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血戰台兒莊(十三)

“咻——”榴彈穿刺空氣的聲音傳入安西鷲的耳朵,他本能的後退了一步。“轟”的一聲巨響,距離他不過二十多米的左側火力點被榴彈擊中,三個鬼子被氣浪高高掀起,手舞足蹈、慘嚎著從廢墟上麵摔落下來。

安西鷲又看了看他的右手邊,那裏本來由破碎的城牆磚自然形成的製高點也告消失了。同樣是一枚榴彈,一聲爆炸,三個皇軍士兵連同他們的機槍一起被滅殺了。他不可置信的倒吸一口涼氣,必勝信念登時煙消雲散。如果說之前的火炮急襲證明了支那炮兵很專業的話,這兩次炮擊則告訴他,支那人的一線部隊中也不乏迫擊炮高手。

蔡宏光不負“大炮”之名,在突襲戰中一戰成名以後,現在再次發揮,僅用三炮就幹掉了安西大隊設置在廢墟製高點上的兩個壓製火力點。敵人的機槍啞巴了,刑十四大喜,他揮槍狂呼道:“兄弟們,衝上去,衝上去!把小鬼子趕出去!”

“殺啊!”戰士們奮勇向前,居前的三個人同時扣動扳機,三支衛青式突擊步同時開火,對麵的鬼子登時倒下了一大片。

左安全側耳聽了聽,然後對蔡宏光豎起了大拇指:“厲害,真的隻開了三炮!”

蔡宏光開炮前發過狂話:“我隻要三炮,你們信不信?”

三炮打兩個火力點,而且隻能憑屋頂上的觀察手提供大概的數據,左安全即使衷心希望如此,也覺得蔡大炮有吹大牛的嫌疑。誰知道他卻真的做到了。蔡宏光咧嘴笑了,手一伸:“長官,那就賞支煙唄!”

“行,這半包都給你了。”

左安全很慷慨的將上衣口袋裏的那包“長城”掏出來甩給他。

安西鷲怒不可遏,他揮舞著指揮刀,狂喊著:“衝鋒衝鋒,”忽然,他聽見右側戰場傳來了劇烈的連綿爆炸聲,不禁吃了一驚。“八格,支那人展開反攻了?”他罵罵咧咧的轉過頭看過去,然後目瞪口呆陷入癡呆狀。

一股黃色的煙霧騰空而起隨風飄散,附近的日軍紛紛躲避。他發現煙霧正向自己身後的淺井大隊飄來,立刻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何事。“撤退,撤退!”他忽然嘶聲尖叫起來,然後帶頭轉身就跑。

大隊長的異常表現驚動了四周的鬼子,大部分鬼子趕緊跟著掉頭就跑,有鬼子看到了那片黃色煙霧,立刻驚惶的大叫起來:“毒氣彈,那是毒氣彈!支那人使用毒氣彈了!”“毒氣彈”就好像一隻突兀出現的瘋狗一樣,聞聲色變的小鬼子撒腿就跑,安西大隊的進攻序列登時大亂。

日軍忽然莫名其妙的退卻讓刑十四感到莫名其妙,不過這是痛殲鬼子的機會,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的,他來不及多想,大叫著:“追上去,殺!殺!”帶著兄弟們勇敢的殺上,不到五分鍾就將日軍趕出了那片廢墟。

左安全走出了巷口,他看見日軍狼狽的撤退,感到十分驚奇:“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戰士們都以為是自己打跑了小鬼子,一個個鬥誌昂揚跑得飛快,生怕沒機會開上一槍放倒個把個鬼子。

西門外的鬼子潮水般退了出去,崔誌國看得莫名其妙的,他使勁的撓了撓額頭,百思不得其解。他喊住通訊員小崔,指了指前方的城樓:“上去把左孝叫下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

左孝被小崔從城牆上攙扶下來,他的雙眼都哭腫了。小崔看到了日軍迫擊炮陣地上的慘象,看到了那些摔落城下的無畏戰士,他同樣很難過。湊到崔誌國耳邊,他輕聲說:“團座,應該是小鬼子的毒氣彈被郭排長他們引爆了,現在西門外的鬼子正在全速撤離。”

崔誌國吃了一驚,然後本能的摸了摸背後背著的防毒麵具。他想起什麽,問道:“小鬼子不是也配備了防毒麵具的嗎?”

“不知道為什麽,團座,是不是向師座匯報一下情況?”

小鬼子配備了防毒麵具還要撤離戰場?這讓崔誌國意識到了此事的非同尋常,不禁變得憂心忡忡起來。他甚至擔心,日軍之所以後撤就是要拉開距離好方便使用毒氣彈以免造成誤傷。日軍使用毒氣彈之類的違禁武器並不是什麽秘密,所以第五戰區在李宗仁的要求下,參戰部隊都配備了防毒麵具,其中有一部分還是郭達他們從廣州帶過來的呢。台兒莊的情況很特殊——台兒莊太小了,崔誌國不敢想象,一旦日軍大規模使用毒氣彈的話,那麽台兒莊這一仗國軍方麵就沒辦法到了。如果日軍真要使用毒氣彈的話,幾許堅守在這裏除了送死沒有其它意義了,他認真的想了想,決定去找郭達拿主意。

他讓小崔立刻傳達下去:所有人都檢查一下防毒麵具並做好佩戴的準備,然後他找到副團長李毅,讓他頂替自己指揮一下部隊,他則急急忙忙的跑向了郭達的臨時指揮所。

學一師和山地師出征徐州,名義上屬張自忠指揮,兩個師互不統屬,實際上郭達享有實際的指揮權。也就是說,逢到重大決策,黃海福一幹山地師的將佐將要聽他的調度。權力和責任是對等的,正因為此,他除了密切關注著西門的戰事,同時還要注意其它各部隊的情況。

突襲戰結束以後,考慮到日軍航空兵很快就會降臨戰場,郭幕儀帶著坦克部隊立刻過河撤退。不過縱然如此,他們還是被日機追上了,遭到了尾追轟炸。幸運的是繼光型坦克裝甲厚重,非重磅炸彈不能摧毀,而日機的負載能力有限,一架轟炸機也就能攜帶兩枚重磅炸彈,這一次出動的規模又有限,所以坦克部隊曆經鬼子戰機半個小時的尾追轟炸,最後僅僅損失了三輛,壞了一輛,幾乎沒有影響到戰鬥力。坦克部隊安全的脫離戰場一度讓郭達安心不少,而他現在最擔心的則是霸王旅的安危——

霸王旅和27師奉李宗仁的命令留駐運河東以後,那就意味著他們隨時都要重返戰場,甚至要扮演郭幕儀部的角色,再次突襲日軍。可以想見的,一旦51軍渡過微山湖、大運河出現在磯穀師團的後方,磯穀師團有被截斷後路的危險,肯定會讓櫃體旅團前來台兒莊接應。那麽,李宗仁為了保證51軍對磯穀師團有足夠的威懾力,肯定要讓霸王旅和27師將要承擔牽製該部日軍的責任。可是,櫃體旅團有兩萬餘兵力,磯穀師團有四萬餘,再加上瀨穀支隊和安騰師團殘餘兵力,郭達非常擔心霸王旅反而有被日軍反包圍的危險——“李司令太著急了,我們的兵力現在還處於劣勢,他就想完全掌握戰場主動了,這怎麽可能?一旦霸王旅和27師在運河東發生意外,那麽台兒莊東南方向就沒有部隊能夠阻擋他們沿運河南下了,如果蚌埠一帶的日軍再殺過來,徐州局勢將極有可能變得不可收拾,”他正和徐大林趴在戰區地圖上分析著局勢,崔誌國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他進門就嚷嚷道:“師座,參謀長,大事不好,西門出現緊急情況了!”

郭、徐二人從地圖上抬起頭來驚訝的看著他。徐大林問道:“誌國,發生什麽事了?”

崔誌國因為擔憂,臉色都變成了蒼白色,他急切的說:“磯穀廉介要動用毒氣彈了!”

“什麽?”郭、徐二人大驚失色。徐大林的眉頭深深的皺起,問道:“此事確信嗎?”

崔誌國歎氣苦笑,然後將突擊隊無意引爆毒氣彈的事情說了出來。

郭達輕拍腦門大歎僥幸,說道:“誌國是福將啊,幸好現在是西北風,不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看來磯穀廉介早就想動用毒氣彈了,可是因為風向不對遲遲沒敢下手,然後郭正德正好誤打誤撞的引爆了——這事非同小可啊。老徐,看來我們得重新調整西門防禦了。”他問崔誌國:“西門外的日軍是不是全部撤退了?”

崔誌國點點頭說:“我看西北門的鬼子待會肯定也要撤,這毒氣好像是芥子氣,防毒麵具根本不起作用啊。”

徐大林:“趕快把這一情況匯報給戰區司令部,另外,立刻向李品仙將軍通報這一情況。他們的防毒麵具比我們的差,更要加強這方麵的防備。實在不行的話,我們也許要主動放棄台兒莊防線了。”

郭達另外想起一事,說道:“磯穀廉介如果真的大肆使用毒氣彈的話,哪怕他還隻餘一門大炮,對於河西的炮兵都是極大的威脅。得趕緊和李踐聯係,讓他們立刻轉移陣地。”

徐大林站了起來:“我這就讓通訊連發電。”

崔誌國問:“師座,是不是把我們的人也適當的朝後麵撤一撤?”

“等等再說,擅自放棄防線後撤,這可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可是——”

“誌國,你先回去,我盡快拿出應對辦法來。”

“好吧!”

李宗仁接到郭達緊急拍發的電報,和白崇禧兩個人看了又看,對原先的計劃產生了動搖。毒氣彈太可怕了,特別是芥子氣。這種能夠通過皮膚滲入人體的毒氣使得防毒麵具成了擺設,而一旦被郭達一語成讖的話,第五戰區現在在台兒莊戰場上的兵力優勢將**然無存。

“於學忠到哪裏了?”李宗仁重新趴到了地圖上,問白崇禧。

“他之前的電報說,今天天黑前一定可以通過微山湖。”

張自忠在泥溝和滕縣之間比劃了一下,說道:“不讓他們去泥溝和南北洛了,改打滕縣怎麽樣?”

白崇禧沉吟了一會,問道:“你想將磯穀的老窩抄了?”

“我有一個設想,郭達他們摧毀的那批毒氣彈有沒有可能是磯穀廉介隨軍攜帶的全部?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三五天之內,磯穀師團根本別想攻陷台兒莊。如果磯穀廉介還有備量,那我們再派51軍過去,那也是羊入虎口於事無補。滕縣是磯穀師團的屯駐地,其輜重物資肯定囤積在那裏,先把滕縣拿下,就能夠將毒氣彈的危害降低到最小。滕縣被我們打下來以後,即使台兒莊被日軍拿下,他們擔心後路被抄,肯定不敢立即進攻徐州,這有利於我們作出新的調整。”

白崇禧搖搖頭,堅定的說:“德鄰,我不同意你的計劃——這樣做風險太大了。台兒莊不能丟,台兒莊丟了,日軍一瀉而下,徐州怎麽辦?如果磯穀廉介手上有足夠的毒氣彈,他把毒氣彈用到徐州戰場上我們怎麽辦?於學忠必須去打泥溝和南北洛,隻有這樣才能緩解台兒莊正麵戰場上的壓力。我們當務之急,不管用什麽辦法,都要將磯穀師團的毒氣彈給摧毀掉。於學忠隻要威脅到磯穀師團的左翼和後路,磯穀廉介肯定要率軍反撲,這樣一來,霸王旅和27師就有了機會。讓劉書榮和黃樵鬆找一個機會組織精幹力量殺進磯穀師團腹地,摧毀其毒氣彈是當前最為保險的辦法。櫃體旅團已經到了邳縣,如果日軍的最終目標還是徐州的話,櫃體生玉肯定會率軍從台兒莊以南尋找機會渡河,我看,是時候展示我們所有的兵力了——日軍進攻徐州,占據這個戰略要地是一個目的,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抓住我軍主力予以殲滅。我們提前把手上的所有底牌翻出來至少有兩個好處,一是讓磯穀廉介和安騰利吉等人無所適從,不知道先從哪裏下口為好,二是可以掩護劉書榮和黃樵鬆在河東的動作。我一直堅持,與其將日軍放進來在徐州決戰,不如在台兒莊決戰。所以,即使磯穀廉介瘋狂的使用芥子毒氣,我們也能迅速的從河西派遣援軍進駐。台兒莊一戰,巨大的傷亡肯定是免不了的,但關鍵是看我們能不能夠再殲其一部,隻要霸王旅和27師能夠在河東站穩腳跟,這是非常有可能的。今天淩晨一戰,日軍的損失最少在四千以上,再來這麽一仗的話,即使丟了台兒莊,我想日軍也無力西顧,那我們的徐州戰略就達成了——德鄰兄,你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