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曲目，宋凝再熟悉不過，在最初聽到之時，宋凝還以為自己進入了幻境，可緊接著他便感覺到不對勁。
如今自己正有‘靜心’傍身，一般幻術根本迷惑不了自己，在這個時候聽到了那隻屬於冷月瀟的曲目，怎麽可能是錯覺？
一曲來襲，心緒如潮，思戀如洪。
宋凝的身體顫抖著，心神震撼著，眼角更是早已濕潤。
曾幾何時，宋凝認為在冷月瀟‘複活’之前就再也聽不到這曲子了，可如今他卻發現自己錯了。
在這一曲之中，宋凝竟然不想醒來。
與冷月瀟在一起的一幕幕回現，從禦道宗之中開始，一直到萬魂窟之內。
從九千多年前，一直到前幾天。
每一個與冷月瀟在一起的細節都被宋凝回味著，他的心越來越痛，越來越痛。
忽的，就在宋凝眼角落淚的同時，他似乎感覺到這琴音頓了一頓。
宋凝朝著虛無處看去，仿若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婀娜，綾羅綢緞加身，膚若凝脂，正錯愕地看著他。
“瀟……瀟！”宋凝脫口而出。
那正在撫琴的身影再次一顫，手中的琴弦更是亂了：“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瀟瀟！你、你真的是瀟瀟？可是你為何會在這裏！”宋凝已然難以控製自己此刻的情緒。
瀟瀟皺了皺眉：“你是誰？”
“你不認得我了？”宋凝急切道。
“我隻是一縷被打散的神念，神念散落在天地之間各處，你或許認識我，但我……並不認識你。”瀟瀟說著，繼續撫琴。
宋凝皺著眉，此刻他已經無心聽曲。
被打散的神念，莫非這正是那一滴被張家護道者打散的神念？
可若是被張家護道者所打散的神念，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麽會設下了這種考驗？
這種考驗絕對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設計出來的，所以這定然是存在已久。
可瀟瀟那一縷神念明明是前不久才被打散……
宋凝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他的耳旁，已經嗡嗡作響，除此之外聽不到任何聲音。
曲子依舊，隻是宋凝已經無心去聽，他一直看著那專心致誌彈奏的女子，身子不住向前靠去。
瀟瀟那半虛半實的影子皺了皺眉，並未因宋凝的靠近而停頓，而是曲音越來越快。
曲音不斷，回憶不絕。
他記得起，她記不清。
兩人距離拉近，卻沒有半點相親的感覺。
正當宋凝站在瀟瀟麵前，想要伸手觸摸這虛幻的女子之時，琴音忽然止住了。
“你若還想離開這裏，最好放尊重些，我雖然隻是被打散的神念，但卻有心儀之人。”
“你的心儀之人是誰？”
“我的心儀之人是……”
是誰？
瀟瀟忽然記不清了，那個人明明就在自己的記憶之中，明明一直伴隨著自己，可為何在被詢問之後，卻記不清對方是誰？
“你可還記得你心儀之人叫什麽名字，亦或是長什麽樣子？”宋凝又問。
瀟瀟沉默，她在努力思考。
可畢竟她隻不過是一縷神念，她記不清到底是怎麽回事，雖然在她心中有著那樣一個人，可如今卻絲毫記不起關於那個人的一切。
宋凝見對方迷茫，直接伸開雙手，想要擁對方入懷。
“你若再敢造次，我絕不輕饒！”瀟瀟怒視著宋凝。
這一刻，宋凝甚至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憂傷。
對方愛著自己，卻忘記了自己是誰，明明自己站在她麵前，可她卻認不出自己……
此刻就在遠處看著這一切的薑黎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她甚至認為宋凝是中了幻術，如若不然，為什麽宋凝會忽然走到前麵去，又忽然伸開雙手愣在那裏？
在獎勵眼中，宋凝就好像是瘋了一樣，對著空氣說話，對著空氣張開雙手。
可在宋凝眼中，冷月瀟的身影，是那樣溫柔。
宋凝止住了，他看著冷月瀟，淡淡道：“這考驗，獎勵是什麽？”
“你想要的，我能給的。”冷月瀟道。
“我想要你！”宋凝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就仿佛他所說的事情是一件極為普通的事情一般。
“放肆！你這人毫不知恥，竟然說出這種話來！”冷月瀟怒道。
“若是沒了你，這世上我便再無所求，我若通過考驗，隻要你這一縷神念。”宋凝眼中略有憂傷，可更多的，卻是欣喜。
冷月瀟怔了怔，她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說出這種話，更不知道為什麽對方會說出這種恬不知恥的話，可不知為何，她卻感覺自己根本不能拒絕。
此刻，她又想起對方所問之話，自己心儀之人到底是誰？為什麽自己會連心儀之人都想不起來？
“如何？你想好了嗎？”宋凝問。
“哼，若是你真能夠通過考驗，這神念就歸你又何妨？”冷月瀟哼了一聲。
宋凝笑了，他看著冷月瀟的虛影：“這曲目，考驗的是什麽？”
“自己領悟！”冷月瀟哼了一聲，便不再多說。
宋凝合上眼，回味著之前的曲目。
他聽過太多次，故而如今再聽到，感覺不出其中的奧妙。
“一重天是冰天雪地，其中蘊含著疊力。二重天是顛倒世界，其中蘊含著幻術。那麽這第三重天……”宋凝並未進入‘悟’境，他始終回憶著冷月瀟所說的話。
如今憑著宋凝的實力，隻能夠進入前三重天的考驗，說明三重天便是一道坎，這一道坎不可能是平白無故就別設定成坎的，故而第三衝天定然跟前兩重有著一些關係。
第一重天是疊力，第二重天是幻術，而琴音本就是有著幻術的效果，至於疊力……
宋凝回想，音符與音符疊加，便是疊力的一種，所以說，前兩重天不過是預熱，而第三重天則是將前兩重天所領悟的結合在一起。
隻不過在剛才的曲目之中，宋凝感受到了一絲與眾不同之處。
這與眾不同的地方就在於‘破音’，每一次破音都會震撼人心，這若是用在攻擊，定然會起到奇效。
‘破音’的產生，便是一種忽然的能量爆發，這忽然的能量爆發似乎跟疊力有著一定關係。
“我在第一重天領悟的疊力，隻不過是將力量疊加，並未釋放，而這破音便是一種力量的釋放。”宋凝暗道。
厚積而薄發，便是這個道理，疊力疊了許多，若是並不爆發，那麽便沒有半點用處。
“那麽，破音便是疊力的後續應用！”宋凝道。
冷月瀟驚愕地點點頭，她沒想到麵前這個無禮之人竟然悟性這般強。
不過即便領悟到這裏，也還是不夠的。
“一半。”冷月瀟的聲音淡淡，似乎不想給這無禮之人更多的提示。
一半，不錯，宋凝自己也明白，他隻是領悟了第一重天，還有著第二重天沒領悟。
第二重天雖然隻是幻術，但定然也有著某種與幻術相關的應用。
這種應用，還是要根據曲目來推。
琴音能夠造成幻術，不過迷惑的是人心，而不是人眼，也就是說，幻術的最初境界是迷惑人眼，而迷惑人心則是更高的境界。
不過若僅僅如此，用來作為考驗是遠遠不夠的，況且在宋凝心中也一直有一個疑惑，那便是這幻術在迷惑人心之後，還能夠達到什麽效果？
亦真亦幻，令人捉摸不透？
這種效果似乎極難，但並未不可達到吧？
“幻術迷人眼，迷人心，迷人……靈力、神力、亦或是仙力？”宋凝似乎是在詢問自己，但實際上卻是在詢問冷月瀟。
冷月瀟搖頭：“並不對。”
並不對？
宋凝陷入思緒之中，若是這樣還不對，那麽怎樣才對？他實在是想不出，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冷月瀟緊接著又補充道：“如今你所領悟的，可以獲得獎勵，不過我要告訴你，並不完整。”
“哪裏不完整？”宋凝追問。
冷月瀟猶豫之後道：“與感悟無關，與世界有關。”
“…………”
“你想要什麽？通過考驗的獎勵，我可以滿足你。”冷月瀟神色淡然。
“我……要你！”宋凝直勾勾的看著對方。
此刻即便冷月瀟隻是一個虛影，但她的連上卻仍然閃出一抹紅暈，畢竟對方是個男子，而且三番兩次地說‘我要你’，這種事情，她怎能不羞？
不過即便如此，冷月瀟的虛影也無從拒絕，因為原本她就會在對方通過考驗之後，化作一絲神念，被對方所得。
“不要臉……”冷月瀟暗自嘟囔一句，身子輕輕一晃，化作一絲即位為弱的神念。
宋凝也不管冷月瀟剛才說了什麽，在見到這一絲神念之時，立刻將域戒之中那殘缺不全的淚珠取出。
隻見這冷月瀟的神念‘嗖’的一聲竄入了那一滴淚珠之中，而後，淚珠要比之前圓潤許多，似乎是被填充了一般。
“果然是冷月瀟的神念！”宋凝起初還心存疑惑，可如今看到，震驚不已。
也就是在這一刻，宋凝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緊接著，便是從夢中醒來。
當他睜開眼之際，看到的是藍天，白雲，還有草叢。
夢回千轉，宋凝心中仍掛著冷月瀟。
薑黎此刻也醒來，她正枕在宋凝胳膊上，臉頰滾燙著，宋凝不說，她便不起來。
宋凝如今雖然醒來，可心中仍然想著關於那考驗與冷月瀟之事。
“瀟瀟之前曾對我說，她的神念一共就被打散成七份，這應該是沒錯的，我找到了七份，但其中卻又一份再次被打散……
這最後一絲神念被打散，隻是發生在前不久的事情，可為什麽我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裏，同時又進入了瀟瀟的神念所掌控的考驗之中？
按照如今的想法，一共有九重天，而我隻進入了三重天，那麽會不會在後三重天之中還存在著瀟瀟的神念？
按照現在這一滴淚珠的飽滿度來看，還需要三縷被打散的神念，若是剩餘的六重天有兩縷，那麽還有著一縷是殘留在其他地方的。”
宋凝摸著域戒，感受著域戒之中那不完整的淚珠。
這，是瀟瀟的命！
隻差這一些，隻差這一些便能夠將瀟瀟複活，可若是一定要在那剩餘的六重天之中才能夠收集瀟瀟的神念，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不僅如此，之前瀟瀟所說的，我領悟有錯誤，那麽我領悟的錯誤到底在哪裏？‘與世界有關’，到底是什麽意思？世界……世界……”宋凝低頭看著草地。
他忽然覺得，這草地似乎與普通的草地有些不同，這些草雖然都是綠色，不過草的形狀有些奇怪。
這些草……長的像是草根！
草根……這些草深入地底，若它們是草根的話，是不是就說明……
宋凝仔細地觀察著地上的草，如果這些草是草根，那麽是不是說明真正的草是生長在那個世界的……
顛倒世界……
第二重天是顛倒世界，若是連草都是顛倒的，那麽說明那個世界並不隻是天地顛倒，那個世界與這個世界也是顛倒的！
“兩個世界是顛倒的，可兩個世界又是同時存在的，這……究竟是什麽！”宋凝腦中忽然有種天地顛倒的感覺，仿若自己所生存的地方就是這樣顛倒的……
不知為何，宋凝的腦海中回**著血然的那句話：“人殺魔就是對，魔殺人就是錯！”
人殺魔……魔殺人……
“那個時候血然隻不過是一隻血魔，它為何會說出這種話？它是魔，那麽按理說不應該覺得人殺魔是對的……”宋凝腦子越來越亂，他覺得自己仿若被卷入了一個漩渦之中。
這個漩渦，很大，很深，同時也令人捉摸不透。
處在這個漩渦之中，宋凝就如同滄海一粟，沒能力擺脫，隻能隨波逐流。
宋凝自己並未發現如今身體上的變化，不過薑黎一直在宋凝身旁，她感覺到來自宋凝身體的顫抖，感覺到宋凝身體溫度的變化。
“宋凝，你、你沒事吧？”
“啊？！”
宋凝仿若被驚醒，他側過頭看著薑黎，發現對方正躺在他身上，身子一動，將手臂抽出來：“薑師姐，我沒事。”
宋凝動作極快，直接站起身子，不自然地撣了撣被薑黎枕著的胳膊，似乎上麵有灰塵一般。
薑黎見到宋凝這動作，原本擔憂的目光忽的一沉，心中更是如刀絞一般。
天明，卻沒有光芒落下，沒有光，便沒有暖意。
沒有暖意，便是寒。
寒，莫過於心。
宋凝感覺到薑黎目光的變化，略有尷尬：“薑師姐，我隻是……”
“不必多說，我懂。”薑黎一笑，臉色變了幾分，在那原本甜美的臉上，多了一絲慘淡。
“你誤會了，我剛才想到一些東西，有些心神不寧。”宋凝解釋。
薑黎搖搖頭，她沒有作聲，轉身離開了。
這一刻，宋凝似乎感受到薑黎的心情，感受到她內心之中的那股寒意。
她一步一步走去，形單影隻，令人憐惜。
就在薑黎所離去的方向，羅仙的身影出現，他朝著薑黎走來，似乎是早已將一切都看在眼中，在看向薑黎之時，眼中盡是慈愛，而緊接著，他便與薑黎擦身而過。
“羅仙前輩。”宋凝麵露苦色。
“宋凝，你……有些過了。”羅仙聲音之中不無怒意。
“前輩，我之前的確是在想一些事情，並非有意，我再去跟薑師姐說說吧。”宋凝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太過了，薑黎趟過的地方，自己卻用手撣了撣，對於一個女子來說，這便是莫大的羞辱。
羅仙搖頭：“發生了，便難以挽回了。”
發生了……便難以挽回了？
宋凝的心神並不在薑黎身上，如今聽到了羅仙的話，他想到的是冷月瀟。
宋凝神情的恍惚自然被羅仙察覺，他再次搖了搖頭，似是十分失望：“宋凝，你太執著。”
“執著？”宋凝反問，自己真的執著？
“人有執念，便難以走得更遠，因為他心中有牽掛，你現在的牽掛便是冷月瀟，牽掛越重，你越無法走遠，你……懂嗎？”羅仙意味深長道。
“若是沒有執念，那麽人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宋凝皺著眉：“恕我直言，若是沒有執念，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若是沒了執念，人們修仙所追逐的是什麽？若是沒了執念……”
說著說著，宋凝的眼眶濕潤了：“若是沒有執念，我或許早就死了，若是沒有執念，我或許根本達不到現在的高度！”
羅仙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會引來宋凝這麽多話，可即便是以他如今的修為與感悟，他也無法否認宋凝所說之話。
兩滴淚，落下，宋凝想到了太多，太多……
“前輩，人修仙，修得便是入定，入定了，心無雜念，便是道成。可什麽人會沒有雜念？無念，是天道，我們是人，所以我們修道，不是順應天意，而是逆天而行！”宋凝將心中深藏已久的話道出。
“一派胡言！宋凝，你若是還抱有這種想法，定然會出事！”羅仙大驚，人修仙，怎麽可能是逆天而行！
宋凝卻搖搖頭，道：“…………”
今天隻有一章五千，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