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喧囂的戰吼漸漸沉寂,如同狂風驟雨後的片刻寧靜,卻讓雲裳的心頭愈發沉重,焦急如同烈火烹油,難以自抑。

她頻頻回眸望向後方,目光中滿是期盼,卻不見一絲援軍的蹤跡,心中不免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雲成,已經半個時辰了,援軍為何遲遲未至,這其中莫非有何變故?”雲裳的聲音中帶著幾分顫抖,繼續說:“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雲成,我們帶兵進城吧,現在就去,我怕他會出事。”

雲裳幾近懇求地對雲成說道。

一陣風過,吹亂了雲裳鬢邊的青絲,顯得她愈加柔弱無依。

“阿姐,我是一名軍人,不能輕易違抗軍令。況且這是他下的令,我……”雲成不自在的目光閃躲,似不敢與雲裳對視。

雲裳瞧著雲成眼底劃過的一抹異色,忽然被什麽擊中一般,她踉蹌的後退兩步,一種讓她無法接受的設想,在胸中悄然蔓延。

“阿成,你...你心中是否早有定數?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希望,他活著回……”

雲裳的話語,如同寒風中的利刃,不經意間觸及了雲成內心深處的隱秘角落,令他麵色驟變。

"阿姐!"雲成猛然打斷,聲音中夾雜著不容置疑的嚴厲,仿佛是在竭力掩蓋那即將溢出的複雜情緒。

他們的身影,被夕陽拉長。

他們的身後,就是曾跟隨墨璟曄一路從遼國殺到大墨的將士。這些人對墨璟曄忠心耿耿,視他若神明般虔誠膜拜。

墨璟曄用兵如神,戰績顯赫,是他們這些軍士的楷模。所以深信大將軍今日之部署,定然不會出錯。

而眼前這少將軍,早就已經是大將軍的左膀右臂,他的吩咐,幾乎等同於大將軍親令。

所以,雲成不許阿姐將她內心的猜測說出口。

那樣軍中會亂,乃至天下都會亂。

雲成望著雲裳那因驚恐而顯得異常脆弱的身影,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疼惜,他緩緩靠近,聲音柔和的輕哄:

“阿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我怎麽會希望他死呢?”

“不,你會。”雲裳的聲音細若遊絲,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她的身軀微微顫抖,仿佛風中搖曳的燭火,卻在這微弱中透出一股不屈的堅韌。

雲成的眼神裏那一抹複雜的情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瞬間點亮了她心中的迷霧,讓她在刹那之間,洞悉了諸多未曾言明的暗流。

她凝視著眼前的少年,那個她曾無數次捧在手心,細心嗬護,如今已成長為讓她無比驕傲的弟弟。

那雙曾經充滿純真與善良的眼睛,此刻卻承載了太多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欲望。

失望在她的心頭,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她緩緩搖頭,聲音細膩而哀傷:

“他是遼軍最具威信的大將軍,手握兵馬軍權。而你,是遼國王室的世子,身居少將軍之職,卻要屈居於他之下。若是他不幸,命隕在大墨疆土,那麽,他所擁有的一切榮光與權力,將盡數落入你的手中……”

雲裳木然地看著雲成,眼看著他臉上的焦急逐漸褪色,化為一片深邃的驚恐。

繼而是無奈的歎息,最終定格為一種令人心寒的鎮定。

那是一種無聲的默認,承認了所有未言的秘密。

一行清淚,悄無聲息地自雲裳如玉的臉頰上滑落,宛如晨曦中露珠滑落花瓣,帶著無盡的哀愁與痛惜,緩緩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緊緊束縛,讓她幾乎窒息於這份沉重之中。

雲成見狀,所有的狡辯與掙紮似乎都失去了意義,他麵容恢複了一片難得的平靜,眼神深邃而複雜,聲音低沉而略帶寒意,仿佛冬日裏的一縷寒風,穿透了周圍的空氣:“阿姐竟然洞悉得如此徹底,既然如此,阿姐打算如何呢?是要在此刻,將一切和盤托出,讓我成為墨璟曄忠誠衛士的刀下亡魂嗎?”

他篤定,阿姐定不會如此狠心對他。

他在賭,他也確信自己一定會贏。

隻有他才是阿姐心裏最重要,最在乎的人。即便是墨璟曄,也比不過自己在阿姐生命中的位置。

雲裳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堅決,卻又溫柔地搖了搖頭,緩緩退向城門,她的聲音細若遊絲,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不會那麽做,你是我最親,最無法割舍的親人,我怎麽可能忍心那麽做?但是阿成,我會去陪他。無論生死,共赴此程。生,則同衾;死,亦同穴。”

言畢,她決然轉身,大紅喜袍如同燃燒的火焰,在她身後鋪展開來。

她不顧一切地衝向城門那僅存的微光裂縫,每一步都踏出了決絕與深情。

“阿姐!”雲成的呼喚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他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試圖拉住那即將消逝於視線中的身影。

身後的將士們,麵麵相覷,不知道姐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隻一時間靜駐在原處。

驟然間,天際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裂,轟鳴之聲如萬馬奔騰,蹄鐵踏破虛空,震得人心神俱顫。

雲裳心頭一震,猛地轉身,目光穿越了漫天塵埃,那迎風飄揚的,正是大墨王軍的軍旗。

“籲——”隨著一聲悠長的馬哨,所有的喧囂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兩位英姿勃發的將領,踏著戰馬的餘威,穩健落地,正是久別重逢的俞嘉將軍與尚池將軍。

兩位身經百戰的將領,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地,以最高的禮節向雲裳致敬,朗聲齊道:“末將奉二皇子之命前來護駕,還望公主恕臣等來遲之罪。”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風沙與喧囂都成為了背景,隻留下這份跨越千山萬水而來的忠誠。

雲裳頓覺眼眶酸澀,喉間哽咽難言。

俞嘉率先抬起頭來,那其中閃爍的,不僅是重逢的喜悅,更有未及言說的痛楚與自責。

仿佛滿腔的熱情,即將化為滾燙的淚滴,輕聲說道:“雲姑娘,我們來遲了,讓你和王爺受苦了。”

雲裳聞言,心潮澎湃,感激與急切交織成複雜的情緒,在她的眼底化為潺潺流水。

她快步上前,彎腰將他們攙扶起來,淚已成雙:

“俞大哥,求你們。他還在城裏,我們快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