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涼風吹拂,山上鳥鳴不絕,一縷青煙從半山腰的一間小屋中嫋嫋飄起。

“阿娘,今天我們就是要去鎮上嗎?”一把歡快清脆的聲音從半山腰的草屋中傳出。

“是啊,待會兒我們便坐村口李伯的牛車去鎮上,明天你就要去學堂了,今天趁集市去換些鹽和家用回來,等會兒你可要聽話些。”綠枝撫著小兒的腦袋,淺笑道。

“知道了,阿娘,那爹爹和弟弟也一起去嗎?”

“是啊!等一會你爹把獵物收回來咱們就下山去。”

“好,娘你要多烙兩個餅哦,最近陽兒可能吃了。”

“好,一定給你多烙兩個大的。”柳綠枝笑著道。

這時距雲伯真逝世已有六年,這六年來生了許多變故。自雲伯真死後綠枝一人獨自撫養孩子,兄嫂、鄰人也常來幫忙,隻是時值大亂,村中諸人皆欲往深山之中躲避戰火,眾人自顧不暇綠,照顧的也漸漸就少了。枝兄嫂見妹子一人辛苦不堪,便又托了劉嫂幫綠枝再尋一人家,綠枝也知這幾年來村子外麵亂象四起,自己孤兒寡母日子必定是不好過,便應了再嫁,柳青夫婦本想幫妹子撫養外甥,以便妹子能尋個好人家,可是綠枝死活不願離了孩子,再加綠枝本就破了相,便更難找到人家了。幸甚,天可憐見,終讓劉嫂尋了個獵戶。這獵戶姓鍾,名安,早年也曾娶過一門妻子,隻是未及五年妻子便患了重病死了,鍾安夫婦二人也不曾生下兒女,故而一直一人生活。原本鍾安妻子死後也曾說過一門親,隻是後來鍾安上山打獵遇險以致丟了半隻臂膀,好不容易逃了性命,這女方家見其殘廢了一隻手,就反悔了,故而鍾安一直到了三十歲也是孤身一人,鍾安一聽劉嫂說這門親時也沒什麽猶豫便答應了。綠枝也知不能多強求便帶著三歲多的孩子再嫁給了鍾安。這鍾安為人極為老實,自綠枝帶著兒子嫁過來,每日裏噓寒問暖,對綠枝的兒子也是視如己出,疼愛的不得了。綠枝加給鍾安一年後便又生了個兒子,取名叫鍾劍,一家四口過得其樂融融。

“爹爹,你回來了,好大一隻獐子啊。”鍾安哈哈笑,摸著陽兒的頭。那陽兒又一回頭跑進廚房裏喊著,“娘,爹爹回來了,還帶了隻獐子呢!”

“知道了,別吵醒了弟弟,快去倒杯溫茶給你爹。”綠枝端著熱氣騰騰的白粥和烙餅出來和顏道。

“回來了,先吃點東西吧!”鍾安聽了端了粥就喝,喝完後就說道,“孩子他娘,等會兒咱們去集市上買匹布吧,給你們幾個做身衣裳,眼見秋天就來了,雖說不是太冷,但也還是做一件。”

柳綠枝一聽這話隻覺心裏一暖,這丈夫雖沒有雲伯真英俊有學問,但是卻處處照顧著自己,這三年來一點苦也不願讓自己娘兒幾個受。“還是不了,衣服還是有的,隻是明日便要送陽兒去學堂了,況且如今近秋,又聽說可能要打仗了,還是多買些家用的鹽米才是。”

“這個也是,隻是再苦也不能苦了你們幾個,我雖沒什麽本事,但買匹布還是行的,還有陽兒上學的事你也不必憂心,今晚我們便不回這山上,直接回去,你們娘仨老住山上這可不行。”

綠枝聽了也就不再說什麽了。

臨近黃昏之時,綠枝幾人這才回來。一路上陽兒極為興奮,畢竟是第一次去集市上,雖說前幾年外麵亂得不成樣子,就連這這偏遠的小村子也能瞧出矛頭,鎮上更是亂的不得了,還有官府征兵加賦稅,聽人說是要打仗了,一時人人自危。不過這一年來不知何故又消停了下去,鎮子上這才又漸漸回複了往日的熱鬧。鍾安一家四口來了鎮上,陽兒見了許多新鮮玩意兒,整一天都是問東問西,惹得綠枝不厭其煩,倒是鍾安見著陽兒這般開心便有問必答,遇著自己也不知道的便說,“這個爹爹也不懂,問問你娘,她有見識。”待到晚上,月明星稀,陽兒也是累了,兩兄弟剛躺下不久便睡著了,鍾安夫婦兩人收拾了許久,這才去休息。

“他爹,明兒就要送陽兒去學堂了,隻是陽兒卻連個學名也沒有。”

“不是叫陽兒嗎?”

“這陽兒乃是因為陽兒的生父乃是重陽時節生的,陽兒生父去世前也是取了名字的,隻是沒有告知我罷了,後來他去了,我便叫孩子陽兒,希望日後陽兒知道這事時也能念著些他的生父。”綠枝說到這兒眼眶微紅。鍾安攬著綠枝的肩道,“你也別再傷心了,等日後陽兒長大些便告訴陽兒,如今卻是取個什麽名呢?”

綠枝低著頭想了一會兒便說道。“不如就叫沐陽吧!希望他在陽光之下快樂地成長,讓老天爺看顧著他。”

“那好,就叫沐陽,明日我們便送他去學堂,聽說那學堂的夫子原先是個行腳大夫?”

“是啊,老人家姓張,想當初陽兒還是他和村東的穩婆引產的呢!若不是他指不定我和陽兒已是枯骨一堆了呢!”綠枝說到此處覺著有些傷感,便又說道:“張老先生不僅醫術好,學問也不差呢!哎…原本是陽兒的生父在那學堂任夫子的,後來陽兒生父身故,那張老大夫便留在了我們村中任教書先生,我們村恰好又在三個村的中間,其他兩個村也沒有教書先生,那些孩子們便一並在咱們村的學堂裏麵認些字。咱們陽兒說不得還能和這張大夫學學歧黃之術呢。”

“說的也是,陽兒自小就聰明,學東西也快,你又曾先教了他認許多字,說不定還真能讓這張老先生收為弟子,教他些醫術,日後陽兒也不必像我這樣風裏來雨裏去,山裏走地裏爬,為了一日三餐四處辛苦。你也別想太多,早些休息,明日也好送著小沐陽去學堂啊!”鍾安也聽出綠枝話語中流露的傷感,隻好把話題岔開。

不過片刻,鍾安已是沉沉睡去!綠枝見鍾安睡得甚香,自己卻全無睡意,自己之所以給兒子起名叫沐陽,便是想起了雲伯真在她懷孕時常常教她詩文,帶她去看過日落,想起了夕陽無限好…她又看了看睡在身旁的丈夫,隻歎了一聲氣,又露出一絲笑意,抱著鍾安沉沉睡去。

次日,一大早,綠枝夫婦便起了,雲沐陽也早早便起了,他一想到要去學堂便沒來由的覺得興奮,許是他流淌的血液裏天生就帶有的渴望。綠枝看著雲沐陽這般興奮,也替他高興,可一想到雲伯真去前對自己的叮囑又不禁黯然,百無一用是書生,希望孩子以後莫要再走仕途,便是做個武夫也好,隻得歎了聲氣。

“陽兒,待會兒我和你爹爹便送你去學堂,在學堂可要乖乖聽話。還有,昨晚我和你爹商量給你取了個名字…“

“阿爹,阿娘,那陽兒還叫陽兒嗎?“雲沐陽著急地問道。

“哈哈,當然,還叫陽兒,叫鍾沐陽。你喜不喜歡?”鍾安爽朗地道。

“好,我有新名字嘍…”雲沐陽聽到自己叫鍾沐陽後,極是興奮,圍著鍾安綠枝兩人繞來繞去,把屋中睡著的鍾劍也吵醒了。

“阿爹,阿娘,快點吃早點吧!我想去學堂了。”雲沐陽催促道。

“不急,這會兒先生隻怕還沒到學堂呢!慢慢來,對了,陽兒,可有去清點我們要送給老師的拜師禮,這可不能有絲毫差錯啊!”

“知道了,阿娘。都清點了,一樣也不落呢!芹菜,蓮子,紅豆,棗子,桂圓,幹瘦肉條…還有…”綠枝兩人見著雲沐陽掰著手指頭一樣樣數著,也不自笑了出來,也不多管他,一人便自顧入廚房忙活,另一人進房間哄鍾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