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微頓,魍珩斜眼睨向漆黑的林子深處,緩緩站起身來。月光鋪泄在漆黑的長袍上,男子背光而立,看不清臉上神情。
夜風拂過,發絲微揚。而在那發絲揚起的刹那,又是一道劍光斬向那片漆黑的林子!
稍瞬而逝的劍光照亮了男子俊美的臉,眸中寒光四溢、戾氣衝天,直勾勾地看著小路盡頭。吞吐的劍氣將兩側的樹木攔腰斬斷,潮濕的木香彌漫開來,月光流瀉,將那最隱秘的一角曝露的視野之中。
寒光逼仄的眼眸微微一動,魍珩看著曝露在月光中的妖物,也不禁微微皺起眉,露出嫌惡的神色。
小路盡頭,在那殷紅的土壤上生長著一株碩大的食人花,豔麗的明紫與翠綠交織,布滿絨毛扭曲的莖葉,張著獠牙森然的血盆大口,微微搖晃著,青綠的粘液從口中滴下,淌了一地。
在這令人作嘔的可怖植株上,卻長著一張瓷娃娃般精致的臉。肌若白雪,杏眸如水,娥眉微黛,朱唇剔透,這張臉若是放在任何一個女子的身上,都定是絕色之姿,可偏偏生在這食人花上,隻教人覺得詭異萬分。
魍珩看著那張憤怒的臉,卻反手將劍收入袖中,嘴角吟起一絲冷笑。
“哼。”花妖冷哼一聲,眯起眼露出譏誚的神色,“就憑這樣也想殺我?!不自量力!”
“殺你……”魍珩微仰起頭,冷睨著花妖,“根本用不著劍。”
冷徹的聲音夾雜著輕蔑與怒意,花妖眯成細線的眼瞳驀然睜大,她看著長身而立的男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是你!”那張玲瓏的臉扭曲起來,尖聲驚叫,“鬼王!魔尊鬼王!”
原本小巧的嘴張得足有半張臉大,口裏滿是尖利的獠牙。隻片刻,花妖斂起驚恐的表情,半眯著眼,陰沉沉地冷笑,“哈,鬼王,你來妖山做什麽?莫要忘了,妖山可不是你能管的地方,鬼界早已與妖山立下約定,從此不再染指妖山之事。你今日現身妖山,斬我奴仆,是想壞了老祖宗立下的規矩麽?!”
“規矩?”魍珩揚眉冷笑,“我要做的事,誰能攔得住!”
花妖渾身一震,依然眯眼定定看
著他,“鬼王今日若不守規矩,那他日就休怪妖山不遵盟約!”
“不遵盟約又如何,妖物流竄,就算我不出手,也有人會收拾你們。小小一個妖山,還想翻了天不成?”
“鬼王!”見盟約無法牽製住他,花妖再次尖叫起來,絕美的臉扭曲而猙獰,“我們並未犯你,為何如此咄咄逼人!”
“你們是未曾犯我。”唇邊笑意更冷,雙手在身前結印,一字一頓緩緩道:“怪隻怪,你們不該動了她!”
話音方落,指間陡然光芒大盛,一簇冷若玄鐵的黑光噴湧而出,猶如萬千狂蟒,追逐纏繞著直撲花妖而去!
“該死!”花妖恨恨低呼,眸中精光一動,隻見殷紅的土壤中驀然竄出無數蔓藤,交錯相織,霎時形成一道牆橫在花妖身前。
“轟”地一聲,黑光裝上藤牆,稍瞬而逝,那藤牆卻依舊屹然不動。魍珩靜立原處,凝視著那麵藤牆,臉上不見絲毫神色變化。
夜風吹拂,衣袂長揚,在習習夜風中,那麵藤牆出現裂紋,開始片片剝落,最終化為粉末消逝在風中。地麵翻滾,魔物的嘶吼響徹山林,許久才失去動響。
原本昂首屹立的花妖此時軟軟伏於地麵,雪白的臉更加蒼白,嘴角沁出縷縷血絲。花妖伏在地上喘息著,抬起漆黑的眼,怨恨地看著魍珩。
“不自量力的是你。”右手橫在胸前,指尖光芒閃爍,魍珩麵無表情地看著花妖,伸手就要向前點去。
“求求你!”伏身在地的花妖突地高呼,絕美的臉上透出悲戚的表情,杏眸波光閃動,幾欲滴出水來,“放過我,求求你……”
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有些詫異,手驀然頓住去勢,魍珩微微皺眉,眼裏掠過幾分疑惑。
“我並不知道她與大人有所牽連。”玲瓏的臉輕搖,嘴彎輕顫,眼角下墜,無辜地乞憐,“若事先得知絕不會動她半根毫毛。請大人念在吾等無知,饒過吾等,若大人心中怨憤難消,我甘願損去千年修行,打回原形,隻求留下賤命一條,免魂飛魄散之痛。”
魍珩心下一動,有些猶豫。而花妖匍匐於地,睫毛輕顫,誠惶誠恐。
妖山之事,他著實不便插手。
千年之前妖山本是鬼界屬地,但妖物仗勢猖獗,流竄世間作惡多端,神族欲清剿妖物。當時鬼王欲保顏麵便於星帝前立誓——妖山重妖從此永不流竄世間,隻在妖山蟄居。自此,鬼界便與妖山定下規矩,妖山妖物不得流竄於世,否則必將打散魂魄,而鬼界也不可插手妖山之事,兩者互不相幹。
今日若非為了蘇雲暖,他定不會踏入妖山半步,而如此看去,蘇雲暖並無大礙,這花妖也未傷著她,既然花妖已低頭乞憐,做個順水人情,息事寧人也未嚐不可。
思慮間,卻聞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心下一驚,驀然轉頭看去。
卻見土地不知何時裂開,無數細小的蔓藤盤繞而上,將昏睡樹下的女子細細包裹起來,甚至有幾縷攀上她的脖頸,一分分收攏!
“哈哈!”花妖驀然大笑,尖利而惡毒,“鬼王,你可看清楚了!她在我的手上,我要殺的人還沒有殺不了的!”
“你!”魍珩霍地轉頭死死盯著花妖,眸中怒火燃燒,戾氣湧動。
“哈哈,在我的地盤,就算你是鬼王又能如何?!”花枝亂顫,絕美的小臉滿是狠毒的神色,她詭笑著望著魍珩,緩緩道:“鬼王可要仔細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陡然大盛,魍珩一驚,轉身直奔蘇雲暖而去。
那細密的藤條將昏睡的女子裹得嚴嚴實實,一分分收攏,女子的臉色更加蒼白,眉頭也不由自主地皺起,很是痛苦。那原本繞在她脖頸上的藤條卻漸漸送了開來,在她麵前輕悠悠地晃著,驀然向她眉心紮去!
“住手!”魍珩驚呼,伸手死死握住那揚起的藤條,手心燃氣黑色的火光,將它燃為灰燼!剩下的藤條負痛扭曲幾下,竟窸窸窣窣地退回了地底。
然,還不等他回過神來,幾根蔓藤突地貫穿了他的胸膛!
手驀然一震,撐在樹上,穩住了欲墜的身形,殷紅的血順著破骨而出的藤條尖端滴下,一點一點落在女子青色的長袍上,暈開一片殷紅。
伸手顫抖地撫過女子的臉頰,魍珩微微鬆了口氣。
她沒事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