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笙有些慌神,當麵被叫住也沒法當做沒聽到,所以牽扯了下嘴角,笑道:“雪怡,好久不見。”
如果不是那熟悉的聲音,餘笙其實真的認不出來這就是初中那個班上最漂亮最活潑的女孩子,此刻頭發亂蓬蓬的,剛睡醒下了火車眼角還有眼屎,嘴唇是幹裂的,皮膚黑黃,身材也因為生養孩子而走了形,胸部都有些下垂……
雪怡讓女孩子上了廁所,而後跟餘笙一道出了洗手間,張開嘴就開啟了嘮家常狀態:“哎呦你真是大變樣了我差點不敢認你,你看看我,高中畢業就出來打工結婚,前幾年生這個孩子真是遭了老大的罪了,在產房差點死過去了,結果是個女孩,我家那口子讓我再生一個,我天天不上班的啊?真是嘴上說說累不著他……”
她拉住餘笙的手,摸著雖然手上有厚厚的繭,但是比起她已經細滑多了,生出羨慕來,道:“你這次回來是怎麽?和你後媽和好啊?我在外地都聽說了,你後媽到處說你沒良心不養她……”見餘笙聽到這話臉色也無常,又說道,“不過你後媽那個人,最近好像惹事了,聽說賭博挺厲害的,具體不太清楚,反正就是和高利貸的人有關聯。”
餘笙冷淡的說道:“她怎麽樣都和我無關了,我回來是辦護照。”站在公交站牌底下,寒風呼嘯著,清晨寒氣還沒有散盡,餘笙攏了下大衣,看到雪怡的孩子凍得渾身打顫,跑去賣早點的小攤處買了卷餅和豆漿,遞給女孩和雪怡。
“謝謝。”雪怡接過,想到了初中的時候,“你還記得咱們初三的時候住在一個寢室裏嗎?天天晚上下晚自習餓,就偷偷去買雞蛋灌餅吃。”
餘笙想到了那個時候,也覺得很懷念,在她的學生生涯中,初三是最輕鬆的,因為住校的原因,所以每天都不用愁心家裏那些爛攤子。
和雪怡分別以後,餘笙在縣政府附近的沙縣小吃店裏點了一份蛋炒河粉待了一會,等到那邊開門了才拎著包進去,辦理的很快,餘笙看了下沈獻溪訂的高鐵時間,是下午五點鍾,看來得去車站等幾個小時了。
結果剛出縣政府,迎麵就見到繼母魏霞氣勢洶洶的過來,餘笙側過身子要躲,就聽到魏霞大聲喊道:“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見到你媽躲什麽躲?回來一趟都不回家!養你這麽大怎麽就這麽沒良心,遭天殺的!養條狗還知道搖尾巴呢!”
餘笙已經聽慣了這種話,連生氣都不會了,隻是冷著臉徑直要離開這裏。
魏霞已經走到她麵前,上挑的單眼皮眼睛上下打量了下餘笙,見她人模人樣的居然過的很不錯,手上提的包一看就質量不錯,膚白貌美的,居然這麽招人喜歡了。
縣政府門口其實沒幾個人,隻有門衛伸出頭看了下熱鬧,餘笙一點也不怕她這個繼母會怎麽鬧,隻是冷冷道:“我趕車子,先走了。”
“哎哎哎!”魏霞攔住她,急不可耐的道,“怎麽說也得給點生活費吧?我好歹和你爸是夫妻,養了你這麽多年,你說走就走啊!”
餘笙不理會,邁著步子就往外走。
結果魏霞就直接坐在地上哭嚎起來:“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沒良心的啊!我辛辛苦苦這麽些年照顧你和你爸到頭來落得這麽一個下場……”
有工作人員嗬斥了一聲:“縣政府門口你在這哭哭啼啼像什麽?要鬧回家鬧!”
餘笙轉身冷笑一聲,看著魏霞道:“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你。”
她坐上出租車就離開,留下魏霞怔怔的,眼中射出惡毒的光,嘴裏罵著:“好你個餘笙,翅膀硬了是吧?”
餘笙靠在車座上歎了口氣,知道一定是雪怡回家以後嘴巴碎說出來的,否則哪有這麽剛好?
雪怡說的她和高利貸的有聯係,怕是錢不夠了才這麽鬧她,餘笙隻覺得背脊發汗,有些怕哪一天魏霞實在沒辦法了跑到海城去找她。
餘笙立刻給季真發消息,讓她千萬不要跟任何熟人提起自己住在哪裏。
季真不用問都知道餘笙是什麽情況,立刻回複:“放心吧。”
這時,沈獻溪給餘笙發來消息,餘笙點開來,是一張圖片,是倫敦的夜景,從碎片大廈俯瞰下來,整個倫敦淨收眼底,閃閃亮亮的燈光如同繁星一般。
“好漂亮。”
“身邊缺了一個人。”他說的委婉,卻也足夠浪漫。
“這麽巧,我身邊也缺了一個人。”餘笙也學會這種腔調。
她看向窗外,這種虛無感彌漫了全身,破敗淩亂的巷道有些堵車,出租車沒法前進,隻是慢慢挪動著。窗外熟悉的店鋪數十年都沒什麽變化,餘笙想到了高中從這條路上穿著寬大的破校服,背著重重的書包去上學的日子,簡直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苦難。
她心裏惴惴不安的,總覺得魏霞就像是一座活火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噴發,把她覆滅。
餘笙回到公寓的時候是深夜了,精疲力盡的躺在**,身上是一股車尾氣的悶悶味道,她爬起來去洗澡,季真在客廳裏做著PPT,隻聽到花灑淋浴的聲音,而後不知過了多久,便聽到“砰”的一聲,還有餘笙細小的悶哼聲。
“別告訴獻溪。”
餘笙躺在醫院裏的病**,睜開眼睛看到手上正輸著液,後腦勺和右腿膝蓋處都是痛得厲害,腦袋也昏昏沉沉的,看清了一旁正玩手機的季真,幽幽的說了句。
季真欲言又止,看了眼門口。
“你倒是體貼。”沈獻溪臉色陰沉,手裏拿著保溫桶,冷冷的說道。
季真站起身,裝作給餘笙調慢輸液速度的樣子,小聲說道:“我把你送到醫院的時候就聯係了沈老師,他馬上就趕回來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沈老師回來以後擔心你就沒睡過……我走啦。”
餘笙愧疚的眨了眨眼,見著季真離開以後,沈獻溪的表情還是冷冷的。
餘笙嘟囔了一句:“我就是怕你擔心啊,你就這麽回來了,那邊的工作怎麽辦呢……”
沈獻溪將桌子端上來,保溫桶打開來,有著濃鬱香味的山藥雞湯,還有一碗白粥。
他眉頭如同一把冷冽的刀,透著冷意,眼睛直視著餘笙,語氣稍微有些緩和:“醫生說你低血糖,身體太差了,在浴室摔倒的時候還把膝蓋給摔裂了,得養至少兩個月。”
餘笙坐起身乖乖的喝了一口粥,緊接著又聽到沈獻溪說了句:“季真說,你生理期已經兩個月沒來了,為什麽沒去醫院看?過一會帶你去婦科那邊也看一下。”
“咳……”餘笙沒想到她前一陣子和季真聊些女孩子家家的事情說的事,居然被沈獻溪知道了,她其實正打算看婦科的,卻不料這次被沈獻溪帶著去。
沈獻溪伸手將餘笙臉龐的頭發撩到耳後,眼中是擔憂和無奈:“餘笙,就當是為了我,你好好愛惜身體行嗎?”
餘笙身子一怔,眼角就沁出淚花,心裏酸酸的。
“好。”她小聲應道。
她喝了兩碗湯,沈獻溪將雞腿夾給她,說道:“明天就能出院了,想吃什麽,我做給你吃。”
餘笙看他眼窩處深凹進去,有些黑眼圈,帶著些疲乏,拉住他的手說道:“我慢慢想,晚上告訴你,你現在回去睡一覺,開車過來的嗎?別疲勞駕駛,坐出租回去好了。”
沈獻溪點點頭,說道:“有什麽事按鈴叫護士,你腿腳不方便,就別不好意思麻煩別人了。”
餘笙看了眼窗外光禿禿的樹木,頭一回感受到了和沈獻溪之間擦出的生活感,就像是四季變換一般的流暢。
她所恍惚的虛無,從膝蓋處傳來的痛感和沈獻溪的關切照料,都在提醒她,無需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