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凜冽的寒風,透明的、讓人睜不開眼的燦爛陽光,鼓聲陣陣、腳步聲聲的大儺舞,每塊重達五十七斤的皇宮厚磚地麵……晉陽的早晨,充滿了旺盛的生氣勃勃的假象。

除夕大儺,始於魏朝高宗和平三年①的軍儺。當時,魏朝借歲除大儺之禮,耀兵示武,日後成為製度,一直流傳下來。魏朝的儺舞盛況空前,他們在都城皇宮擺步兵大陣於南,陳列騎兵大陣於北,各擊鍾鼓,以為節度。步兵各隊,分別穿青赤黃黑,共為四隊。盾槊矛戟,各隊執兵不同,排列有序,周回轉易,作進攻勢態。陣法方麵,有飛龍騰蛇之變,函箱魚鱗,四門之陣,變化多端,共十餘種陣法。那些參加演習儺舞的士兵,都經過專門訓練,喝呼呐喊,跽起前卻,莫不應節。演陣結束後,南北二軍皆鳴鼓角,作吼聲。作為觀眾的皇帝、王公大臣們,也都在一旁大聲叫喊示威。最後,南北二軍,各令騎將六人去來挑戰,馬軍、步軍,更相進退,做相互進擊狀。當時規定,軍儺演習,南軍敗,北軍捷,以此結果,魏朝來表達他們征服南土、擴展疆域的意願。

如此盛大的軍儺,到我們北齊的時候,演變成歲終演武祭祀儀式中戴麵具的群體儺舞,兼備祭祀、實戰、訓練、娛樂之功能。但從規模上講,我們北齊的歲末大儺要小得多,演示者也從軍人變為樂師子弟。

按照我們北齊規製,季冬晦日,選樂人子弟十歲以上、十二以下為“侲子”,共二百四十人,集體表演儺舞。其中,一百二十人頭戴赤幘,身穿皂褠衣,手執長鞀;另外一百二十人,身著赤布褲褶,高執鞞角。為首指揮的儺舞領隊,頭上高戴著黃金四目麵具,熊皮蒙首,玄衣朱裳,執戈揚盾,邊跳邊唱;還有一百二十藝人,身穿彩色獸衣,模仿傳說中的窮奇、祖明之類的瑞獸,共十二種,毛茸角立,蹦跳雀躍。

所有這些儺人,依照鼓吹樂聲的節奏,總歸中黃門負責引導,軍中仆射騎馬指揮,在皇宮內舞跳呐喊,以逐惡鬼。

這一天,戊夜三唱,城內諸裏門開,儺者從四麵八方聚集,被服器仗,排列隊伍,嚴陣以待;戊夜四唱,開諸城門,二衛皆嚴。上水一刻,皇帝常服,即禦座臨觀。王公大臣和執事官,第一品以下、從六品以上,都要陪列預觀。

一切準備就緒後,舞儺者鼓噪,入殿西門,在皇宮禁內四處遊走舞蹈。而後,他們分成兩隊,分出二上閣,在庭院內作十二獸儛戲,喧呼周遍,前後鼓噪。

最後,他們出殿南門,分為六道,出於郭外,四處旋舞。

相比魏朝原先的軍儺,我們北齊的儺舞,更像是演戲。

讓我心中暗悲的是,儺舞中,還有人戴大假麵,演舞《蘭陵王破陣曲》。此情此景,讓我陡然追憶起我被毒死的四弟、蘭陵王高長恭。

我緊閉眼睛,把淚水吞入肚裏。陽光,在我緊閉的眼皮上就化成了粉紅。

晉陽的歲末,變得毫無生氣,沒有任何蓬勃的生機。瞬間,在光怪陸離色彩的後麵,我感覺,光線一點點蓄積起來,甚至堆積起來。這色彩,越來越深,天空逐漸變成一片深色的肉紅。玫瑰色的天空,真讓人惋惜。

在王公席上,與皇帝距離很近,我真切地看見了馮小憐。這個吳女,那麽年輕美麗,超出常人的想象。她的儀態,自始至終,顯得異常放肆,又特別優美。我知道,在大北齊,連皇後都沒有這樣的做派。

天生尤物,禍我國家!

她把胳膊支在桌上,琉璃酒觴舉到前臂之上,表情中有一絲倦慵的懶散,看似無精打采,實際上是一種讓我們北齊年輕皇帝心醉的純潔傲慢。我發現,她的目光,時時在儺舞的隊伍中瞬息閃過,轉向她身邊的皇帝。從她目光中,可以感到謙恭的、真誠的、諂媚的溫柔。

可以看得出,這個女子,對於皇帝來講,不僅僅是感官享樂那麽簡單。舉手投足間,我在她身上發現出一種魅力的威望,那是一種可以讓男人迷醉不能自拔的**!

看著她鮮豔猶如玫瑰的臉,看著她雙頰上盛開的笑容,看著她言笑間如白色睡蓮花蕊的嫩舌,我可以想見,她的魅力,並非源於意誌力,而是源於致命的能迷惑男人靈魂的嬌媚。她不是那種自命不凡的、美貌的女子,她的魅力,正在於她的不自知……

記得我九叔武成帝末年,他曾夢見有一隻巨大的刺蝟,連天接地,衝撞而來,最終攻破鄴城。夢醒後,他四處禱解,廣求巫師,最終想出一個辦法——在北齊境內大肆索求刺蝟油膏,想以此殺盡刺蝟,破除噩夢。不過,我王府中有解夢的道士,曾經悄悄對我講,當今皇帝,名字叫高緯。刺蝟,蝟者,緯也!二音相諧,乃我大北齊滅亡之兆!

自從馮小憐受寵後,我們北齊的宮內宮外興起一種“騰鳥”發型,婦人女子,皆剪剔青絲,以著假髻,發型危斜,狀如飛鳥,髻心正西,高翹危聳。有識者斷言,這種發型,喻示元首剪落、窮迫西奔。

此外,鄴城、晉陽二城,兒童遊戲,喜歡以兩手持繩,拂地而卻上跳,邊跳,邊口唱“高末”。至於原因,人皆不知。“高末”、“高末”,莫非暗喻我們大齊高氏運祚之末?

國家亂亡,皆有預兆。當今皇帝繼位以來,災異屢興,人心危恐。

大齊皇帝,我的這位堂弟,本性怪異,特愛非時之物,常常取求火急。詔旨一下,佞臣、群小,趁機巧取豪奪,損公肥私,中飽私囊。加之賦斂日重,徭役日繁。人力既殫,幣藏空竭。

皇帝的另外一個愛好,就是增益宮苑。晉陽十二院宮剛剛修建完成,他又下令在鄴城建造規模宏大的“偃武修文台”,營製之廣,甚於三台。馮小憐受寵以來,皇帝更是專門為她一個人,在皇宮內建造鏡殿、寶殿、瑇瑁殿等殿宇,丹青雕刻,妙極當時。損財耗力,以至於達以萬億。

皇帝,純粹是鮮卑子弟類型的俊臉:白皙的皮膚,栗色的頭發,眼睛秀美,風度翩翩。他幼年在宮中接受的儒家教育,讓他養成了坐有坐相,站有站姿。高雅,似乎已經成為他的習慣。由於他的父皇武成帝死後,皇帝無人管束,他特別喜愛騎馬射箭。運動多後,他的肩頭變得很寬,胸部很發達,手臂肌肉暴突,非常有力。仔細觀察他的臉部,還是能從中找尋到他父皇武成帝身上那種性格冷酷的標記。平時,對待我們這些宗室兄弟,他表麵上保持溫和親熱的態度,一直給人印象他是嘻嘻哈哈的快活,笑臉殷殷。其實,這位年輕的皇帝,我的堂弟,隻是外表隨和而已。他殺起人來,一點也不含糊。他的弟弟琅玡王高儼、哥哥南陽王高綽,還有,我的四弟、他的堂兄蘭陵王高長恭,都被他先後下令殺掉。

作為帝王,他俊秀的臉上,總會閃爍出深沉而堅決的目光。那是殺人的目光,嗜血的目光,真的叫人內心震恐。當然,他頭腦冷靜的程度,到底有多深,我們宗室王公,都不敢妄下判斷。

皇帝的極端權力,使人的性格變得失去本來的麵目,也使得旁人沒有足夠的膽量和機會對他產生真正的判斷。

曾經有短暫的時間內,皇帝迷戀丹青繪畫。大概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吧,我總是被召入宮,教他筆墨、勾勒、設色的技巧。我發現,他其實非常不擅長與陌生人交往,一般人,也鮮有契機能深入探究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平時,他表達什麽事情的時候,音調平緩,似乎不含情感。安靜狀態下,我甚至能發現,他隱含的憂鬱多過愉快。從本質上講,他不能從精神的層次領會那種描畫丹青的平靜樂趣。有時候,他對技巧性的東西無能為力,非常焦躁。沒有多久,皇帝就沉浸在騎馬、射箭、遊玩當中,完全放棄了學習繪畫的興趣……

滿懷悵然和憂慮,帶著皇帝賜予王公大臣的椒酒、桃湯、五辛盤、卻鬼丸②等等東西,我回到自己的廣寧王府。

午後時分,人倦意乏。我展開卷軸,書寫南朝徐君倩的《共內人夜坐守歲》詩:“歡多情未極,賞至莫停杯。酒中喜桃子,粽裏覓楊梅。簾開風日帳,燭盡炭成灰。勿疑鬢釵重,為待曉光催。”

寫畢,心情稍感愉快,又書庾肩吾的《歲盡應令詩》:“歲序已雲殫,春日不自安。聊開柏葉酒,試奠五辛盤。金薄圖神燕,朱泥卻鬼丸。梅花應可折,倩為雪中看。”

這兩個梁國文人,詩文都是我平素所喜。

除夕落寞,隻能飲酒書詩,以遣愁懷。

醺醺然間,門人來報,通直散騎常侍盧宗道來訪。

盧宗道的父親盧文偉,字休族,範陽涿郡人,世為北州冠族。魏朝孝莊帝被爾朱兆殺害後,盧文偉與河北的高乾兄弟共同起兵反對爾朱氏。神武帝率兵至信都,盧文偉遣子盧懷道奉啟陳誠,獲封為安東將軍、安州刺史。所以,盧氏家族,算是我們大齊的勳臣之一。最早,我和盧宗道的侄子,即他哥哥盧恭道的兒子盧詢祖關係親密。盧詢祖襲祖爵“大夏男”。此人翩翩美男子,富於術學,文章華靡,在文宣帝時代,他常常當庭書寫表文,文不加點,辭理可觀。當時,他為趙郡王妃鄭氏製挽歌詞,其中有一篇非常動人:“君王盛海內,伉儷盡寰中。女儀掩鄭國,嬪容映趙宮。春豔桃花水,秋度桂枝風。遂使叢台夜,明月滿床空。”一時間,洛陽紙貴,流傳甚廣,達於南朝。可惜,天妒英才,盧詢祖年紀輕輕,忽染重病,撒手西歸。

這位盧宗道,本性粗率,自稱任俠尚義。我參加他侄子葬禮的時候,得機與他傾談,才得與他相識定交。當然,盧宗道在我們大北齊,也是非常有名的人物,他不僅出身名族,勳臣襲爵,而且在朝中曆尚書郎、通直散騎常侍。此人精通古音義,曾著《魏誌音》一卷。音義體,起於漢魏之際,以注《漢書》開始。魏晉以來,文人墨客都特別重視《漢書》音義。音義體,有釋音為主,也有人兼及釋義,還有人以發義為主,一般都是音義兼釋。魏晉時期,嵇康就寫過《春秋左氏傳音》,稍後,諸葛亮也曾著《漢書音》一卷。到了南朝,梁國的包愷著有《漢書音》十二卷。而我們北朝大齊,就屬盧宗道《魏誌音》一卷最為有名。

不過,近來,我與這位盧宗道的關係日漸疏遠。他與朝中韓長鸞、穆提婆等人交遊過密,贈送金寶,大行賄賂,並得授行南營州刺史一個實職。自以為得任州官,他大集鄉人,殺牛聚會。其間,有一舊門生酒醉,言辭之間,微有疏失,竟然被他當場派人扔入水中淹死,時論大嘩。

此次來府,盧宗道號稱前來拜別辭行,我也不好找借口把他拒之門外。

“廣寧王殿下,數日不見,你清減許多啊。”盧宗道打著哈哈,向我行禮。

我趕忙還禮。

盧宗道有一種討人喜歡的華麗麵孔,他的眼睛,似乎總能穿心透肺般地看穿別人。寒暄之間,他打量了一下我,可能從我對他的過分客氣,發現了我對他隱隱的疏遠。

我這個人,作為宗室,雖然個性平庸,但還是很難強行改變自己內心中固有的準則,不願意強迫自己去和不喜歡的人周旋。

堂下,盧宗道帶著的幾十個從人,攜帶著食盒、樂器一類的東西,看這架勢,他顯然是要與我置酒高會。無奈何,我隻得派人,喚來幾個門生、王府清客以及歲末前來祝賀節慶的尉相願等人,齊集堂上,與盧宗道應酬。畢竟,他要遠去外地當州官。而尉相願,乃我王府舊友,他因為守衛洛陽有功,剛剛被朝廷委任為護軍大將軍。

飲酒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很平靜。盧宗道侃侃而談,他以講演的風格和語調,談笑風生,縱橫捭闔。

這種北州豪傑出身的人,總能煥發一種發自肺腑的超強熱情,加之他清晰的語調,生動的語言,一座皆為其傾倒。他本人有一種力量,能使聽客的內心為之震顫,言談久之,有時候,即使內心極有主見的人,也會被他所蠱惑和感化。

他的侃侃而談,自始至終都洋溢著一種奇怪的痛苦感、高尚感。他不斷嚴厲地抨擊時文,臧否人物。其實,他的滔滔雄辯,都是充滿混濁的、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失望之渣。正是他內心躁動著的無法滿足的求官欲望,使得他憤世嫉俗。

可歎的是,這樣弄嘴舞文的人,就算是我大北齊的精英了。

知道我精通投壺之戲,盧宗道非要與我比試。春秋時期,投壺內都加入豆子,防止投入壺中的箭躍出。漢武帝的時候,投壺之戲得以改進,柘木箭也改成了更加有彈性的竹箭,遊戲者故意讓箭投後彈出,技高者可以使箭能每次擊中壺以後都能準確躍回手中。這些年來,我們大北齊內玩這種遊戲最好的,要屬我和我四弟蘭陵王高長恭。我們有新發明,每次投壺,都在壺前加一個稱為“校具”的小樟木屏障,使得投壺難度更高。

勉強之間,加之身體不適,我投壺很不準,十有九失。盧宗道反而特別興奮,一箭竟然能中五十餘驍③。投得興起,他最後竟然閉目投壺,也能中二十多驍。

我笑笑,表示自甘下風。其實,盧宗道卻也無聊,班門弄斧。大北齊,隻有我廣寧王能投出“蓮花驍”,也就是說,我能讓投入壺中的箭反彈出來,正掛懸於壺耳之上,形如蓮花。

我坐在堂上,無聊地望著王府中古杉夾道的路徑,看著強勁的寒風把禿枝吹得左搖右晃,希望這位州官馬上離開我的府邸。

恍惚間,堂前鵝卵石築成的馬道上,又有一行人前來。大概十餘人,為首的是一個妙齡女子。越走越近,才發現她手持箜篌。

“廣寧王殿下,這是我去年從南地買來的一個歌伎,演奏箜篌,已臻妙絕之境!”盧宗道大著嗓門說。

顯然,他興致正高。

見賓遊滿座,大家都興致勃勃,我隻能強裝笑臉,頷首示意。

這個南地歌伎模樣十分俊秀,伶俐聰穎。她非常知禮,臨坐前,向我和在場的客人行禮致意。

她所彈奏的,是二十五弦的豎箜篌。清純、柔和、穩定的樂聲,水銀瀉地般,又似從透明的宇宙中發出的天籟之聲,清亮、浮泛、飄忽,有如泠泠的雪山清泉,飄**在玉石路上。

由於歌伎的揉弦、滑弦等壓顫技法非常獨到,琴聲韻味奇特。她的撥弄,轉換頻繁,使得箜篌發出特別豐厚的和聲。尤為可歎的是,她能用兩隻手不同的手指,同時迅捷地撥動不同音高的弦,再用對應手指相互施展揉弦手法,使得箜篌的音域更為寬廣,音色更為柔美清澈。

包括我,在場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美妙的樂聲之中。像陽光驅散霧氣,風暴吹沒沙塵,汩汩樂泉,讓人心大淨!

樂畢,凝望著歌伎雪白的手,我不禁讚歎道:“多麽纖素的一雙玉手啊!”

“殿下,既然您如此喜歡,就把這個箜篌歌伎,作為歲末禮物,送與王爺您了!”盧宗道哈哈大笑著說。

“使不得!使不得!”我連忙搖手。

憂心的惡魔,天天困擾我。國事江河日下,誰還有心思在府中賞樂聽歌。

酒意已經有七八分的盧宗道把臉一沉,忽然不樂。他拔出佩刀,三兩步走近歌伎,揮刀就把那個價值連城的豎箜篌從中砍為兩段。然後,他惡狠狠地說:“王爺如果不賞臉收下這個歌伎,那麽,既然您喜歡她的素手,我就把她一雙手砍下,送與王爺!”

這個自稱任俠尚義的文士,翻臉後,完全像個十惡不赦的惡魔。

歌伎麵如死灰,兀自跪在當地戰抖。

“盧使君,您不是燕太子丹,我不是荊軻,何必做如此之舉!”我冷冷回話。

如此小人,倚恃朝中韓長鸞、穆提婆在後撐腰,竟然敢對我這個宗室王爺如此無禮。

盧宗道身子搖了搖。他嘿嘿一笑。“廣寧王,你好忍心,莫非想仿效東晉的大將軍王敦④?既然如此,我就把歌伎的手卸給你看!”說著話,他舉刀砍落。

我心驚肉跳!

當啷一聲,白光一閃。座上忽然有人躍起,以刀擋擊,彈開了盧宗道的手中刀。

原來,出手之人,乃席上坐著的領軍大將軍尉相願。

他哈哈大笑。“王爺,盧使君如此盛情,奈何不受!”

……我累了,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碎了一樣。我的胸部發悶,頭上發燒。

送走了盧宗道這個瘟神,我怏怏地半躺在坐**,恨氣滿胸。

如今的這種生活,說穿了,更多的就是恐懼。如果延擱下去,肯定就是真正的死亡。我們北齊羸弱的軀體,其實不值得我去眷戀。但是,作為宗室,抵抗社稷、國家的死亡,是我長期的、絕望的職責。

焦慮的恐懼,噬咬著我的心。

懨懨之餘,我有氣無力地問那個一直抖成一團的歌伎:“你叫什麽名字?籍貫哪裏?”

“……馮妙憐,我是南朝人,我父親十多年前被擄至北齊……我一直跟隨我姨母長大,在建康過活。最近,姨母病死,我為親戚所賣……”

電光石火般,我悚然一驚!

這個馮妙憐,不會和皇帝的寵妃馮小憐有什麽幹係吧?

①即北魏文成帝和平三年,公元462年。

②都是歲末除夕的宮廷禦用以及民間常用的保健飲品和食品。

③驍,指投壺的時候竹箭每次投入而又自動躍出,玩者手自接到。

④見《世說新語》汰侈第三十:“石崇每要(邀)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飲酒不盡者,使黃門交斬美人。王(導)丞相與大將軍(王敦)嚐共詣(石)崇。丞相素不善飲,輒自勉強,至於沉醉。每至大將軍(王敦),固不飲,以觀其變,已斬三人,(王敦)顏色如故,尚不肯飲。丞相(王導)讓之,大將軍(王敦)曰:‘(石崇)自殺伊家人,何預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