沒有熱烈沸騰的溫度,隻有習以為常的淡然味道,卻在口渴時滋潤你幹裂的嘴唇與心靈,細細回味,你的舌尖才能找到那一絲甘甜—— 他和她,讓朱茉莉生出這樣的感受,這溫婉如水的情感是茉莉從小渴望卻一直得不到的,她羨慕子若,這種羨慕使得她對愛情有更多的渴求,她時時惶恐不安,害怕孟君然哪天棄她而去,一無所有。
朱茉莉將目光移開畫稿,再次投向駱凡與非子若——子若安靜地坐在書桌旁,駱凡則彎腰站在身後,他望向子若的眼神與朱茉莉初見他時一樣,深情而專注,旁若無人。
朱茉莉在心裏長歎一聲,走至窗邊,夏日裏總是煩悶的,芭蕉樹張開碧綠的葉片,葉邊悄悄卷起,想必太陽的餘熱還未散去,不見一絲的風,有點垂頭喪氣吧。她有些落寞,想不到自己真的留在這數日,不知國外的父母可好?
這番心思在腦海裏翻滾,又過了數日。
這天響午吃罷飯,各人還隻單穿著短袖上衣,近黃昏時,便下起暴雨來,陡然間氣溫突降了好幾度,好好的天起了涼意,子若摸摸坦露的手臂,竟自生了一層雞皮疙瘩,突然記起陽台上曬著衣服,慌張叫了一聲“糟糕!”,把茉莉小小地驚了一跳,不及細說,駱凡卻已會意,跑到陽台外把一堆衣服抱回,丟在客廳的沙發上。
子若又奔去關窗,可惜已經晚了,風裹著雨絲撲落在床頭案幾,早濕了被褸,她隻好罵了自己一聲“笨蛋”,還好瑤瑤的房間窗門緊閉,不用勞心。隻幾分鍾光景,風搖著遠近的樹,眼見窗外的電線呼啦啦地晃**,雨水拍打著窗玻璃,想要強行傾入的凶猛模樣,茉莉不免害怕,趕緊關上窗戶,拉上窗簾。屋子驟然間黑不見指,剛要開燈,憑地裏響起驚雷,在頭頂上炸開似的,兩個女生大聲驚叫,茉莉攤倒在地,子若卻被駱凡抱在懷裏,持續了一兩分鍾,方才穩住心神,依稀能見屋內的擺設。
子若見茉莉坐倒在地上,慌忙向前攙扶,輕聲問茉莉是否有摔傷,茉莉瑤瑤頭,子若這才放下心來。待眼睛要尋著一點光亮時,天又兀自亮起來,原來暴雨住了腳,隻管細細碎碎地下起小雨來。
這老天變得可真快!
駱凡到此時未發一言,暗暗留意子若的舉動,生怕她因一時害怕亂了陣腳又誤傷了自己。
朱茉莉頭一次見著這雷雨的陣勢,把駱凡對子若的心瞧得絲絲分明,這便是她後來的名作——《雨》,展出時更名為《兩個人的雷雨》。
這一場雨過後,朱茉莉對非子若又莫名地親近了,一來她眼見子若對自己的關切與照顧,二來,想不到子若對待感情是如此單純的一個人,比如對瑤瑤,對君然哥,哪怕對駱凡,也是那樣地率直與真誠,日子一久,朱茉莉喜歡孟君然的心也無端加重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