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渾身脫力的一般,靠在床頭。

外間的雨越下越大,山頂雲層厚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就像小葉子逼視過來的眼神那樣,讓人承受不住,隻想避開。

雲裳捫心自問,一直以來都把小葉子當做無家可歸的弟弟看待。

純淨的少年,眼睛裏總是帶著清泉一樣的澄澈。

跟雲成一樣愛笑。

可是她忽略了,他也是一個男子,一個身體成熟的陌生男子。

幾次三番的親近,當時並沒有覺得任何不妥,可在孟大郎的說破之下,雲裳猛地發現,她做的確有不對之處。

隻怪自己考慮得不夠周全,讓相公誤會了去。

如今小葉子的傷勢也已經好全,隻等著這場雨後,讓他離開,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吧。

想到那張明朗肆意的臉龐,即將遠離自己這無望的生活,就像從來未曾出現過。

雲裳忍不住揪住心口的衣裳,胸口頓時酸悶不已……

一聲驚雷炸起,迷迷糊糊睡過去的雲裳被驚醒,撫著心口向外看,這雨勢似乎停歇下來不少,可雲層依舊濃厚。

雲裳下地穿鞋,向灶房走去,卻一點聲響也無。

灶房桌上的飯菜已經涼透,沒有被動過的痕跡,就連那包著水晶糕的小包袱,也安安靜靜的放在那兒。

雲裳滿腹疑惑去了柴房,原本收拾出來小葉子休息的地方,早就擺滿了幹柴。

舉目望去,幹幹淨淨,一絲痕跡也沒有留下。

就好像他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雲裳瞧著那一堆整齊的幹柴,耳邊還猶有他說的話:姐姐,我把院子裏的柴都搬進來了。

當時她隻顧著避嫌,連一句誇讚或者感激的話都不曾對他說過。

想來,那孩子一定委屈難過壞了吧。

雲裳渾身無力,滿腹失落地坐下,手邊碰到一個木片,該是從幹柴上劈下來的。

拿起來細細地看,應是用尖銳之物,在上麵刻出來歪歪斜斜的幾個字:姐姐,保重!

雲裳的心不由狠狠一顫。

他身上的傷勢已經愈合,可是山路崎嶇,雨後泥濘。

一個心智不全的孩子,一個人行走在山路上,萬一碰上出來覓食的野獸,他該如何自救。

還有那些強征民夫,不講道理的兵卒。

若是遇上了,難保不會為難他。小葉子脾氣急躁,心思單純,斷然不會聽話跟他們走,真的起了衝突,那鐵定是要吃虧的呀。

雲裳越想越急,再也坐不住了。

好在雨已經慢慢停了,雲裳顧不得其他,隨手摘下掛在屋簷的油紙傘,關上院門,撐傘冒著細細雨絲向下山唯一的那條山路走去。

小葉子該是走了不到半個時辰。

若是全力追趕,應該能夠追上。

雲裳一手撐傘一手提著裙擺,步下焦急,幾次險被濕滑泥濘的泥水滑倒,好在有驚無險。

山風拂過,寒氣逼人。

雲裳縮了縮肩膀,猛然發現日頭已經偏西,而她也已經走了許久,兩旁都是茂密草木,唯有一條布滿泥水的小路蜿蜒在前。

“小葉子,你到底在哪兒啊?”

繡著小花兒的繡鞋,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麵目,滿是泥水。

遠處穹蒼雷聲轟隆作響,樹叢裏不知是什麽小獸受到驚嚇,亂竄起來。

雲裳也駭得不行,捂著心口瑟縮的站在那兒,隻等那受驚的小動物逃遠了,才敢繼續邁步向前走。

雨又下了來,帶著傾盆之勢。

單薄的油紙傘根本無法承受,雲裳眼見天陰沉沉地暗下來,心裏又急又怕,不禁喚出聲來:

“小葉子,小葉子你能聽見嗎?你在哪兒啊?小葉子……”

雨越下越猛,雲裳整個身子都被淋濕澆透,起初還覺得冷,可是後來,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人也越來越覺得昏沉發熱。

在她徹底暈過去之前,恍惚間看到一個人影,大步向她走來。

那人麵容俊朗,帶著不可違抗且攝人心魄的氣勢。

隻是眉宇間好似籠罩著絲絲無奈和疼惜。

是她的小葉子嗎?

可是那個單純的孩子眼裏,怎麽可能會出現那樣複雜的情緒?

她一定是看錯了……

“王爺,這小婦人是誰?是來找您的?”

俞嘉盯著王爺抱在懷裏的雲裳,滿眼都是不可思議。

他家王爺生性涼薄,不近人情,在王爺眼裏,女子與麻煩同等論處。

他家王爺滿心滿眼都是邊疆戰事、大漠王朝、還有黎民百姓。

當然了還有皇宮裏那個,唯一能讓他心悅誠服的當朝太子,也就是他的二哥墨璟泰。

不過現在好像又多了一個民間女子,從她的發髻和穿衣打扮上看,還是一個已經成了親的婦人。

再看王爺那滿眼的心疼和溫柔的照顧,俞嘉更覺得詭異了。

有問題,很有問題。

“王爺,要不我幫您照看,您先休息一會兒?”俞嘉靠近了地說。

墨璟曄撩起眼皮看他,目光冷得能凍穿他。

“離遠點,去再找些幹柴來,把火燒旺,她不能受涼。”

俞嘉被王爺的眼箭射中,縮了縮脖子,為難道:“王爺,外麵下著大雨,末將上哪兒找幹的柴……”

俞嘉話都沒說完,墨璟曄又一記眼鋒送來,立即讓他那沒說完的話,轉了個彎兒。

“……柴一定能找到,請王爺稍後,末將這就去找。”俞嘉煞有其事的抱拳行了一個軍禮,才悻悻地往外走。

穿戴好蓑衣,惆悵得不知往哪個方向走,比較有希望完成任務。

這是一間用土木搭建的窩棚,應是山裏瓜農用來臨時休息之地。

棚子裏空間狹窄,隻有一張僅夠一人休息的矮榻。雲裳安靜地昏睡在榻上,墨璟曄則坐在旁邊,滿目柔情地注視著她,不時用手去探她的額頭,生怕她再次發熱。

那治療風寒的藥丸是俞嘉帶來的,給雲裳吃下去後,總算退了熱。

棚外的雨聲淅淅瀝瀝地不肯停歇,棚子裏也潮濕得緊。雲裳渾身濕透,雖然點了個小小的柴堆取暖,可那濕衣服不換下來,總歸是要生病的。

這才是他支走俞嘉的主要原因。

幾經猶豫,墨璟曄下定決心一般,屏住呼吸,勉力鎮定的雙手,向雲裳腰間的衣帶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