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緣定三生

第二天一早,若君約了雲漢羲出去,梅思遠看著心裏高興,他更喜歡雲漢羲,柴鴻羽總讓他覺得哪裏不對頭。

二人坐在湖邊誰都沒說話,知了在樹上拚命的大叫──遲了遲了。

若君頭發長得很快,已經齊肩,可卻不夠紮辮子的,看著長,其實很短。

“你昨天為什麽會出現?”若君鼓起勇氣問出口,卻一直看著地。

雲漢羲沉吟,最後決定還是說出來吧。

“我知道你一直跟蹤我。”

“你怎麽發現的?”若君瞪大她那雙本就很大的眼睛。

雲漢羲笑笑,“你應該少喝點梅花釀,走到哪裏你身上都帶著梅花的味道。”說完湊近,在她頸邊深深嗅著。

若君隻覺得脖子癢癢的,麻麻的。

“可是……可是昭妍姐也喝了。”

“可能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吧,她身上沒有那味道。”

“可為什麽你能聞到,別人卻聞不到?”

“不知道。”雲漢羲抬頭,找樹上的知了。

就好像雲漢羲不管換成怎樣的裝束,她都能感覺得到那個人是他,而她身上的味道隻有他聞得到。

心在一起的人不管在什麽地方,都是互相牽掛的。

若君把梅思遠的事情告訴雲漢羲,卻沒想過雲漢羲會不會對梅思遠不利,她相信他。

既然選擇相信,就相信到底。

“那天我是跟蹤鄭淵澤到崇慈女中那邊的。”雲漢羲眼神突然變得冷銳,“他是兩個據點的接線人,也就是說,他負責這兩個據點,在我們這邊他來收集情報,在梅伯伯那邊他接收武器。”

“你懷疑他?”若君一點也不驚訝。

“一個月以前開始懷疑的,不過還不確定。”

“那天晚上我就已經開始懷疑他了。”若君低著頭。

“你發現了什麽?”

“我說我爸受傷了,可我沒說哪裏受傷,但他卻知道我爸傷的是胳膊。”若君眯了眯眼睛,似乎在回憶當晚的情形。

“雖然這是很重要的線索,但也不能肯定是他出賣我們,當初是他引我加入的,我不願意相信他會做這樣的事。”

若君看著他的側臉,濃眉微蹙,星眸寒光,怎麽這麽好看呢?

“但如果真的是他,我還是不會放過他的。”雲漢羲還在自言自語。

“那天開槍的是你?”若君下意識的看了看他的手,那麽蒼白,骨節分明,這樣的手,真的會開槍殺人?

“嗯,那把槍是鄭淵澤給我防身的,來北平之前我一直跟著李伯伯,部隊裏有武器,有時候我會拿著沒裝子彈的槍練習瞄準,不過這也是我第一次開槍,而且還殺了人,嚇到你了吧?”雲漢羲的眼神突然變得溫柔,看得若君隻能傻傻的點頭,之後猛吞口水。

“日本鬼子死不足惜。”她說。

想到柴鴻羽好像和日本人有關係,隻有這件事沒告訴雲漢羲,也許柴鴻羽隻是單純的認識日本人而已。

但是,這個世界沒有那麽多的也許。

倆人在胡同裏穿梭漫步,胡同裏人不多,牽著手。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盡在不言中。

不知道走到哪裏了,梅若君隻知道,跟著雲漢羲就好了。

“前麵有個小店。”雲漢羲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聽到他的聲音就覺得很開心,這就是幸福吧。

走到小店前,若君看著那熟悉的店名──尋古店。

還沒來得及細想,已經被雲漢羲拖進店裏。

那個年輕的店主依舊躺在角落的搖椅裏麵,手裏拿本書。

“姑娘我們又見麵了。”那個店主眼神似笑非笑,卻麵無表情。

若君有點尷尬的應和著。

“你來過這裏?”雲漢羲手裏正拿著一個白玉鼻煙壺,回頭看著她。

“她上次來的時候,失魂落魄的,心情不好自然沒有喜歡的東西,這次總該有了。”店主搶在若君前麵說道。

雲漢羲若有所思,猛然想起來,是她知道婉蓉以後的那段時候吧。

想到這裏頓時滿心歉意,他是喜歡唐婉蓉的,那是初戀,但對若君,是比對婉蓉的喜歡更深些吧。

喜歡是淡淡的愛,愛是深深的喜歡。

在一個精致的景泰藍盒子裏,發現一塊玉,拿了出來。

其實那景泰藍盒子和那塊玉不是配套的,那盒子後來被人買走了。

玉石不大,觸手溫潤,色澤豐盈,一看就是上好的玉。

整塊玉是圓形的,上麵卻沒有雕花。

“那玉,可以分開。”店主的聲音從角落傳來。

雲漢羲仔細看了看,果然可以分開成兩半,隻是玉石結合緊密,再加上很久沒有被分離,所以看不出中間那條合縫。

試圖打開,但費了半天力怎麽也打不開。

“要不要?”店主問。

雲漢羲愣了一下,想來也是,如果不買給弄壞了就不好了。

“要就送給你們了。”店主充滿**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雲漢羲生性清高,加之以前家境富裕,別人無緣由的給東西會讓他覺得受人施舍,這讓他很反感。

沒有錢,隻有一身傲骨。

這時候進來一個老頭,衣服很髒很破,上麵滿是泥土,手握一根拐杖,胡子很長,笑眯眯的看起來很慈祥。

“店主要送別人東西那可是幾百年才有一次。”走近雲漢羲身邊,看了看他手裏那塊玉。

雲漢羲聞到他身上那股濃濃的泥土味,但卻不難聞,泥土裏麵混合著青草香。

“這塊玉要兩個有緣人才能打開,如果真能打開你們就拿走吧,不要辜負了店主的一番好意,放在這裏很久了,一直在等它的主人。”老人的笑臉讓人難以拒絕。

雲漢羲看著若君,兩人一人拿著一半,稍一用力那塊玉就一分為二了。

雲漢羲手上那塊玉上隱現出“緣定”二字。

梅若君手上那塊玉上隱現出“三生”二字。

“緣定三生,來來,讓我幫你們穿根繩子。”老人不由分說拿過倆人手裏的玉,雙手一合,再打開時兩塊玉上分別穿上了一根紅線,“給給,戴上戴上。”

倆人接過玉石,相視一笑,一起戴上,道了謝,雙雙出了尋古店。

“有空再來!”老人在身後道別。

“那個老伯真有趣。”若君淺笑。

“我們兩個誰都不許摘。”雲漢羲看著她。

若君點點頭。

不用他說,她到死也不摘。

“我到死也不會摘的,除非粉身碎骨才能讓它離開我。”雲漢羲握緊她的手。

她看著他,癡迷。

第一次見他毫不掩飾真感情,第一次聽他說這樣的話。

這也是一種諾言,兩個人的諾言。

是夜。

若君坐在書桌前發呆,一手持筆,一手把玩著脖子上那塊玉。

到現在我都不敢確定這是不是真的,他是出於之前唐婉蓉的事情對我有歉意,還是因為我為他付出這麽多才和我在一起,我不知道,也許這感情不是真的,但我也心甘情願。我與漢羲一人一塊,緣定三生,感覺就像做夢,卻希望這個夢永遠這樣做下去。唐婉蓉死了,但他心裏永遠記著她,如果我也死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把心留出一個位置給我,哪怕隻有一毫一厘我也心滿意足了。

停筆,突然想到柴鴻羽。

柴鴻羽和日本人有關係,他知道了自己接近他的目的,但為什麽不捅破?父親的傷不能拖了,隻能找他幫忙……

第二天若君找到柴鴻羽,說了藥的名字,柴鴻羽很爽快地答應了,卻什麽都沒問。

兩天後他把藥交到若君手裏,若君滿心感激的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跟他說她和雲漢羲的事情,總要有個了斷,最後還是決定父親傷好了再說。

“這些藥哪裏弄來的?”梅思遠拿著藥瓶盯著她。最近日本人搜查很緊,這種治外傷的藥很難搞到手。

若君想了想,老實說了,“我拜托柴鴻羽幫我弄到的。”

“他怎麽能搞到這些藥?”說到柴鴻羽,梅思遠對那個年輕人印象還是不錯的,有禮貌長得也順眼,但始終覺得他不簡單。

“他有背景。”思量再三還是不要說他和日本人有關係了,梅思遠對日本人恨之入骨,如果他知道了,那一定寧死也不用這些藥。

“噢……原來是富家子弟。”沒再多問,看得出若君有意瞞著,看來隻能暗中查查了。

見父親沒再追問,鬆了口氣。

梅思遠的傷過了大半個月才好轉,但已無大礙,隻等著傷口結痂脫落就好了。

三伏天接近尾聲,天氣也比以前涼爽許多,可樹上的知了叫聲依舊不減。

若君找柴鴻羽道謝,“謝謝你幫我拿到那些藥。”

“你要怎麽報答我?不如以身相許吧。”柴鴻羽笑著,眼裏閃著光。

若君以為他是開玩笑,隻是幹笑兩聲。

柴鴻羽彎腰和她臉對臉,“我可是說真的。”又湊近了些,看見她勁間有根紅繩,“脖子上戴著的是什麽?”

若君敏感的抓住隱藏在衣服裏的那塊玉,“沒什麽。”

柴鴻羽以為她害羞,隻是笑笑,拿出了一枚戒指,純金的戒指,上麵雕著櫻花,“這是母親留給我的,她說,如果我遇到喜歡的人就給她戴上。”說著拿起了若君的左手就要把戒指套在無名指上。

若君把手快速抽出來,“這戒指,你還是留給值得戴它的人吧。”

柴鴻羽拿著戒指的手停在那裏,定定的看著她,“為什麽。”

若君心虛的低下頭,拿出脖子上掛著的那塊玉,“這玉,漢羲也有一個……”

停在半空的手握緊,垂下,“沒關係,我可以等。”柴鴻羽的音調變得很冷漠,冷漠裏透著沮喪,“你和他不會長久的。”說完轉身走了,背影看起來那麽平靜。

下意識的握緊那塊玉,不會像柴鴻羽說的那樣,因為她和雲漢羲緣定三生。

《雲起梅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