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月主兒的脾氣還真是大,總與她不對盤似的,隻不過,這可不是荒山獵場,而是皇宮重地,即使趙夢月想對她動手,也不會有人答應。
下一刻,殊王淡笑的眼眸深處,似有異光閃過,他滑動著輪椅悄無聲息上前一步,動作很自然,卻直接擋住了趙夢月的手。
“皇兄繼續審問便是,不必管臣弟和月兒。”
這時,被李公公灌了人參的莫太醫已經幽幽轉醒。
“陛下,人醒了,要不要繼續……”
北涼皇哼了一聲,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一甩龍袍,徑直來到那血肉模糊之人近前,眼眸犀利看下。
“說,是不是你殺了朕的寵妃!”
莫太醫輕扯自己唇角,搖搖頭。
“陛……下……臣沒有。”
居然還不承認,北涼皇徹底怒了,暴戾的轉過頭,看向柳一盞。
“你,過來,把你查出的事兒都告訴他,讓他死也死個明白!”
這句話,就更加明顯得告訴裴卿回,對於他們在流翠殿中的言語,北涼皇即使是不知道全部,也是知曉一部分的。
可是,這又是何人相告的呢。
是北涼皇不信任他們,特地留下了高手通風報信,亦或是途中有他人牽針引線,想此案快速結束。
是凶手?
不,裴卿回從凶手犯罪心理圖上分析,凶手不會這麽莽撞,那不是凶手,或者也不是北涼皇,那這個案情之外的人,又會是誰呢。
涼風起,不知從哪兒吹來了烏雲,遮去了天際霞光,也遮蓋了女子臉上被日頭灑下的明光,將她整個人半隱入其中,看不真切。
裴卿回繼續揉搓著自己衣角,腦中還在百轉千回間,不想這時候聽到這樣一句話。
“咳咳……陛下,草民今日喉嚨不舒服,還是由草民的助手來說吧……咳咳……”
裴卿回抬眸看去裝模作樣的柳一盞,卻見他正轉過頭對著自己無辜眨眼。
“嗯,那就快些。”北涼皇說的無所謂。
裴卿回低眉順目的上前,樣子是恭恭敬敬,找不出一絲錯處,可是說出的話語,卻聽得北涼皇想將她直接脖子哢嚓。
“陛下,此人無辜,不是凶手。”
她話語果斷,毫不猶豫。
旁邊一直含笑垂眸不語的殊王一怔,微微側目看來,下一刻,眼中的笑頓時明豔不少。
北涼皇眼神頓時一厲,臉上甚至是有了暴怒之色,盯著她看時,甚至讓裴卿回有一種她瞬間就會被麵前“猛獸”大口吃掉的錯覺。
“告訴朕你的理由。”
裴卿回微昂下巴,目光與北涼皇平視,毫不退卻。
“莫太醫沒有作案時間。”
一句話,現場頓時靜寂無聲。
她接著道。
“複驗結果得,廖美人死亡時間在兩日前夜裏亥時到子時之間,據草民所知,莫太醫當時正在太後宮中候疾,當時太醫院院首等數十位醫術精湛的太醫同在,皆可作證,陛下若是不信,親自去審便是。”
北涼皇眯起了他那雙如暗夜鷹隼般的厲眸,對上了裴卿回自信的眼。
他頓時就不說話了,因為北涼皇知道這件事,兩日前的夜裏,太後舊疾複發,讓太醫們前去候著,此事皇宮裏人人皆知,他怎麽能忘了這茬。
而也是因為那次太醫院的人對太後“舊疾”束手無策,這才發了招醫告示。
見北涼皇臉色有些陰晴不定,卻未曾再開口斥責,裴卿回知曉自己該說的已經說了,退回到了柳一盞身邊。
隻是那一道試探性的審視眸光,卻又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女子眼觀鼻鼻觀心,絲毫不在意。
“李聞安!”
李公公上前,神色有些不自然。
“把那些個愛嚼舌根的家夥丟去獵場喂獅子,朕的皇宮裏,容不下這等聽風就是雨的人!”
“奴才遵命。”
北涼皇揉了揉眉心,很累的樣子。
殊王這時突然開口。
“今日不過誤會一場,皇兄不必太過介懷,見皇兄這是累了,不如先回寢殿休息。”
給台階下這種事,可真是皇家人的拿手好戲,北涼皇很吃這一套,作勢擺了擺手,吩咐人把莫太醫帶下去,驅散了一眾跪地太醫,也便離去了。
待北涼皇的隊伍浩浩****離去,柳一盞挺直了許久的背脊這才鬆下,他呼出了一口長氣,有些心有餘悸的盯著身邊女子。
“你還真敢說,剛剛那情形,一個不留神估計你我小命就徹底玩完了!”
裴卿回聽著不遠處愈來愈近的輪椅軲轆聲,微微蹙眉,拉著柳一盞。
“走。”
“喂,你急什麽——!”
如同拎個小雞仔似的將柳一盞帶離了太醫院,裴卿回察覺四周無異,這才收回手。
“你這是躲誰呢,我瞧著也沒人跟上來啊。”
柳一盞東瞅瞅西瞅瞅,突然頓住。
“呀,還真有人。”
裴卿回眉頭蹙的越發緊了,她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和皇家人有過多牽扯,隻是現下想再趁機離開也是不可能了,因為有人已經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你們兩個,給本小姐站住!”
藕粉色身影一閃,頓時就出現在了裴卿回的麵前,少女昂著下巴,神情倨傲地盯著他們二人。
“見到本小姐居然不拜見,一點禮數都不懂,既然如此,本小姐就親自教教你們這等賤民宮裏頭的規矩吧。”
說著,趙夢月上前一步,手一揚,一個巴掌就朝著裴卿回低垂的臉頰上打來。
裴卿回霎時間抬頭,一雙亮若星辰的眼直視對方,明明是她的眼中不帶任何感情,卻讓趙夢月心底裏生出了涼寒之意,抬起的手侃侃頓住。
頓住也隻是那麽一刹那,趙夢月的驕傲不允許她在此刻收回手。
裴卿回毫不遲疑,居然直接拽住了對麵少女手腕。
趙夢月震驚了,正打算替裴卿回擋去那一巴掌的柳一盞也震驚了,這位可是天之嬌女啊,裴卿回她怎麽敢……!
“你這個賤民,還敢還手不成!”
裴卿回嘴角一扯,放開了鉗製她手腕的手。
“月主兒,你該謝謝我。”
趙夢月一臉不明所以。
“你胡說些什麽呢。”
“草民近日和屍體打交道,身上死人氣味重,怕月主兒接觸,晚上做夢夢到腸穿肚爛的無頭屍。”
趙夢月的腦海中,頓時閃現出了許多駭人場麵,荷花池邊冷風起,吹得她打了個寒顫。
裴卿回心中冷笑,對趙夢月的反應很滿意。
“月主兒,瞧那兒荷花池裏碧波**漾的,可又有誰知這美景之下,是否會有懸著腐肉的森森白骨呢?”
“你說,是吧。”
趙夢月臉色由青到白,又由白到黑,憋的難受。
裴卿回身子一側,直接繞個道兒欲走,趙夢月再次攔住她。
“你敢走,本小姐就把你丟去那荷花池裏喂魚!”
女子心底生出一抹冷笑,直接避開她,卻在避開瞬間,指縫間突然多出了一顆石子……隻聽下一秒,“撲通”一道落水聲突然響起。
“救命啊,救命啊!”
裴卿回仿若沒聽見,無視著水中胡亂撲騰的美貌女子以及岸邊著急的丫鬟,嘴角弧度,卻是愈加的陰冷。
暗算,她也會。
柳一盞跟上裴卿回的腳步。
“嘿,這個月主兒不就是之前在城中酒樓外碰到的那少女嘛,你們以前有仇嗎?”
裴卿回腳步輕快。
“是啊,有仇。”
“你這仇人還真不少。”
柳一盞暗自嘟噥的同時,裴卿回的步子卻是驟然一停,後麵柳一盞一個沒注意,差點又撞在了裴卿回身上。
有人來了。
“神醫,初春天氣,石子路上青苔多了,可得慢些走。”
聲音若高山流水,緩緩而下,明明是溫潤的語氣,可那流水之間似有道永無人可越過的長溝。
可裴卿回,卻從此人話中聽出了些許深意。
“原來是殊王,草民有禮了。”
見柳一盞恭恭敬敬行禮,裴卿回低著頭也跟著行禮,語調平淡。
“草民見過殊王。”
殊王含笑抬手。
“神醫請起。”
此處離荷花池並不遠,趙夢月在水中呼救的聲音猶伴在耳,殊王麵帶微笑,仿佛沒聽見,目光依舊落在裴卿回身上。
這時,有會水的宮女已經救起了落入水中的趙夢月,隻不過趙夢月現下的狀態很不好,昏迷不醒不說,還不停地嘟嘟囔囔說著一些鬼啊屍體之類的胡話。
她的貼身丫鬟便來到了殊王跟前,將此事添油加醋的稟報,其中自然對裴卿回明指暗諷了不少。
殊王直接忽略,隻是對著柳一盞歉意一笑。
“隻能請神醫移步去看看了。”
親王下令,柳一盞不敢回絕,點頭後跟著丫鬟去了。
裴卿回沒走,因為她知道,殊王在此刻恰到好處的出現,不就是為了等著與她獨處之刻嗎,即使她跟著柳一盞去了,殊王還會有更多的法子讓他們再次“偶遇”。
既然如此,不如來的直截了當些,她也想知道,這個與自己不曾有過交道的殊親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你不記得本王了。”
裴卿回眼中異色閃過。
“殊王說笑了,草民低賤之身,何曾見過皇室貴胄。”
殊王淡淡一笑,手輕輕撫過了灰色長袍一角,他旁邊的侍從立即明了,朝著遠處走去。
他輕歎道,“是啊,那日獵場人多,你沒看到本王也是正常。”
輕飄飄的一句話,裴卿回聽在耳中卻立即抬頭,她眼中殺氣一閃,逼視著對麵穩坐輪椅上溫潤如玉的男人。
“怎麽,你想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