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今南看見他這副表情,還能不知道陛下心裏想的什麽呢。
他緩緩走到門口,推開暖閣的窗欞,風雪漏進來,凍的小皇帝打了個寒顫。陸今南從袖口中掏出一隻精致的骨哨,朝天上吹了幾聲。沒一會,一隻巨大的鷹隼盤旋著落在窗欞。
小皇帝被這巨大的鷹隼嚇得連連後退,陸今南沒有像以前那樣輕聲安慰他,反而將骨哨遞給了帝師。
“有了這骨哨,大人可以隨時將陛下的課業情況寫信告知,鷹隼飛行速度極快,本王此去雲州不多百裏,鷹隼一天便可到達。”
說完,陸今南餘光瞥向麵色煞白的小皇帝,拿著寫好的軍令直奔京城大營點兵。
北地罕見的沒有落雪,一個月後,三十萬大軍整合完畢,直直朝淮水右岸的雲州城奔去。
赤陽軍也接到相關情報,顧淮川、李寂冬和陸靖聲三個人聚集在一起商量對策。三個男人聚在一起,蠟燭燃燼五支,一直到天亮還沒停息。
自從玉佩被徐呦拿走之後,林燼舟常常一睡不起,整個人的精神肉眼可見的萎靡下去,但是隻要她醒著,就一定忙得腳不沾地。
連日降雪,城內有很多年久失修的屋子被大雪壓塌,不少百姓因此受傷甚至喪命,沒了遮蔽風雪的房子,大批流民隻好在軍營處躲避風雪,相互依偎著取暖。
他們本來就是雪災的受害者,顧淮川沒有理由驅趕,可是他們也需要過冬的被褥和食物,隻好將赤陽軍的口糧適當減少一些勻給災民一點。
一來二去,食物見底,災民數量卻越來越多。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的多,兗州城牆坍頹需要重建、雲州也是百廢待興。兩岸夏天才被洪水衝洗過,更本沒多少存糧,之前打下雲州的時候,州府的存糧也早早的拿去賑災。
如今沒了林燼舟從現代輸送物資,數萬赤陽軍和兩州百姓就隻能靠這個時代的方式來過冬。
之前囤的糧食足夠全軍上下吃到來年夏天,可是雪災造成大批流民,糧食不夠分的,現在隻能再吃兩個月。而藥品早就因為先前幾場硬仗消耗的差不多了,尤其是冬季寒冷,好多人生了凍瘡,治療凍瘡的藥膏早就沒了。
即便林燼舟不提,顧淮川早就看出來她沒了穿梭在兩個世界的能力,一直避免把這樣的事情舞到林燼舟跟前。
可是林燼舟清醒著的時候都和受傷的百姓和士兵在一塊待著,瞧著這些人的模樣她也能看出來現在已經是山窮水盡了。
徐呦的話一直在林燼舟心裏反複重現,這些人包括顧淮川本來就該死在過去的災難裏,是自己的到來讓這些早就該死的人活下來,改變他人的命運,將人從死的邊緣拉回來。
這聽上去是個好事,但在徐呦看來卻是違反了天道的存在,是要被修複的漏洞。如今玉佩聯通古今的能力被徐呦收走,她現在隻有一次回去的機會。
林燼舟抬手摩挲著脖子上的柳枝項圈,動脈血流過的脖子還是三十七度的體溫,手卻因為一直**在外麵變得冰涼。
指尖輕輕觸碰到溫暖的脖子,凍的她打了個寒顫,裹緊了棉衣。
一邊是無牽無掛但衣食豐足的現代社會,一邊是更需要自己的赤陽軍......
林燼舟忙裏偷閑時總是在糾結這個問題。
剛給一個小孩子處理完凍瘡,林燼舟捂著酸疼的腰站起身,顧淮川掀開帳篷簾子帶著風雪走進來。
“姐姐,歇歇吧。我們一起去吃點飯,喝點熱湯你好暖和一下。”
林燼舟點點頭,她穿著來的羽絨服早在半個月前就送給了一個快要凍死的小姑娘,如今她穿的是一件臃腫的軍大衣,幹什麽都不方便。
限製行動不說還因為尺碼不對漏風,林燼舟坐在帳篷裏一上午,早就凍透了,自然不會拒絕一碗熱乎乎的中午飯。
她和顧淮川並肩走到軍議堂,桌子上擺了兩幅碗筷,一菜一湯。菜是土豆,湯是再簡單不過的米湯,隻是湯水稀的幾乎透明。
軍營裏的米已經捉襟見肘了。
顧淮川貼心的為林燼舟拉好凳子,拿起她麵前的空碗盛好一碗稀粥放在林燼舟麵前,碗裏的米粒飄洋在粥水中,不一會就沉到底部。
林燼舟數了一下,完整的米粒總共有十七顆。
“三兒,糧食還夠吃多久?”
她回避這個問題,但在這一碗稀湯寡水麵前實在是忍不住了,顧淮川夾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他抿了抿嘴唇將筷子放下,低聲道:
“姐姐,先吃飯,吃完飯咱們再說別的,總要先把肚子填飽了對不對?”
林燼舟沉默著,一碟土豆絲幾乎沒動,隻將自己碗裏的稀粥悉數喝完。顧淮川是赤陽軍主帥,主帥的夥食那麽簡陋更何況普通士兵和避災百姓的夥食。
外麵天寒地凍,林子裏的動物都找地方躲起來了,江水上的冰層足足有一尺多厚,去捕魚充饑也不現實。往常玉佩還在的時候她根本不用為此犯難,而現在......
天崩地裂近在眼前,卻沒有什麽挽救的方式。
顧淮川在林燼舟麵前強顏歡笑,他不敢跟林燼舟說,食物現在已經不是最緊急的事了。才得到的消息,攝政王陸今南帶領大軍正在南下。
那些韃子兵是上京城附近駐紮的精銳,早就習慣比這裏更加嚴寒的北方環境,兵強馬壯、糧草充足。
赤陽軍再這樣天寒地凍的時候與韃子兵比起來,戰鬥力低,戰馬駕馭技術也比不過,還缺衣少糧、藥品也供應不上,在這樣的情況下,赤陽軍和韃子軍硬碰硬是沒有勝利的可能的。
那天晚上,顧淮川和陸靖聲、李寂冬三人商量了許久,一直認為苦戰無法避免,但也絕不會投降。
韃子軍無情無義,前朝投降的將軍和士兵無論高低貴賤,通通在沒收了刀劍武器之後挨個殺死。赤陽軍已經攻占了兩州,此時要是因為天氣投降,下場隻能比前朝投降的將領、士兵還要淒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