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百多個幣才從娃娃機裏夾出來的玩偶, 被周雨濃厭煩地砸落在地上。
沈昀舟垂眸看了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他蹲下身, 撿起地上的玩偶,拍了拍上麵的灰塵, 再次把玩偶遞給周雨濃:“給你的。”
“我不要。”周雨濃冷冷地看著他, “你讓開。”
沈昀舟一動不動,維持著把玩偶伸到她麵前的姿勢。
周雨濃皺眉:“我哥一會就回來了。”
話音剛落, 一束車燈從遠處照射過來,她扭頭一看, 辨認出正朝這邊駛來的一輛賓利,是周梁的車。
賓利在帕拉梅拉的車屁股後麵停下, 周梁降下車窗, 從車內探出頭,看向在車前僵持的周雨濃和沈昀舟。
“濃濃,怎麽了?”他問道。
周雨濃沒有回答,低聲對沈昀舟說:“你快讓開。”
沈昀舟卻置若罔聞,堅持要把玩偶給她:“給你的。”
周雨濃暗暗咬牙,接過他手上的玩偶:“謝謝,可以了嗎?”
見他還是攔在車前,她不由輕輕地瞪了他一眼:“你讓開啊。”
沈昀舟看著她, 嗓音平靜:“叫我。”
他是想讓她叫他老公,真是得寸進尺!
周雨濃有點惱,語氣生硬:“不叫。”
當初哄騙他時, 她都沒這樣叫過一聲, 現在更不可能這樣叫他。
沈昀舟的神情很淡, 不說話了, 但同時也還是寸步不肯挪。
兩人僵持間,賓利的車門打開了,周梁下車,走到周雨濃身旁,攬住她的肩膀,盯著沈昀舟。
“怎麽了?他糾纏你?”
周雨濃微微抿唇,沉默不語。
沈昀舟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沒有看周梁一眼。
周梁沉聲:“沈昀舟,你和我妹沒可能的,以後別再來糾纏她。”
沈昀舟的目光這才轉移到周梁身上,眼底微微沁出冷意,隨後,唇角忽地勾了一下,輕嗤一聲。
“你管不著。”挑釁的意味顯而易見。
周梁麵色倏地一沉:“我是她哥,我管不著?”
沈昀舟:“她是我女朋友。”
“嗬。”周梁被氣笑了,突然上前一步,揪起對方的領口,冷聲:“以後別再來糾纏她,聽到沒有?”
見狀,周雨濃心口突地一跳,連忙拉了拉周梁:“哥,別動手。”
沈昀舟卻像是沒有脾氣一樣,被周梁揪著衣領也不反抗,隻是看著周雨濃,眼神有些明晦難辨。
周雨濃撇開眼。
周梁鬆開了沈昀舟。
畢竟對方是沈星柔的哥哥,他到底是有些顧忌。
沈昀舟的襯衫前襟皺了一大片,他也不去整理,而是突然拉住周雨濃的手臂,把她拽到他的懷裏,低頭,當著周梁的麵吻住了她的唇。
兩片溫熱的觸感猝不及防地覆在唇上,周雨濃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下一秒,她耳邊便聽到周梁怒罵了一聲“艸”,沈昀舟瞬間被拉開。
周雨濃親眼看著周梁的拳頭重重地砸在沈昀舟的臉上,沈昀舟向後踉蹌了兩步,險些沒站穩。
她心髒一顫,脫口叫出來:“沈昀舟!”
周梁嫌那一拳不解氣,又上前,拎起沈昀舟的領口,掄起拳頭又要砸過去。
“哥!”周雨濃反應過來,連忙衝上去拉住周梁,“夠了!別打了!”
一縷血絲從沈昀舟的唇角溢出,被周梁打中的那邊臉頰迅速紅腫起來。
沈昀舟從頭到尾都沒有反抗的意思,他抬手抹去唇邊的血漬,看著周雨濃,似乎想從她臉上的表情捕捉什麽。
周雨濃也明白了,瞪著他,有些咬牙切齒:“沈昀舟!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以為我會心疼你?!”她似乎是被氣得不輕,胸脯起伏,眼眶有點發紅,“我告訴你,你做夢!你就算是被打死了,我也不會為你流一滴眼淚!”
她丟下這幾句話,霍然轉身,走到自己的車旁,用力地打開駕駛座的門。
坐上車後,發現手上還拿著那隻帝企鵝寶寶,她本來想把玩偶扔到車外,頓了一下,給甩到了後座上。
她啟動車子,帕拉梅拉駛進周家大門。
往後視鏡瞟了一眼,看到兩個男人無聲地對峙著,也不知道等下會不會再打起來。
她收回目光。
打去吧!
管他們的死活!
周雨濃把車開到車庫,下車,走進電梯裏。
“叮——”,電梯從負一樓到二樓,她回到臥室裏,坐到沙發上,一閉眼,就是周梁的拳頭落在沈昀舟臉上的那一幕。
為什麽像錘在她心上一樣。
周雨濃沉默了幾分鍾,忍不住拿起手機打給周梁,然而沒人接。
她有些心神不寧,又坐了一會兒,最後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
打開房門,沒料到門外站著一個人,她差點撞上去,嚇了一大跳。
周梁站在門外,正抬手打算敲門。
“要去哪兒?”他問道。
周雨濃沒回答,打量著他,見他沒有掛彩,問:“你後來沒有再動手吧?”
周梁:“沒有,叫他滾了。”
周雨濃語氣裏帶著幾分怨:“你幹嘛要打他?”
周梁眉梢一挑:“怎麽,心疼他了?”
周雨濃頓了一下,矢口否認:“才沒有!”
她說:“我是怕嫂子知道你和她哥動手,你們兩個會因為這個吵架,影響感情。”
而且,周梁和沈星柔雖然已經領證,但還沒有舉行婚禮,萬一沈昀舟記仇,暗中使袢子,可能讓他們倆的婚禮最後辦不成。
“沈昀舟當著我的麵占你便宜,我是你哥,我能忍?”周梁微微眯了一下眼,“我都想直接揍死他!”
“行了。”周雨濃說,“事情已經過去了,就算了吧。”
她之前占他便宜的事情也不少。
周梁:“濃濃,早知道他會對你這麽死纏爛打,當初說什麽我也不會同意你去招惹他。”
周雨濃無奈地歎了口氣:“要不是這樣,你和嫂子現在都還不能在一起。”
周梁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溫聲說:“委屈你了。”
周雨濃:“我會想辦法讓他徹底死心的。”
半夜,輕紗似的月光透過落地窗,鋪在床前的地板上。
**的人隱隱發出啜泣聲,過了一會兒,臥室漸漸安靜下來,周雨濃卻突然驚醒,猛地從**坐起來。
她坐在**怔愣了幾秒,然後打開床頭燈,抓過手機看時間。
淩晨兩點十分。
“怎麽會做這樣的夢?”周雨濃喃喃自語,抬手按住還有點難受的心口。
她剛才做夢,夢到沈昀舟死了。
她去參加他的葬禮,看著白色的棺木下葬,被沙土一點點掩埋,她哭得喘不過氣。
失去他,好像剜掉了她的一整顆心。
她扭頭一看,枕頭上有疑似被眼淚浸濕的痕跡,抬手抹一抹眼角,指尖有點濕潤。
一定是受了周梁那一拳的影響。
周雨濃這樣想著,把手機丟到一邊,關燈,躺倒,強迫自己入睡。
但一直沒有睡意,腦子裏無法控製地,不斷回放著沈昀舟被周梁揍的那一幕,以及夢中他的棺木下葬的情景。
直到淩晨三點多,終於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第二天,周雨濃去了一趟西山療養院。
徐芝枝坐在秋千上,江惟遠在後麵輕輕地推她,她穿著一條白色的棉布長裙,臉上的笑容很燦爛,仿佛回到天真爛漫的少女時期。
江惟遠的也是一臉幸福的笑意。
此時此刻,徐芝枝的記憶裏一定是沒有周崇年的,隻有兩小無猜的竹馬——江惟遠。
周雨濃感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有些不忍心打擾這樣和諧的畫麵,但徐芝枝已經看到她了。
她隻好走過去,唇邊帶笑,溫柔地喚了一聲:“媽媽。”
江惟遠將秋千停下來,徐芝枝雙腳落地,站直身體,摸了摸周雨濃的臉頰,笑著:“濃濃,你放學回來了。”
“嗯。”周雨濃點點頭,和一旁的江惟遠打了個招呼:“江叔叔。”
江惟遠微微一笑:“濃濃,你來了。”
聽到他的聲音,徐芝枝扭頭一看,瞳孔裏映出江惟遠的模樣,她怔了幾秒,臉色忽地變了。
她的記憶隨著周雨濃的出現,被帶回到了已婚的狀態裏。
“惟遠,你怎麽又來了,我說過,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嗯,不來了,我現在就走。”
江惟遠看向周雨濃:“濃濃,那我走了,你先照顧一下你媽媽,有事打給我。”
周雨濃語帶歉意:“對不起,江叔叔,打擾你們了。”
江惟遠微笑:“沒關係,多陪一下你媽媽。”
見他離開,徐芝枝的情緒才平和下來,拉著周雨濃的手:“來,濃濃,坐上來,媽媽推你玩。”
“好啊。”周雨濃笑著坐到秋千上,徐芝枝站在她後麵,輕輕地推她。
秋千**起,她的裙擺飛揚,輕風拂在臉上,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他們一家四口在花園裏玩,其樂融融。
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那個幸福美滿的時候,該有多好。
不,如果徐芝枝當初沒有嫁給周崇年,而是嫁給了江惟遠,會不會就能一直幸福。
思及此,周雨濃突然微微輕哂,她怎麽又開始對愛情抱有希望了。
江惟遠能守著徐芝枝這麽多年,或許隻是因為愛而不得,當初如果真的得到了,也未必會比周崇年珍惜。
**了一會兒秋千,徐芝枝拉周雨濃回到她的臥室,從琴盒裏拿出一把紅棕色的小提琴。
她唇邊帶著笑意:“濃濃,你爸爸最近在教媽媽學小提琴,媽媽拉一首給你聽,好不好?”
周雨濃看著徐芝枝手中的小提琴,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這把小提琴,她曾見江惟遠拉過,是江惟遠的琴。
徐芝枝把小提琴架到鎖骨上,稍微調了一下音,琴弓緩緩地擦過琴弦,柔和優雅的琴音傾瀉而出。
周雨濃靜靜地聆聽,一曲畢,她起身給徐芝枝鼓了幾下掌,讚賞說:“媽媽,你的琴拉得挺好的。”
徐芝枝放下小提琴,笑得甜蜜:“是你爸爸教得好。”
周雨濃看著她,突然說:“媽媽,我被小姨罵了。”
徐芝枝往琴弓上擦鬆香的動作一頓,皺眉:“她怎麽罵你的?”
周雨濃:“嚴思禾想要我那隻最喜歡的帝企鵝寶寶,我不給,她就把企鵝寶寶剪壞了,我好生氣,就剪壞了她的頭發,她跑到小姨那裏告我的狀,小姨就罵我狠毒,說我長大了以後會沒有男人敢要。”
“別聽你小姨的,我們濃濃最可愛,最善良了。”徐芝枝輕輕地摸著女兒的臉,“是你表妹不懂事,濃濃不難過,媽媽再給你買一隻一樣的企鵝寶寶。”
周雨濃問:“那我以後會沒有男人要嗎?”
“怎麽會?”徐芝枝的聲音溫柔而篤定,“而且,又不是非要男人不可。”
說到這裏,她自己莫名地怔了怔,眼睛裏隱約劃過一抹茫然之色。
她還是說出了和十幾年前一模一樣的話,周雨濃看著她:“真的嗎?真的不是非要男人不可嗎?”
“當然是真的。”徐芝枝神情認真,“濃濃,媽媽希望你來到這個世上,可以體驗到很多很多美好的事,但你記住,愛情隻是其中的一件,就算沒有,也不可惜。”
“我記住了。”周雨濃點點頭,“媽媽,你也要記住啊,這個世上有所有美好的事,愛情隻占其一,就算沒有,也不可惜。”
她看著徐芝枝的眼睛,輕聲說:“媽媽,你和我爸爸已經離婚了。”
徐芝枝一頓,看著她,臉上的神情沒有波動,像是聽不懂她的話。
“爸爸背叛了你,他早就不愛你了。”周雨濃說,“你也不要再沉湎在過去的回憶裏,好不好?”
徐芝枝皺眉:“濃濃,你在說什麽?”
“我說,你和我爸爸已經離婚了,在我八歲那年。”周雨濃發音清晰,“媽媽,你好好看看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今年都二十五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