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如火, 地麵被曬得滾燙,樹影縮成一團。
周家大門不遠處,一輛黑色卡宴不知停在那裏多久了。
與這炎熱天氣格格不入的, 是卡宴主駕上那個男人的臉色。
冰冷,陰沉, 眉宇凝霜。
在這酷暑裏, 沈昀舟的一顆心,猶如墜在冰窖裏。
他為了和她約會, 把下午的工作和晚上的應酬都推了,按照約定的時間來接她。
可是她消息不回, 語音不接,發電話過去, 也是一遍遍冰冷地提示他,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請您稍後再撥”……
果然,在得到她的甜頭之後,等著他的就是一把刀。
這明明是他已經預料到的結果,是他自己願意在清醒中沉淪,又怪得了誰?
他到底在奢想什麽,真的以為她會把真心交付給他嗎?
終於, 沈昀舟自嘲地笑了一下,啟動汽車,離開棲雲灣。
周雨濃一上車, 立刻從包裏拿出手機, 幾通未接來電都是沈昀舟打來的, 最早一通是中午十二點, 最後一通,是兩點十分。
她腦子裏“嗡”的一聲,他們昨晚才剛剛和好,今天就爽約了。
這一下,她岌岌可危的信用,更加雪上加霜了……
他該不會以為,她再一次騙了他的身,提起裙子不認人吧。
而且,這次不僅騙了他的身,順便,還把他那條價值不菲的紅寶石項鏈也給騙走了。
周雨濃立刻回撥了一個電話過去,可直到自動掛斷,沈昀舟沒有接聽。
再打,依然如此。
她開始焦躁,體會到他給她打電話時,一直無人接聽,心裏一寸寸涼下去的心情。
周梁一邊開車,一邊問:“他不接你電話?”
周雨濃蹙眉:“我鴿了他,他應該是生氣了。”
周梁:“你又不是有意的,去找他,當麵解釋一下就好。”
周雨濃歎氣:“他大概不會見我了。”
如果隻是第一次,那還好辦,可惜她前科累累,難搞!
下午兩點半,聞韜午覺睡起來後,還有困意,去洗手間裏掬了一捧水洗臉,讓自己清醒過來。
他回到工位上,打開電腦,瞥了一眼對麵總裁辦緊閉的大門,唇角輕輕一揚。
沈昀舟上午來公司時,說下午有事,讓他把今天下午的工作推到明天,晚上的應酬也取消了。
又是不用加班的一天,快樂。
今晚可以和朋友去酒吧,盡情地放鬆一下。
跟朋友約好後,聞韜便開始處理工作。
他正嗒嗒地飛速敲擊鍵盤,回複著一封工作郵件,耳邊突然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聲聲沉穩,一抬頭,便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過來。
“沈總,下午好。”聞韜連忙起身,“您怎麽回公司了,是有什麽急事要處理嗎?”
沈昀舟腳步一頓,瞥了他一眼,說:“今晚留下來加班。”
說完,麵無表情地走進辦公室裏。
聞韜:“……”
今晚的安排,又泡湯了。
聞韜有些一頭霧水,直到半個小時後,他接到了周雨濃的電話,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聞特助,請問沈總在公司嗎?我在你們公司樓下,想見一下他。”
原來是又和周小姐鬧別扭了。
聞韜輕歎一聲,敲門進總裁辦,對沈昀舟說:“沈總,周小姐在樓下——”
話未說完,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頭也不抬,冷漠地截斷他:“不見。”
聞韜:“好的。”
他一邊退出辦公室,一邊暗暗在心裏吐槽,每次都說不見,最後還不是每次都被周小姐搞定。
不知道,周小姐這次又會有什麽手段,讓沈總屈服。
聞韜回到工位上,給周雨濃回電話。
周雨濃被拒絕後,沒有立即掛斷話,而是對聞韜說:“聞特助,你什麽時候有空下來一趟,我有事找你。”
聞韜一怔:“您找我?”
周雨濃:“對,找你,不是找沈昀舟。”
聞韜把一封郵件發出去,離開工位,下樓了一趟。
見到周雨濃,他禮貌地微笑,文質彬彬地問:“周小姐,您找我有什麽事?”
周雨濃唇角輕彎:“想跟聞特助借一樣東西。”
聞韜詫異:“您需要什麽?”
他能有什麽東西,是這位大小姐沒有的?
周雨濃指了指他掛在胸前的工作牌,說:“這個,借給我用一下。”
聞韜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牌,他的工作牌也是可以自由通行總裁辦的門禁卡。
他立即就明白她的企圖,保持著微笑,說:“周小姐,抱歉,公司有規定,工作牌不能外借。”
周雨濃:“要麽,你帶我上去找沈昀舟,要麽把門禁卡給我,我自己上去,二選一。”
聞韜:“……”
他認真說道:“實在抱歉,周小姐,沒有沈總的允許,我哪一樣都不能選。”
周雨濃有些煩躁地咬了一下唇。
沈昀舟電話不接,又不肯見她,她還怎麽跟他解釋?
她知道多費唇舌無用,突然湊近聞韜,趁他不妨,伸手過去,勾住他胸前的工牌,飛快地往上一掀,一下就把工牌拽到了她的手中。
聞韜完全沒料到周雨濃會有這個舉動,怔愣住。
“謝謝了。”周雨濃衝他微微一笑,拿著工牌,轉身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聞韜連忙追上去:“周小姐,請您把工作牌還給我,您這樣會讓我的處境很為難。”
他當然是不敢得罪她的,別說她現在是周家的大小姐,說不好,以後還會是沈氏集團的總裁夫人。
周雨濃刷開電梯門,走進去,轉身對他說:“放心吧,不會讓你因為這個事受處罰的。”
聞韜跟著進去,好言好語地勸她。
周雨濃卻充耳不聞,用他的工牌,一路暢通無阻地刷開幾道門禁,來到總裁辦公室門前。
從周家回到公司後,沈昀舟一直找不到工作的狀態。
他仰身向後靠著椅背,雙腿交疊,閉上眼眸,指尖搭在眉心,不輕不重地揉著。
腦子裏全是周雨濃,她或盈盈而笑,或冷若冰霜,或雙目嬌嗔,或紅了眼眶……
別再想了。
這次,任她在樓下等到天荒地老,他也絕不會再見她。
沈昀舟睜開眼,目光落在桌麵的一盒餅幹上。
他伸手把餅幹盒拿過來,打開。
昨天隻吃了兩塊,還剩下六塊不同口味的。
他盯著那幾塊精致的餅幹,心裏甚至開始懷疑,這餅幹真的是她親手烤製出來的嗎?
這種餅幹,哪家糕點店沒有?
既然都是騙,動動嘴皮子他就當真,她又何必多費心思。
沈昀舟閉了閉眼,想把整盒餅幹丟進垃圾桶裏,大手落在餅幹盒上,用力,最後,他拉開一個抽屜,把那盒餅幹塞進去,關上抽屜。
眼不見,心不煩。
麵前的辦公桌上,還有一堆待他簽名的文件,他強迫自己不再沉浸在那些的情緒裏,拿起一份文件,翻到需要他簽字的地方,利落地簽上“沈昀舟”三個字。
簽到一半時,“哢噠”一聲,辦公室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他抬眸,視線裏闖入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
她是怎麽上來的?
聞韜緊跟在周雨濃的身後,一臉汗顏地吮:“對不起,沈總,是我失職了。”
他伸手攔在周雨濃麵前:“周小姐,您並沒有預約,請您先出去,好嗎。”
“那我現在約不就行了?”周雨濃把工作牌還給他,直直地盯著沈昀舟,“沈總,能不能給我幾分鍾的時間?”
沈昀舟對上她的視線,下頜線慢慢收緊,半晌才開口道:“你先出去。”
聞韜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應了一聲,連忙退出辦公室,關上門。
沈昀舟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麵無表情地說:“給你三分鍾時間。”
周雨濃卻沒有開口,她朝他走過去,雙手抵在桌麵上,隔著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微微傾身,盯著他看。
沈昀舟捏著一支鋼筆,不甘示弱地與她對視,他的眼神冷漠,沒有任何波動,像古井深潭,沁著寒意。
時間仿佛凝固住。
周雨濃輕輕地咬住唇肉,眼睛裏漫上幾分委屈。
男人捏著鋼筆的那隻手緊了一下,他移開視線,不再看她,沉聲開口:“周小姐,兩分鍾了。”
“哦。”周雨濃語氣淡淡,她繞過辦公桌,走到他身旁,一隻手扶在他身後的椅背上。
在他抬頭看她時,她俯身下去,不偏不倚地吻上了他的唇。
溫熱的唇貼在一起,沈昀舟頓了半秒,便把臉扭了一邊,避開了她的唇,周雨濃卻伸手強硬地掰過他的臉,再次吻上去。
沈昀舟皺眉,大手扣住她的手腕,想把她扯開,周雨濃卻腿一跨,整個人坐到了他的腿上。
沈昀舟忽然不動了。
周雨濃雙手捧住他的臉,主動把濕軟的舌往他嘴裏喂。
兩人的舌濕漉漉地碰到一起,電流般的麻意便淌過全身,男人喉結重重一滾,眼底的眸光暗下去。
周雨濃吻著他,不疾不徐,不輕不重,有點磨人的意味。
男人的一隻大掌終於落下,緊緊地扣住她的細腰,反客為主,勾纏著她的舌,舔-舐,吮吸。
唇舌廝磨的感覺太美妙,在他想要更深入時,周雨濃卻在昏昏然中推開了他,眼底氤氳著些許水汽,說:“三分鍾到了……”
沈昀舟眸色暗沉,咬住牙,不說話。
周雨濃手指勾著他的領帶,輕輕地扯了扯,說:“你不趕我走嗎?”
忽地,她的下巴被一股力道捏住,男人粗重的氣息逼過來,吻上她的唇。
這個吻很凶,和平時的溫柔判若兩人,像暴風雨般地掠奪,帶著懲罰的性質。
周雨濃差點被吻得斷氣了,男人才大發慈悲地放開她。
她靠在他的肩上,像脫水的魚,喘息著。
沈昀舟也有些微喘,他摟著她,什麽也沒說。
漸漸,周雨濃緩過來了,她直勾勾地看著他,語氣透出一點嗔意:“沈昀舟,你怎麽能對我這麽冷漠,以後,你也會這樣對我們的孩子嗎?”
沈昀舟一愣:“什麽?”
周雨濃跨坐在他腿上,雙手摟著他的脖頸,柔聲:“不想和我生個孩子嗎?”
沈昀舟眸光一動,隨即沉沉地看著她,平靜地說:“你說你丁克。”
周雨濃:“對,以前是,但是因為你,我已經改變了很多想法。”
包括想談戀愛,想結婚,還想生一個他們的孩子……
這些,是她在他之前,根本沒想過的。
沈昀舟側過臉,緩緩地深吸兩口氣,告誡自己不要又掉進她的甜蜜陷阱裏。
周雨濃:“沈昀舟,今天的事,對不起嘛,我今天有事,不是故意爽約的。”
沈昀舟看著她,一言不發。
周雨濃輕聲說,“你知道的,我媽媽之前精神有點問題,這些年一直住在療養院,她今早上突然受了刺激,昏迷不醒,我不得不去一趟療養院,心裏一直在擔憂她的情況,又忘了拿手機,一直沒有顧得上給你說一聲。”
沈昀舟眼底慢慢地浮上一些情緒,喉結微動:“真的?”
周雨濃點頭:“你不信的話,可以親自去療養院問一問嘛。”
“我媽媽已經清醒過來了,過段時間,她情況穩定了,我帶你一起去見她,好不好?”
沈昀舟溫熱的大手撫上她的臉頰,點點頭:“好。”
他說出這個字,就代表他相信他,原諒她了。
周雨濃微微鼻酸:“對不起,讓你失望了,還讓你等了那麽久,你是不是以為,我又把你渣了一次?你恨死我了,對不對?”
沈昀舟抿了抿唇,沒說話。
“不會了。”周雨濃親了親他的唇,“我說過,以後隻會待在你身邊的。”
沈昀舟眼底的神色柔下來,想要吻過去,這時,門外傳來兩下敲門聲。
周雨濃笑了笑,自覺地從他身上起來,退到沙發那邊,坐下。
沈昀舟扯過一張紙巾,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潔白的紙巾上立刻沾染了一抹曖昧的紅。
他整理了一下襯衫上的褶皺,恢複眉目清冷的模樣,對門外說:“進來。”
一名秘書推門而入,把一份文件打開,遞到他麵前:“沈總,需要您現在簽個字。”
沈昀舟接過文件,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內容,拾起桌麵上的鋼筆,簽好字,合上文件,遞給秘書。
秘書剛出去,周雨濃的手機在包裏震動起來,她拿出來一看,是雲夏打過來的語音電話。
她接起:“夏夏。”
“濃濃,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雲夏的聲音隱隱透著激動。
周雨濃:“什麽事?”
雲夏:“陳商雖然暫時回不來,但是可以視頻通話啊,這也算當麵了吧,你問一下沉昀舟,能不能先接受陳商以這種方式和他解釋?不然,還有這麽多天,你好煎熬哦。”
周雨濃反應了一下,眼睛倏地亮起,對啊,怎麽忘了可以視頻通話啊……
她抬眸看向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問:“沈昀舟,你和陳商視頻通話好不好?”
沈昀舟看過來:“誰?”
周雨濃起身,開著免提,往他那邊走:“就是那個男人啊,夏夏的男朋友。”
沈昀舟默了一下,點頭:“可以。”
“咦,沈昀舟在你旁邊啊?”雲夏聽到了他的聲音,“那就太好了,陳商說他今天晚上有空,濃濃,那我們今晚一起吃個飯吧,到時讓你們和陳商視頻通話。”
周雨濃看著沈昀舟:“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沈昀舟:“有。”
周雨濃彎唇,對雲夏說:“好,那我們今晚見。”
晚上,約在一家私人會所。
包廂內,三人第一次在一起吃飯。
作為閨蜜,雲夏當然要為周雨濃說話,她把七夕那天的事情,向沈昀舟說了一遍。
“沈總,那天和陳商在窗邊接吻的人真的是我,不是濃濃。”
沈昀舟神色淡淡,“嗯”了一聲,沒說信,還是不信。
周雨濃知道這是他心底的一根刺,必須要陳商來拔掉才行。
她握住他的手,微微彎唇,輕聲說:“不急,等下讓陳商來說。”
等到八點,他們吃得差不多時,雲夏的手機終於震動起來。
“是陳商。”雲夏神色一喜。
她接起視頻電話,看著視頻那頭的男人,眼底隱約冒著桃花:“陳商,你忙完了?”
手機裏傳出陳商低沉的嗓音:“剛忙完,夏夏,你吃過飯了嗎?”
雲夏:“剛吃過,我和濃濃他們一起,沈總也在,你現在方便嗎?幫忙跟沈總解釋一下七夕那天的事吧。”
陳商:“好。”
雲夏把手機遞給沈昀舟:“沈總。”
沈昀舟接過她的手機,看到了視頻那頭的男人。
的確是那天見到的,高眉骨,深眼窩,下頜線鋒利,隱約可以看到頸側攀爬著一截從衣領裏蔓延出來的刺青。
藏著難馴的野性。
陳商微微一笑,說:“晚上好,沈先生。”
周雨濃湊過來,幾乎和沈昀舟的臉貼在一起,看著視頻那頭的男人,說:“陳商,不好意思占用一下你的時間,麻煩你那天幫忙演戲,今天又要麻煩你幫忙解釋。”
陳商:“沒什麽,舉手之勞而已。”
兩人之間的客氣,似乎就已經證明了什麽。
陳商說:“沈先生,你的確是誤會了,我和周小姐沒有任何關係,夏夏才是我女朋友。”
雲夏聽到女朋友這幾個字,臉頰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