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覆雨

男人俯首,一個吻輕輕落在貓兒少年的額上。

少年喃喃細語:“伏大哥,抱抱,好冷。”

男人便依言抱他。

白雨幽做著一個夢,一個並不陌生的夢,然後他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

夢中有十年前的鬼見愁和苦瓜精,一個調皮得令人啼笑皆非的少年,一個總是優秀卻沉默寡言幾乎被所有人忽略了的孩子。隻有他們兩個在放學後被夫子留在學堂,一個因為貪玩沒有完成夫子的作業而被勒令抄寫詩經,一個因為要幫最要好的夥伴早些回家而留下抄寫詩經。

空**的書堂裏隻有兩個半大的少年,靜悄悄的和諧。

“哥,你以後想做什麽?”苦瓜精從經書稿紙中抬頭,討好地問道。

鬼見愁抬起沾得滿是墨汁的拳頭,敲在少年的頭上,凶惡問道:“快點,你抄了幾遍了?”

“哎呦。”苦瓜精抱住頭,溫順回道:“抄了十五遍了。”

鬼見愁大喜,抱住苦瓜精狠狠親了一口:“太好了,呐……你再幫我抄一遍就完成了。”

苦瓜精摸摸自己被少年親過的地方,紅著臉點頭,然後埋頭繼續抄寫那本該鬼見愁自己來完成的最後一遍。過了一刻便又想起自己的問題來:“哥,以後你要做什麽?”

鬼見愁兀自坐在一旁吃著藏在袖子裏的花式點心,悶悶回道:“你先說你自己。”

“我?”苦瓜精低下自己白淨的小臉:“我以後要去考狀元,我娘一直都盼著我能光耀門楣。”

“哦。”鬼見愁似乎不自在地停頓了一下,隨後比之前情緒消弭了很多,回道:“我?不就是繼承我老爹的家業,娶媳婦,下地種田,給他老人家抱上孫子,不然還能怎樣?”

其實,按照苦瓜精的速度早就應該抄完那一遍了,而是他故意放慢了速度的,他想和鬼見愁多呆一會來著,多和鬼見愁一個人呆一會……

苦瓜精愁苦著臉,似乎就要哭。“那……那我以後如果當上狀元,哥你能陪我去城裏種田嗎?”

鬼見愁最討厭苦瓜精擺出這種別別扭扭的樣子,不過還是不自覺地笑了一下,但為了維持自己的高深莫測的形象立即收住,弄得這一笑活像抽搐。隨後頗為讚賞地拍了拍苦瓜精的肩膀:“嗯,那我就勉為其難地陪你去城裏轉悠轉悠也好。”

苦瓜精破涕為笑,落出了白淨臉頰兩側的大梨渦。

鬼見愁伸出手指去戳那梨渦,吩咐道:“你笑的時候可好看了,怎麽就不能多笑笑?”

……

夢醒後,白雨幽覺得自己的眼角是濕的,坐在幽暗的轎子裏,低聲自語道:“真是……從小到大,都在欺負我。”

“老爺,夫人……夫人今早又不見了。”這時,轎子外傳來桃紅惶急的聲音,臉色急得青白,她是見過夫人發病時的緊要情況的。“夫人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得上了那樣的怪病?老爺您說這荒郊野外的,夫人能去了哪裏啊?可別遇上了什麽壞人,夫人身嬌體弱哪裏……”

“知道了,不用急,她沒走遠,我去找她。”白雨幽施施然回道,依舊披上了黑色大披風為自己遮擋討厭的陽光,然後才慢悠悠地從轎子裏麵走出來,然後朝一個方向走去。

桃紅接到命令,徒留在原地,疑惑著:老爺對夫人的態度為何要這般冷漠,難道他們不是夫妻嗎?桃紅默默打量周圍幾個充當轎夫的活死人,為什麽這麽可怕的東西會出現在夫人身邊?自從小姐嫁給白雨幽後,她的病情就越來越嚴重,人也變得和姑爺一樣越來越奇怪。

這是一個從小便居住在半山腰的女孩,她和每日一樣趁著清晨的薄霧出來,到河邊打水。待到拎來的兩個木桶都盛滿了水之後,女孩和平常一樣,借著流動的水麵端詳自己的麵容,然後笑著撥動自己發間的銀花簪子,那是爹親去城裏趕集幫她帶回來的。

突然身後的草叢裏傳來聲響,她聞聲回頭望去,竟然是一個衣著華麗的貌美j少j婦。

隻見,那美麗的婦人直勾勾地盯著河邊的自己,雙唇被自己咬出了血痕,抱著自己的身體,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似乎正在忍受什麽巨大的痛苦。

“夫人,您……您怎麽了?您生病了?要不,我送你去看大夫吧?”女孩並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靠近自己,生性純良的她不允許自己眼見別人受難而置之不理。

“憑什麽?憑什麽?……”華貴j少j婦囁嚅著什麽,吃力挪動近乎殘廢的雙腿,棲身靠近那女孩,然後抬起了自己的雙手卡在那個還在為自己擔心的女孩頸上,神情猙獰得宛如獸化。

女孩終於明白眼前的華美j少j婦並不是一個正常人,踢動著四肢胡亂掙紮,與此同時,她也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痛苦正從婦人的手掌傳導進自己的體內,是那樣炙熱的火焰毒荼她身體的每一個脆弱機能。“不!不……求你放開我,求你……救,救命啊……”

“憑什麽隻有我一個人忍受這病痛,為什麽沒有人來同情過我,為什麽沒人能來救我?”華j美少j婦淒厲地對著女孩嘶吼、大叫、宣泄她壓抑已久的怨恨,隻是那雙眼睛空洞無神。

“芙蓉,回來了……”不遠處傳來一道異樣沙啞卻溫婉好聽的男聲,他披著黑色的大鬥篷,眼睛是灰色的,有著煙雨朦朧之美,那猶如神邸般的男人信步走來,對著那華美的少j婦露出淺淡的微笑。

那少j婦斜眼看向男人,女孩忘記了掙紮,瞧著少j婦的眼睛,卻隻見那眼眶內生生分出兩隻瞳孔,就好像,一具身體內住著兩個靈魂……

終於少j婦鬆開了雙手,痛苦地抽噎,而女孩則化作一具燒焦的屍體,謙卑半跪在兩人跟前。

“她又來了,我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為什麽?為什麽她要害這麽多的人才開心?”烈芙蓉撲進白雨幽的懷中,雙眼中也已隻剩下一副瞳孔。“相公,我真的支持不下去了……”

白雨幽一手抱著烈芙蓉,敷衍安慰。另一隻手卻伸向一旁的屍體,將女孩因枉死而生出的怨氣吸進自己的體內,於是這就是所謂的天神降火了。一雙驀然的灰眸卻望向林中的某一處,挑釁般地挑眉輕笑,然後扶著烈芙蓉朝轎子的方向慢慢走去。

而白雨幽剛剛掃過的角落裏,在兩人走後又走出來兩個人。

女虹明顯微慍,但還是扯著伏雲霏的袖子耐心問道:“伏大哥,殺人的真凶就在那裏,他們的邪法已經很強大了,不能再放任下去,為什麽不趁我們還能收複的時候,將他們收住?”

“我……”伏雲霏將頭埋下,不敢去看那具河邊的焦屍。“我們去找別的凶怪。”

女虹不可置信地棲身上前,“伏大哥,如果我沒有領會錯,你這是在偏袒嗎?”

“對不起,虹兒……我們離開這兒吧。”伏雲霏無力地垂下雙手,寒氣從腳底貫穿了全身。

女虹有些恐慌。“我不敢相信,你違背了你的原則……是什麽能讓你背棄你信仰的正義……”

伏雲霏輕笑,然後漠然冷笑。“是他,小雨他沒死,他還活著,卻變成了那副樣子……”

女虹的雙眼猛地收縮,又立即暗淡了下去,然後是一副了然的樣子。如果是那個人,就真的沒什麽不可能的了……隨後他似乎找不到與伏雲霏繼續交談的話題,默默地沿著河流想另一個方向走去。

伏雲霏追了上去,欲想拉住女虹。

女虹回身,揚了一個響亮的巴掌在伏雲霏的臉上,隻問一句:“你當我是什麽?”

這一巴掌似是果真將伏雲霏打醒,鎮定回道:“妻子。”

下一秒,女虹已然撲進伏雲霏的懷裏,啞然地哽咽著道歉:“對不起,伏大哥,對不起,我好害怕你會離開我,我好害怕那個人回來了,就會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我是多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的?伏大哥……”然後,像個癡傻的呆兒,在男人的懷裏嚎啕大哭,形象全無。

“小傻瓜,你在說什麽,我不是說過我不會離開你……”伏雲霏抱緊了懷中不住顫抖的女虹,手掌愛憐地撫摸著少年的頭頂,這個深愛著自己的少年,惹人疼愛的少年,叫他如何放手?

女虹抬起頭來,腫著兩隻紅透的眼睛,輕聲說道:“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伏雲霏吻了吻女虹的額頭,笑罵道:“傻瓜……陳雨是為了我才變成那副樣子,所以我下不去手。但是我們必須要收複小雨……白雨幽身邊那個縱火傷人的妻子才能走,畢竟很有可能這些事情都是這個女人搞出來的……”

女虹還是不放心地問道:“如果白雨幽認出你來,怎麽辦?”

“不會的。”伏雲霏認真地搖頭,“你覺得,我身上還有一點劉小雲的影子嗎?”

“沒有……”女虹捧著男人的臉,深深地望進那雙暗紅溫煦的雙眼:“劉小雲已經死了,現在隻有伏雲霏,我的伏雲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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