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邊,歪歪斜斜散落著兩三個木桶,牧行歌仰倒在石台上睡得正香,一絲晶亮的口水從他微張的嘴角流下,仿佛夢到了什麽開心的事,臉上浮著傻愣愣的笑。

見他這副肆無忌憚的睡相,陌月不禁搖了搖頭。

這當真是一個少年遊俠麽?

用腳尖踢了踢牧行歌,他呷呷嘴,嘟囔著側了個身依舊沉沉睡去。陌月歎口氣,突地飛起一腳踹向牧行歌。

“啊!”隻聽一聲慘叫,牧行歌猛地從地上彈起,趴在井邊轉頭幽怨地看向陌月,“好端端的你踢我做什麽?”

陌月撇撇嘴,衝著他勾了勾手指便轉身向宅院走去。牧行歌一頭霧水,揉著酸疼的腰直起身子,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嘟囔著尾隨而去。

一路上陌月默不作聲,偌大的院子隻有二人的腳步聲與衣料摩挲草葉的聲音,四合寂寂,唯有清風過耳,發絲輕揚。

牧行歌跟在陌月身後,幾度欲開口問些什麽,卻每每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下。仿佛料到擲出的話得不到回應,氣氛有些詭異。

這家夥,不會被鬼上身了吧?!

牧行歌盯著陌月的背影,突地抖了三抖。

感覺到背後刺喇喇的目光,陌月轉頭狐疑地看向牧行歌。而牧行歌正以一副考究的目光打量著這個行為有些古怪的女子,一見陌月轉頭,驀然縮回脖子,尷尬地笑笑。

這小子,難不成察覺出什麽了?

陌月啞然失笑,微微搖搖頭,繼續回身向屋子走去。

失去了宮內的消息,她並不知道莫荊堂究竟在計劃著什麽,但他既然讓鬼麵公子出山來盯梢她的行蹤,這件事斷不能小覷。一個莫荊堂雖不足為懼,但他身邊如雲的高手絕不是動動腦子使些手段就能躲得過的,比如今日的鬼麵公子。這件事還是趁早脫身為好,倘若真將他惹急了,那些殺手可真會像跗骨之蛆一般將她啃食殆盡。

臉上浮起一層凝重,陌月暗自在袖底攏了攏手指。

以莫荊堂的性格,今夜第一批人應該就要到了罷。

待回到屋子,陌月拉住正想往椅子上癱的牧行歌,拽到桌邊,伸手蘸水迅速在桌上寫下四個字:

今夜小心。

牧行歌

怔然看著桌麵不斷蒸發最終消失的字跡,恍然大悟,一拍腦袋道:“啊呀,我想起來了,方才在井邊,我被人下了迷藥,難怪這一路昏昏沉沉,覺得像在夢裏呢。”

現在才反應過來麽?陌月揉著眉梢歎了口氣。這小子哪像是個闖**江湖的俠客,分明就是個缺心眼的迷糊孩子罷了。

“那人找上你了?”正當她暗自感歎之時,牧行歌卻話鋒一轉,突地問道。

陌月一怔,緩緩點點頭。

“所以,你……你不能說話了?”想了半天,牧行歌才猶猶豫豫地試探著問。從她把他踹醒開始那種奇怪的感覺就一直縈繞著他,而現在他似乎明白是怎麽回事了。著實,這一路上她是沉默地有些反常,恰有不速之客尋上門來,卻沒有殺人滅口的意思,那她的沉默隻可能是……

黛眉一挑,陌月再次點了點頭。

這小子的腦袋看來不全是木頭做的嘛,偶爾還有點靈光。

“啊……那、那你不會這輩子都沒法開口了吧?”牧行歌耷拉著眉毛,惋惜地看著她,剛想安慰幾句,腦門卻嚴嚴實實挨了記爆栗,疼得大叫起來:“啊呀!你又打我,你又打我作甚?!”

真是烏鴉嘴。

陌月瞥了他一眼,徑自坐至一旁坐下,氣定神閑地看著牧行歌疼得齜牙咧嘴,也不禁彎唇一笑。

“你還笑!”牧行歌捂著腦門恨恨瞪著陌月,撇著嘴一臉不滿。

正值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一襲黑衣翩然入屋。見二人這般對峙著,也覺得好笑,問道:“這是怎麽了?”

“還不是你弄回來的祖宗。”牧行歌憤然轉身,對著沐白嚷嚷道。

沐白不明就裏,也不跟他計較,隻得聳肩無奈笑笑,倚著門邊緩緩道:“我們三日後出城。”

“咦?”牧行歌瞪大了眼,“這麽快?出什麽事了?”

“恐怕要出大事了,帝都不宜久留。”沐白有意無意地看了眼陌月,改口道:“據小暖之前說的,隻怕花開之日就要到了。”

花開?九葉幽曇?

牧行歌一怔,心下一片清明,也斂神道:“嗯,是該趁早走了。今日陌姑娘的仇家找上門了,迷暈了我,也不知是的什麽法子讓她失了聲,咱

們今晚可要小心點。”

“哦?”沐白微微皺眉,看向陌月。

陌月衝他點點頭,撇了撇嘴。依然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心下卻暗自留意了幾分。

花開之日?莫非是鳳芷宮的事麽,可這個季節,還能有什麽花要開呢?

隱隱的,她覺得,鳳芷宮似乎還有一層更深的秘密未被揭開。

“陌姑娘,可有傷著哪了?”沐白行至她身前,柔聲問。

陌月笑著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那聲音還能恢複麽?”

笑著點點頭,陌月起身拍拍沐白的肩,衝他眨了眨眼。

“那便好。”些許寬慰地笑笑,沐白轉頭看向牧行歌,“牧行歌,隨我出去一趟罷,買些酒菜回來,忙了一上午也該餓了。”

“好啊。”牧行歌兩眼放光,“我可早就餓扁了。”

“陌姑娘,你先好生歇息,我們去去就回。”

陌月點點頭,目送二人直至身影消失在院子裏,臉色逐漸沉冷下來。

這趟渾水似乎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呢。

伸手按在胸前,胸口的錦囊貼著皮膚,有微微的冷意。

我不管這其間有多少詭譎難辨的是非,姆媽,我定要把你救出來!

屋外涼風瑟瑟,草木低伏,偌大的鬼莊空空****,風聲回旋,如泣如訴,恰如鬼哭。

而沐白與牧行歌一前一後出了鬼莊,兩人皆沉默不語,知道走出了一條街,沐白才低低開口說道:“鳳芷宮出事了。”

“嗯。”從他方才的言語間聽出了些許端倪,牧行歌隻是應了聲,靜待他繼續說下去。

“鳳芷宮今日的守備有些鬆散,我趁機潛了進去,宮人個個神色慌張,都說公主今日盛怒將大殿照明的夜明珠給砸了,卻不知所謂何事。”目不斜視,沐白緩步徐行,低聲道:“我見著鳳棲身邊那個貼身宮女了,臉色煞白,像丟了魂魄一般,領著幾個人匆匆把一個盒子埋在了宮牆外。”

“盒子?”

“嗯,我把它挖出來了。”沐白皺起眉頭,“裏麵是一顆人頭。”

“人頭?!”牧行歌瞪大了眼,喃喃道。

“嗯,不錯,一顆人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