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那大劫過去已將近十年,道門各大道脈皆是派遣門下弟子協助人道立國。原本各派洞天之中就立有凡俗國度,此番動作不曾有幾分辛苦,十年之間諸國林立,已是呈現一派森森氣象。不過各派協助立國之時還是遵循原來,並不過多幹涉,唯有妖邪入侵之時煉氣士才會出現斬妖除魔。

而如今各大城國之中皆有神道神靈坐鎮,尋常之下煉氣士也不會在凡俗之中顯示神通法術。甚至不少妖魔邪物也是神靈出手誅滅。

魯國和成郡房縣地處三州最北之地,今正是八月飛雪、寒風凜冽之時。城西一處郊外,這處地界乃是房縣縣城中最為貧困之地,隻有破舊茅屋木屋,當下正值酉時,城西已是一片寂靜,唯有呼嘯寒風刮來紛紛亂雪,此地與城東、城中一比更顯寥落。

忽而一聲女子痛聲哭喊打破此地寂靜,而後聽得幾個孩童呱呱大哭,又驚起四周犬吠,少頃見一處茅屋亮起一片火光,而後一道黑煙飄起。

茅屋裏一個麵色淒苦的中年農婦躺在**不斷翻滾哭喊,看她腹部隆起,但是卻極不規則。

“當家的,奴要生了,要生了,快快燒一鍋熱水。”這農婦在破舊木**掙紮,將木床壓得吱吱作響。而後她強忍著疼痛,再是喊道,“望娣,你快去隔壁請了劉婆婆來。”

她聲音都已沙啞,眼角滴滴渾濁淚水掛下,她死命抓住**的破棉被,幾乎要將一口爛牙咬碎。

“你個好死不死的婆娘,啥時候不生,這時候我哪給你去找人。”一個渾身亂糟糟髒兮兮的中年男子翻起身來禁不住破口大罵,“你個賠錢的臭貨,一個接一個生得都是沒卵子的狗東西,現在還要再作妖,老子明天就把你賣了。”

此人名作溫混子,生性好吃懶做,又愛賭博嫖娼,便是原在洞天凡俗國度之中與他鄰近之人也是瞧他不起。隻是此人家中有些餘德,父祖輩傳了五六畝地下來,又替他娶了媳婦,否則他早已是餓死了。

他這般罵罵咧咧,那**的夫人哭著求他道,“當家的,這一回一定是個兒子,求你好歹去燒了水來,奴奴痛死了。”其實這已經是她第十次生產,之前都也順產,隻是這一胎很是凶險,來得毫無征兆。

“去你他娘的,要是再生個沒卵子的,老子就把她往那尿桶裏溺死。”溫混子啐了一口,搓了搓凍得發紫的手,把身上破絮一般的棉衣緊了緊,大聲嚷嚷便要去燒水。

這時見著床頭角落一個麵黃肌瘦的少女就不打一處來,“狗東西,還不快去叫人,老子遲早把你也賣了。”

這少女乃是這溫混子排第四的女兒,雖已經十歲,可是看著六七歲一般,平日又無吃食,看去好似皮包著骨。溫混子其他八個女兒不是被他賣了換錢便是生出來沒幾日就死了,隻剩這一個,也是因著西城算命的瞎子批命,此女未來頗有富貴,這才將她留了下來。

望娣咬著牙,鼻涕流了下來,看她臉

上滿是凍裂的傷口,她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穿著爛布包著的草鞋,披了一件不知道哪裏找來的麻布氣喘籲籲跑了出去。

溫混子越看越氣,**的婦人哭得他腦仁發疼,上去踹了一腳,罵道,“再吵著我,就將你趕出去。”

婦人痛得冷汗直流,原本就是餓得不行,沒有幾分力氣,被他踹了一腳更是疼痛難忍,隻是她十分清楚這男人脾性,當下不管再痛都是強忍著,隻以便祈求滿天神佛多多保佑她。

溫混子頗覺滿意,耳邊清淨不少,找了一口爛瓦鍋外頭鏟了幾鏟子雪,花了幾分力氣才是點燃了火,那邊婦人幾度忍受不住,哼哼幾聲,又是惹來他一頓罵罵咧咧。

所幸,火點燃之後他頓覺渾身暖和不少,隻是他卻十分不滿,罵道,“明天你趕快撿了柴火來,今天給你燒水已經快要用光了。”

婦人已是哭不出來,隻痛得大喊,聲音嘶啞淒慘,溫混子隻覺聒噪,便要過去教訓一番,這時外間一聲喊道,“爹爹爹爹。”

而後一股寒風湧進來,帶著雪花,望娣衝進來麵帶懼怕喊道,“爹爹,不要打阿娘。”

溫混子哼了一聲,罵道,“狗東西,那老婆子呢?”

溫混子一瞪眼,望娣心中更覺驚懼,連忙縮著身子爬了進來,囁嚅道,“劉婆婆說她不得閑。”她卻是不敢將劉婆子的話重述,蓋因溫混子常常賭輸了錢就四處偷盜,鄰近之人被禍害得多了,見著他便是躲開。原本還有人看著溫李氏和她女兒可憐,幫上一二,隻是其等隻要幫了,溫混子就會賴上門來,久而久之,其等避溫混子一家如虎狼。

“這老不死的狗東西,明天老子把她的雞都給偷光,把她房子也燒了,看這老不死的還敢看我不起?”他罵了幾聲,回過頭來,看了看溫李氏,卻是極度希望能夠生出一個兒子來,猶豫了一下,就是出了門去。

這人一走,溫李氏又是不斷翻覆痛苦,望娣連忙過去,握著她的手哭道,“阿娘,怎麽辦呀,阿娘,我找不到人,找不到人。”她跪在地上,哭得傷心欲絕,,“求求神仙,救救我阿娘。”

溫李氏哭喊了片刻竟是有了幾分力氣,她虛弱道,“望娣,你去給阿娘弄完熱水來,鍋裏還有半塊豆飯,你趕快弄了給我吃了,我才有力氣。”

望娣不住點頭,連忙去拿了個陶碗,舀了一碗熱水,將豆飯攪拌了。溫李氏也不管燙,忍著痛端了就吃下去,又讓熱水涮了幾次,把陶碗舔得幹幹淨淨,這時她覺得有些力氣,胎兒似乎也不再鬧騰,立刻道,“你給阿娘把剪刀拿來。”

望娣嗯了一聲,連忙把前幾天借來藏在舊箱子裏的剪子拿了出來,隨後又去提了熱水,望娣年齡最小,可是見過自家母親多次生產,也是能做不少事情。才是把這些都準備好,溫李氏又是腹痛,不過她卻是隻忍著,知曉遠遠還不到要落地之時,她打定主意一定要蓄力。

不多時,茅草門被

一腳踢開,溫李氏母女二人被驚嚇了一跳,見著溫混子麵上染了血已是凍成了冰,原本破破爛爛的衣服更是破爛不堪。他一瘸一拐衝了進來,大罵道,“劉老婆子這天殺的狗東西,敢打老子,明天就讓你們家破人亡。”

溫混子雖然去找劉婆子,隻是劉婆子家也不是吃素的,三個成年兒子,個個也凶悍,見著溫混子上門生事,也不多說,直接按了就打。

偏偏此時溫李氏宮垂更是明顯,羊水也早已是破了,又是呼吸困難。她已是管不得溫混子了,叫道,“望娣快來幫我。”

此時,窗外一道神光閃現,兩個麵容和藹的老人出現,卻是西城巡邏神兵。其中一人多有惋惜道,“溫李氏倒是頗為良善,隻是所托非人呀,我看還是要再幫她一幫。”

另一人卻是搖了搖頭,皺眉言道,“自魯國立國以來,蓬萊道宮在此地立下神廟,對這些窮苦人家幾番幫助幹涉,這其實已經壞了規矩,然而這些人不思天恩,自毀道路,誰人還能救他們?”

“唉,自作孽不可活。”此人聽著也是微微點首,神道神靈雖是庇護天下有靈眾生,可是也要遵循天道,不可肆意妄為,隻人國初立之時尚可幹涉一二,即便如此也要沾染上大因果的,甚至可能壞了天道之法。

二人說著便要離去,忽而天外清光綻發,驚得二人渾身一震。遠遠見得穹蒼雲霓之上兩位年輕俊雅的道人飄然而來。二人雖是不知這二人何來,可是一眼便知乃是仙道高士大德,不敢失禮,當下拜道,“小神拜見上仙。”

雲沐陽、樂長生對著兩位巡邏神使微微一禮,謝過之後,他便指著眼前的人家道,“恩師轉世之身當應在此處。”

樂長生目中一亮,而後神情微微一變,道,“這便是恩師劫數所在?”

雲沐陽微微點首,樂清平窺探天機,遭受天罰,此生若是死於胎腹之中自是魂飛魄散,若是繼續成長起來,那便還要再生生世世受輪回之苦,難以解脫。

二人立在雪中,少時聽得一聲呱呱大叫,而後卻是那溫混子驚叫怒吼,“狗東西,你生了個什麽怪物。”

屋內,溫混子望著躺在**臍帶還未剪斷血淋淋的嬰兒,渾身顫抖。這嬰兒生來畸形,歪嘴斜眼,右腿猶如雞爪,左腿也是纖細骨瘦。溫混子冷笑幾聲,鎮定下來,一把提了這呱呱大叫的嬰兒就是尿桶裏狠狠一扔。

溫李氏此時已是力竭,這嬰兒生來殘疾她更是十分絕望,手中不自覺握住剪刀。

溫混子怒火壓抑不住,他隻覺自己受得許多委屈但卻生出這般無用的東西,當下提了熱水便要將這嬰兒弄死。這般動作,嚇得望娣蜷縮在床邊,緊緊抱住腦袋,動也不敢動。

嬰兒本已被摔得斷骨折筋,眼見不活了,忽而外間響起一聲音,呼呼寒風之中也是讓人聽得清清楚楚,“貧道路過寶地,天寒地凍,可否請主家舍一碗熱水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