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未見的初中同學從網上得知我的聯係方式,打電話說,改天聚一下。不過他要先回老家,送孩子回去上學,在回家之前,他說,先給我送一個蛋糕吃吧。喜歡什麽口味的?打電話給妻子,她說慕斯。那就慕斯吧。

同學回家了,蛋糕在周一的下午四點多送到,非常可愛,是可頌坊的,有芒果,碟盤都很可愛,是咖啡色,可以做果盤的那種。妻子打電話說,趕緊出發吧。於是,我帶著蛋糕就往蛇口出發了。

這蛋糕我本來想和妻子吃的,因為回家想提前給她過個生日。不過,她覺得我倆吃一個蛋糕浪費,不如分享給小朋友吧,便決定帶給小妹家的孩子吃。本來蛋糕公司想周末送的,後來我們讓他調到周一。周一下班,妻子往蛇口趕,我則從家出發。到那才發現,小妹家來了客人,有四個小朋友。吃罷晚飯,小妹去練武術,等回來後還帶回來兩個小區裏的小朋友。開始吃蛋糕,小朋友都很興奮,點上蠟燭,六個小朋友一起吹蠟燭,唱起生日快樂歌,大人都歡快地笑起來。然後切、分蛋糕,小朋友都吃得非常快樂,酸酸甜甜,說下次還要吃。小妹說好,那下次過生日就給他們買這一款慕斯吧。

我忽然覺得非常的快樂,也許這就是蛋糕的含義,人們過生日,如果一個人過,那會顯得孤單寂寞,內心狹隘、幽暗,如果有人幫你過,一盒蛋糕分成很多塊,你的快樂便有人分享,那便是更多的快樂。所以蛋糕要切,要分,這是蛋糕的最大含義。

除了蛋糕,我覺得所有好吃的都適合分享。有次我去廣州,出租車上有一個台灣點心,我說是你買的啊,喜歡零食?司機說不是買的,是一個台灣乘客坐車,送給他的。他說,美食就在於分享,而我也想到我平時生活中分享的美食,那一刻,我覺得心中特別的快樂。

其實,美食的快樂不在吞下去的那一刻,因為吞下去也就變成碎屑,再好的食物,咽下去之後,也會被消化、分解,整個過程沒有任何浪漫可言。所謂美好,所謂完美,就在那咀嚼的一刹那,舌尖味蕾上的味覺釋放。但那一刻太短暫了,甚至倏忽即逝,美食的更多回味來自你和什麽人一起吃,在什麽情況下,那種時光的印記要比美食本身更讓人心動。

美食有時候就是一座城池,我們掉到這座城池裏麵,那裏有食物的芬芳、五顏六色的色澤,有各種奇形怪狀的原材料、香氛四溢的調味品。技藝精湛的廚師,打造出無敵的藝術造型,色香味造型俱全,堪比人類最偉大的藝術博物館,在這樣的地方,我們的五官和我們的味蕾都獲得了極大的刺激和滿足,享受了無敵的愉悅,你說,怎能不開心?

我們瘋狂地吃喝,無底線。我們吞進了太多美味,來者不拒,就仿佛老鼠掉進了米堆、蜜罐裏,以為這是福分、幸運,天降的好事。我們睡在裏麵,完全不想出來。這就是美食的魔力,它可以讓我們消掉銳氣,失去戾氣,直到我們變成一個內心柔軟、脾氣柔和的人。我們對這個世界沒有其他欲望,就隻有吃吃吃,吃是我們唯一的興趣,也是我們最大的愛好。我們是這個芬芳的美食城池的主人,當有人要毀掉這座城池的時候,我們便會非常憤怒,誓死保衛。

就如有部動畫電影,美食總動員,天生嗅覺靈敏的老鼠,有天碰到一個失意的廚師,兩人聯手,居然成就了最偉大的廚神。那個天賦異稟的小老鼠,原先隻是被父輩們帶著,尋找一些垃圾食品,或者味道不好或者發黴變質的食物,偷偷摸摸,聊以飽腹,但是,它不甘心像父輩一樣,一輩子隱藏自己,吃最不好的食物。它說,如果是一籃子桃子,它為什麽要吃那個最壞的呢?它要吃最好的。

在人類的世界裏,也有這樣的情況出現。比如,你認識了一個人,他對美食非常了解,帶你走進美食的世界,遍嚐世界各種頂級食物,眼界大開,見識增多,改變了你對這個世界的看法,這樣的人,你很難不愛他。曾經寫過一篇小說,裏麵的女孩子就因為到法國學習甜品,見識了最頂級的甜品藝術,深深地愛上了那個法國甜品大師,將原先的戀人拋棄。被拋棄的那個人無法理解,但我卻可以理解,她的選擇,以及她遇到心中向往的甜品藝術家的驚喜和悸動,那是對至高藝術的投降,是甘心做了美食的俘虜。

這種情況,在廚藝界時有發生,因為真正頂尖的廚師,就是藝術家,他們可以將美食烹飪得像藝術一樣精致,充滿靈性,神采飛揚,從每一個色澤裏、每一個細致的造型中,甚至一個微小的口感差異裏,不易察覺的那份口味,都可以看出他的天分和獨具匠心,這樣的人是值得愛的。

在我的生活中,也出現了這讓人驚喜的一幕。我家的那位就對美食有極高的天分,她品鑒美食的天賦和做菜的才藝,堪稱一流。尤其是她對美食的領悟能力,能讓人看到她內心的通透。許多時候,電視裏的大廚和廚娘做的食物,她都可以一眼看出,怎樣做會更好,甚至可以找出更特別的做法,而且她做菜從不依賴調味品,會用最原始的方法,簡單的烹飪,在健康營養和美味的境界裏開拓,這是我所喜歡的。妻子無疑給我打開了一座美食城池的大門,讓我聞到了食物的芬芳,這是我的幸運。

那種食物,這是多麽神奇的事。

美食上癮者的高級境界是,能將美食與情欲貫通,實現自由轉化。你喜歡一個人,就能嚐出他的味道來。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味道。我從前喜歡過的一個人,她的發絲總是香甜的,她身上有一種香氛的感覺。還有個女生,身上的味道是辣椒一樣的,熱烈溫暖。

有的人是煙草味。吸了很多年,指甲都黃了,牙齒也黃了,肺部被摧殘了,整個人也都成老油子了,怎麽都戒不掉煙,也不想戒,這樣的人身上就是老煙油味,就如吸旱煙袋的時候,那種深藏多年的煙油,濃烈刺鼻,頑強頑固,這樣的人,是很難搞定的。

有的人是白酒味,濃烈,烈性。衡水老白幹,男人的味道,但也隻是普通男人的味道。洋河藍色經典,男人的情懷,那是中產。頂級白酒的醇香濃厚,散發出時間醞釀的味道,那是有閱曆的、經過時間錘煉的男人。

有的人是肉味。比如,超級性感的模特,你會被高挑的身材和結實的肌肉吸引,那時候,他是一個動物,有著原始氣息。看到這樣的男人,你或許想和他談戀愛,而不是居家過日子。

還有人是奶油味。比如女生,有的酸酸甜甜,骨子裏不壞,是好人家的女孩,但不乖巧,初戀的時候,最容易被迷惑。

等你長大了,也許會喜歡鮑魚、紅燒肉這些濃烈的食物,就像你長大了會喜歡性感狂野的女人。當你老了,生活又會恢複平靜,那時候隻想喝一盅熱湯,一口熱飯,一份可口的飯菜,那時喜歡的人是家常的,溫暖樸實。而日子則成了茶,那或許就是你最好的味道了。

一個朋友說,現在的廚師用的佐料和調味品太多了,她建議廚師們應該把常用的調味品都扔了,隻蔥薑蒜辣椒這些簡單調料,如果這樣能把食物做得好吃,才是真本事。可是,誰敢這樣冒險呢?

餐廳的大廚們除了蔥薑蒜辣椒,還往往要用味精、雞精、醬油、紅酒、五香粉、糖,以及各種色料,有的還放上香精,如此這般,做出來的食物,真的完全改變了味道。你以為那是食物本身嗎?

朋友呼籲,做菜要回歸簡單,用最平常的食材,簡單一點的佐料,做出最本真的菜,這才是綠色健康自然的。朋友做的菜和湯,全不放調味品,隻讓幾種食材相互激發,散發出它們的味道來。她甚至不去星級酒店,因為覺得那裏的菜肴全都太複雜了,而她想要簡單的東西。

朋友是個主持人,許多年前,她主持一檔情感節目,用了許多國外的心理分析方法和很現代的解剖方式,把聽眾的感情分析得鞭辟入裏,但是也讓人看到那個人破碎的情感,她深刻、犀利、直接,往往毫不留情。她靠這個揚名立萬,獲得眾多掌聲,不過多年之後,她說那非常累,自己也耗費了極大的心神。如今,她隻想主持簡單的節目,聊聊書,聽聽音樂,講述一段家常的話,這就是她想要的簡單生活了。

這就如我們的愛情,總是越簡單越讓人心動,這就是我們的人生,滄海桑田之後領略心如止水的平靜,不過這是需要修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