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顯身手

秋絲瓜,不是他的真名,是村裏人起的外號。人長得瘦弱且高高的身架子,看上去象秋天地裏頭懸著的絲瓜。人走在路上沒有一點精神勁,老實巴交得很。但隻要到了船上撐起竹竿或搖起船槳時,就來了精神。尤其在水下,靈活如魚如泥鰍般。這得益於他從小在父親的指領下學會了擺渡,學會了遊泳潛水。

父親在世時常年靠擺渡為生,村裏隻是每到月底或者過年過節的時候給他們一點補濟。秋絲瓜從小就沒有見過母親。父親說早死了,實際上與村裏一個小夥私奔了。秋絲瓜後來知道悶悶不樂,沒多話可說,平時難得有人與他打講說話。他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秋絲瓜,過渡哩。”已習已為常了。

有一年,在秋絲瓜父親死去一月後的深秋季節,一個被稱做癩頭的小無賴不知是認為他好欺負還是依著自己在這裏是一個混世魔王,去廠窖鎮上玩時上了船取笑了他母親私奔的事。秋絲瓜聽著聽著臉色越來越絲瓜色了,他不說話隻是使勁地劃著船,來到河中央時,他右腳猛一蹬船幫,船一傾斜,沒有防備的癩頭骨碌著滾到了河裏。秋絲瓜看也不看,管也不管,任憑癩頭在水中大聲叫罵,頭也不回劃著船上了岸看著水中的癩頭直樂,他知道癩頭會遊泳,就看著他樂。

當然後來的事可以預料,癩頭上岸後召來幾個地痞將他揍了個半死,要不是盧杆和李小林過渡去學校時碰上將他們打跑,恐怕他秋絲瓜真成了一條蔫搭搭的掉落在泥土裏的爛絲瓜了。這件事,他時刻記在心中,感恩盧杆,便教會他在水中換氣呼氣。

2雞剛叫了頭遍,秋絲瓜記著要送盧杆他們過河,很早就醒了,睡不著,起身拿起掛在床頭的煙杆朝屋外走去,不是解手而是去看他那隻相依為命風裏來雨裏往相伴十多年的船。這是他多年的習慣,看完船就會坐在船頭點一支旱煙吸上幾口重新回到屋內再睡到五更天。

一路走著,外麵的風吹得好冷,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一哆嗦,好冷二字脫口而出,本想打轉回屋取件衣服穿上但已至半程,突然記起今天有一件衣服掛在了王老爹的牛棚裏,便直往牛棚而去。

牛棚裏好象有燈光。秋絲瓜好生奇怪這家主人這麽早就開始給牛喂草了,再仔細一看不對,裏麵有好多人影在晃動。

秋絲瓜長了心眼,躡手躡腳摸到牛棚邊,透過牛欄縫隙往裏一看,看到了衣服還在,再一看旁邊背對著衣服的人心中不免一驚:“癩頭。”差點喊出聲。他不敢拿衣服了,納悶這些人這時候在這裏要幹什麽?偷牛?可牛還在悠閑地吃著草。顧不得外麵寒冷,決定探個究竟,上前幾步貼著牆偷聽了起來。

癩頭壓著聲音:“幹不幹?娘的,到這時候還紅花妹子一樣扭扭捏捏。”

“不是我們不幹,是我們幹不了,我們沒槍,人家有槍有炮,哪裏比得上他們。”一個光腦袋開口了。

“啪”地一下,光腦袋頭上挨了一巴掌:“瞎了你的狗眼,這不是槍是什麽,啊,老子的槍一扣扳機,打倒一大片,他們的槍隻能一槍打一個。”光腦袋扭過頭一看見一個高個舉起了手中的槍。其實,這支槍不過是一把土槍,在地方上比較普及,本是元朝人發明的,北方人叫火炮子,南方人叫火銃,這個村裏的人家幾乎都有,一般用來打野鴨或其它飛禽兔子狐狸什麽的。呈三角形或圓形並安著一根一尺多長的木把,一般有三個或六個火藥洞和引孔,稱為“三眼銃”或“六眼銃”,一槍放去便會大麵積地殺死殺傷降臨在地麵上的飛禽之類的動物。

光腦袋沉著臉蹲下身不做聲了。

但其他的人卻開始嘀咕了。

有的說自己是旱鴨子,有的說從來沒幹過這件事,有的說怕老婆會罵。

癩頭見此情景,心中氣惱得很。心想他媽的怎麽找了這群窩囊廢,盡他媽掃老子的興。表麵又不好發作,怕引起眾人反感,隻得解釋這次決不是去送命而是去發財的,反複強調押運的隻有二個國軍,沒什麽可怕的。他說了事情的原委。

半月前,偶爾的機會在省城喝茶時從旁人嘴裏聽到近日省城各界人士在自發組織募捐,募了不少的財與物,準備集中運往常德城,聽說還有金銀珠寶之類的東西,用一個保險箱裝著。聽了消息,他悄悄溜到碼頭看了,有人把守著,不準進去。恰巧看到有二個人抬著一箱子上了船。仔細一看其中有個人是他以前認識的朋友,外號“牛筋”,是專門負責船上機器的。心中一喜買了點心晚上去了“牛筋”的住處,好說歹說硬是以事成後各分五成把他說通了。“牛筋”告訴他船大概二周後會經過癩頭家鄉的水路,癩頭便馬不停蹄回轉召集了他們,說讓兄弟們發發橫財。

光腦袋聽了原來是這麽回事,不是象以往隻打劫過往商人的貨物。光腦袋頓時又大了,腦門仿佛比先前亮了許多,他的腦門冒著汗水,是嚇出來的。

“這可不、不行啊,得掉腦、腦袋的啊。”結結巴巴說著就想開溜。被高個拉住了,用槍抵著他的腦袋,二眼凶光。光腦袋象遭了霜打的茄子,頓時蔫了。

“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就這樣,先作準備,等船一到就行動。我們兄弟幾個有福同亨,有難同當。”癩頭狠狠地說完後又轉過頭對另個人說:“木弄子,你準備好鑿子,錘子,到時給我把船底鑿穿就行了。還有那個東西帶來沒有?”木弄子說都準備好了。

秋絲瓜看得清楚,被叫做“木弄子”的本村木匠,隻能修補一些簡單的農具和船隻,技藝不精,沒人請他。後來,好幾年不見,不知他去了哪裏?沒想到今晚在這裏看見了他,更沒想到他跟上了癩頭。他暗暗“呸”了一下,不知道“木弄子”在外麵到底在幹什麽。其實木弄子見村裏沒他的活計,便隻身到外麵闖了幾年,沒找上好工作,倒是跟一些江湖騙子學了點騙術,尤其能精通製作一種叫“夜來香”的蒙藥。這種藥有一種清香的氣味,撒放在路中或草叢裏,有風的情況下更佳,它的粉末會隨風揚起,沒風的時候,效果不太好。藥性很強,如果聞到至少得三個時辰才醒,沒有解藥的話,隻能自然醒,不過對身體沒有什麽傷害,人就象熟睡一樣。癩頭問的就是這個。

當然,秋絲瓜不明白,隻明白他們想要打劫,打的不是一般商船劫,是抗日物質,這事非同小可。不行,得告訴李保長去。

他衣服不要了,彎腰往後退時意外拌了一根樹枝,發出了聲響,把牛棚裏的人嚇了一跳,秋絲瓜自己也嚇出了一身冷汗,扭頭就跑。

癩頭急忙追出來,見道上一條黑影在奔跑,他搶過高個手中的銃,瞄準了前麵的黑影,扣了板機,啪,槍管裏卻沒有冒出火花。高個笑著說,沒裝彈藥。氣得癩頭大罵不止,等裝好彈藥卻看不到人了。高個問要不要追。癩頭說不追了,追了也追不上。出現這樣的意外,讓癩頭的頭大了,擔心今天事情會走漏消息。但癩頭畢竟是癩頭,氣過想過之後,決定改變行事了。他說:“不能在此久留,得改變地點。走,我們到下遊河中的蘆葦裏去等,高個,光頭,你們去找幾條船。”

高個與光頭沿著河道尋船去了。

外麵冷,癩頭與其他的人又躲進牛棚,將秋絲瓜的衣服取下穿在身上,倒在草堆上眯上了眼睛。其他人手攏著雙手在原地剁著腳哈著氣。

初秋的鄉村黑夜的確冷。

3秋絲瓜一路狂奔直到李保長家門口,引來李保長家狗的長吠。他倚門倒下了,狗叫聲變得更加連續與急促,驚動了熟睡的李保長和小林。

李保長好生納悶,打開門見倒著一條身影,認出是秋絲瓜。李保長和小林趕緊把秋絲瓜弄到了屋內,放在**用被子捂著,見秋絲瓜雙目緊閉,掐了他人中,秋絲瓜醒了。

秋絲瓜一醒,急促地將他看到的情況說了。李保長一聽,感到驚訝。連忙叫小林喊盧水生,自己與秋絲瓜繼續聊著。

不一會,水生來了,同來的還有盧杆。

水生問秋絲瓜他們有多少人,秋絲瓜說有七八個人,大都是本村和鄰村的人,還說他們有銃。最後他說他們正在王老爹的牛棚裏,要他們快去。水生問李保長縣裏有沒有告訴過他運送抗日物質這件事,李保長搖晃著腦袋說沒有。盧水生又突然想起晚上在耿營長那裏看到有通信兵進來送公文的情景,他不知道與這事有沒有關係,他說要去耿營長那裏問一下,讓李保長先帶些人去牛棚。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出門一看,一隊國軍正小跑經過李保長的屋。李保長認出了一連長,叫了他。一連長聽有人喊他,命令隊伍原地待命。李保長剛開口說了有人要打劫省城來的抗日物質船時,一連長便大罵誰有這狗膽,娘的,想找死。水生問一連長是不是有這麽回事?一連長說,有這麽回事,耿營長剛才告訴了我,讓我帶著這些兄弟出來巡邏,還真遇到了不要命的小混混。他問牛棚在哪?盧杆說他知道,可以帶他們去。秋絲瓜還惦記那件衣服也想去被李保長拉住了,說:“你身體不行,在這裏歇著。”秋絲瓜隻好對盧杆喊著要他把衣服拿回來。水生要去也被李保長拉進了屋,說那是國軍的事就不要去湊熱鬧了。

4高個和光腦袋回來了,說找到了二隻小船。癩頭隨即和其他人向河邊走去。路上,高個說,本來他們在秋絲瓜的渡口找到了他的船,但把船剛推入水中一半時發現前麵的船底進水,嚇得他們隻能放棄,幸虧離渡口不遠處還有一二隻船停靠岸邊。算這些家夥走運,原來這家主人並沒聽李保長的話將它們藏起來,拖到岸上嫌麻煩。

癩頭聽了哈哈大笑,吩咐木弄子給每人分發一粒解藥,眾人吞了下去後,幫木弄子一起在牛棚周邊撒上“夜來香”,一切做完後,癩頭說:“天助我也,兄弟們,好好幹。上船。”光腦袋問癩頭,為什麽不在這裏等待還要跑到下麵那麽遠的地方去,上遊不是也有葦子嗎?癩頭罵了他一句“蠢豬”後帶眾人分乘二隻船向下遊劃去,直到後來光腦袋他們聽到上遊葦子方向傳來陣陣槍聲後才清楚癩頭的用意,不得不佩服癩頭的頭腦。

過了三更,天色依然漆黑。這時,隻聽牛棚裏“嗵”地一聲響,那頭牛猛地倒在地上,“夜來香”的藥效來了。

盧杆與小林帶著一連長正一路奔來,畢竟小林沒有經過多少的訓練,身體漸漸地不支,盧杆照顧他也落在後麵。

一連長跑著跑著,看到跑旁河口上有一片茂密的蘆葦,示意士兵停止前進,命令二個士兵去蘆葦裏看看,但隔著一條水帶,無法靠近這片蘆葦。一連長把他們叫回,心想在這裏麵伏擊任何來往的船是再好不過的地方了,或許這些狗日的在這裏?他命令士兵一字排開,對著蘆葦叢開了火,有些棲息的鳥兒不知道怎麽回事紛紛揚揚掉落在水中死了,有些驚恐地叫著撲打著翅膀向空中飛去,悲鳴地盤旋在蘆葦上空。

急促的槍聲震醒了村裏熟睡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紛紛從**起來,以為日本人過來了,有些膽小的驚惶失措帶著一家人跑進了自家地窖,一些稍許膽大的人在隔著門縫朝外探看。

突如其來的槍聲把落在後麵的盧杆和小林嚇住了,下意識撲倒在地,捂著耳朵,槍聲沒有停,一連長他們打完蘆葦的這頭又返回朝另一頭的蘆葦叢猛烈射擊,射擊中,看到撲倒在地的盧杆和小林緊張害怕的模樣,哈哈大笑起來:“熊樣。怕,就回去,別跟著我們,來人,把他們送回去,省得老子操心。”

盧杆一骨碌從地上躍起,挺直身板說:“誰怕了,我也打過槍。”

“我知道,你們鄉下人啊就會玩銃那個玩藝,在我們北方那叫火炮子,比你們強多了。去去去,不陪你們玩,你們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去。來人,叫他們滾蛋。”

上來二個士兵將他們轟走了,盧杆窩著一肚子火,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小林無奈,跟在他的後麵。

一連長見他們走了,罵了一句臭小子後一聲命令帶著隊伍直朝牛棚方向跑去。

5就在盧杆被一連長激怒回去快到家的路上,遇到了李保長和水生,還有秋絲瓜和龔秋。原來,他們也聽到了槍聲,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李保長和盧水生擔心自己的兒子都過來了。見到心情不順的盧杆拉住他問是怎麽一回事?盧杆不開口,還是小林將情況說了。李保長和水生聽了哈哈大笑。

水生磕打著盧杆的腦門,說:“你啊,自己出了醜,還怪人家,我看,一連長罵得好,茄子一樣,還象什麽男子漢?”

盧杆辯駁說是第一次聽到不像銃的槍聲,要真到了戰場就會習慣的。水生一聽不高興了,罵他沒出息,想聽這種聲音,要聽這種聲音就得上戰場。

水生剛一說完就後悔了。今年上半年,耿營長的部隊招兵,盧杆想去,水生不同意,盧杆便找楊老師說,楊老師曾到過他的家做過工作,但水生就是不同意,就盧杆一根獨苗,盧家還要靠他傳宗接代,槍子不長眼,哪天兒子被撞上,他得後悔一輩子。他的心中就隻想讓兒子成為一個文化人,有學問的人,將來有出息去省城謀個有頭有臉的職位,他就心滿意足了。

這次狗伢子參了軍,老在盧杆麵前穿著軍裝甩來甩去,讓盧杆不舒服。

盧杆聽父親說到了要上戰場,高興了,他說要得要得。

一見兒子提起這件事就興奮,他揚起拳頭朝兒子揮去,被李保長攔住了。李保長連聲說:“細伢子不懂事,不懂事,你別朝心裏去,啊。不知一連長那裏的情況怎樣了,要不,我們去看一看?”水生一聽,順李保長的意下了台階,狠狠地瞪了盧杆一眼後就顧自往前走,李保長示意小林和秋絲瓜招呼盧杆一同前往。

天色已漸漸顯出白光。鳥兒在樹上飛來蹦去啾啾地發出歡快的咕鳴聲。

一行人來到了牛棚前,被眼前的情景給震呆了。

牛棚內除了一頭牛外,還躺臥一連長他們。盧杆他們不知發生了什麽?李保長他們一個個地搖晃著他們,沒有任何反應,就象睡著了似地打著鼾聲。水生看著周圍的情形,再看看牛棚旁一簇簇蔫蔫的草葉明白了。先前跟師傅學武時,師傅告訴過他,江湖上有一種迷魂藥,叫“夜來香”。施放出來的氣味帶有夜來香的芬芳,這種藥的最佳效果隻能維持十分鍾,過了便無效。盧杆他們在路上耽擱沒有受絲毫影響。這時,秋絲瓜才明白癩頭對“木弄子”說的東西就是迷藥。

令李保長更可怕的是發現他們的槍都不見了,忙叫大家去周圍找,可在附近尋了個遍,牛棚裏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著。水生說:“不要找了,肯定是癩頭他們拿走了。”

正如水生所說,槍確實是癩頭他們拿走了。就在他們離開牛棚正向下遊方向去的時候猛然聽到上遊蘆葦叢方向,也就是距牛棚不遠的河邊傳來了一陣槍聲,他們嚇了一跳,眾人冷汗直冒,心中慶幸走得及時。正當這些人誇獎癩頭時,癩頭對高個說:“高個,你們去牛棚那裏取槍,估計這時候他們全都睡了,木弄子,你說,是不是?”

“是。大哥英明。”站在他身邊的木弄子答道。

另一船上的高個領命帶人重新返回牛棚,果真見牛棚裏躺下了不少國軍,喜出望外,飛快地從他們身上、手中取下槍支,又飛快地跳上船向癩頭那裏駛去。

當癩頭看著手中的槍時,高興得二眼眯成了一條長長的線。但他不知如何用,其他人也是,隻有高個還略為懂一點。他把每支槍的彈匣取下,看到的都是空的,眾人傻眼了,垂頭喪氣將手中的槍丟入河中。高個懊悔匆忙中忘了搜身。癩頭拿著一連長那支駁殼槍準備丟棄時,看了一眼還是沒舍得丟掉,往腰裏一插,憤憤地罵了一句,狗日的。隨後往下遊而去。

此時,在牛棚周圍的人不知道癩頭他們的情況,也不知他們去了哪。秋絲瓜的船還停靠在岸邊。槍支的丟失,使每個人都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不知如何是好時,水生說:“既然這樣,我們先把一連長他們送到營房去,見見耿營長再說,反正省城的船也沒來。”

大家手忙腳亂把一連長他們抬上船。李保長和水生囑咐龔秋也上船去,幫一下秋絲瓜。水生看看天色,見離天亮差不多了問盧杆要不要去學校?盧杆說要去。李保長開口了:“隻怕秋絲瓜的船不能載你們過河了,沒時間,你們去下遊渡口看看有沒有船,有,就自己劃,沒有,就算了,今天就不要去學校了,折騰一整天,沒休息好,回家補睡去。水生,你說要得不?”水生沒回話,瞪了李保長一眼,他不願意李保長為他作主,徑自一人往回走去。李保長知道水生的脾氣也不理他。

盧杆說,今天非去學校不可。李保長說,那你們快去,看船在不在,路上小心點。我去追你老爹那條牛去。

6李保長說的渡口,周邊隻四五戶人家,都是靠作田而生,不會捕魚,他們從四川山裏逃荒過來,很少與本地人打交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歸,老老實實耕耘,收獲後再去廠窖集市上換一點生活品。李保長考慮到他們離秋絲瓜渡口太遠,挑著滿滿的東西太辛苦,征得村民同意,砍伐了幾棵樹做了一條劃子船給他們用。

船在,上了船小林搖著槳。天快亮了。

突然,盧杆發現前麵河上似乎有動靜,示意小林把船往有蘆葦的邊上靠,心中揣測是不是癩子他們一夥人,他跟小林說了,讓船靠葦子邊劃。

果真不錯,當他們劃到葦子中間時,是癩頭他們。這時又看見一條大船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裏,顯然是省城來的那條船,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一條大船。盧杆神經頓時繃緊,上岸報信來不及,如果動靜太大容易被癩子他們發現。怎麽辦?

此時,站立在船頭的紅姐披著紅色風衣,在清晨的風中,顯得從容舒展,微光中看不清她的臉,但從身姿上來看絕對是一個姣美的女子。她扯下頭上的風帽,一頭黑發傾泄而出,落在她的肩後隨風而飄,輕柔如水。望著前麵的湖水和周邊的蘆葦景色,似乎陶醉了,深深地吸了口氣,轉身向駕駛艙走去。

船頭和船尾站著持槍的國軍。

這一切被藏在葦子中的癩頭看到了,心裏暗喜道:看樣子老子不僅有橫財發還有豔福咧。他就等著“牛筋”把機器關了。

癩頭正想時,大船不動了。紅姐問船長怎麽回事?船長說,機器熄火了。牛筋上來告訴船長,機器壞了。船長說快點修好,牛筋又下去了。

“兄弟們,發財的時候到了,各就各位,按剛才說的做自己的事情,高個,你負責二個國軍。木弄子,開始行動。”癩頭見船停下高興極了。

木弄子悄無聲息潛入水中,被盧杆看在眼裏,心中一驚,不好,他們行動了。他對小林說:“快,向大船靠攏。”乘著癩頭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大船那,飛快地劃到大船的左舷。盧杆讓小林在劃子上見機行事,千萬別動。自己下得水中,向大船底遊去,搜尋了一會見木弄子正在銼著船底。盧杆二腳一蹬朝他遊去,一把將他的手緊緊地攥住。木弄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給驚嚇了,手一鬆,銼子落入河底,驚慌中掙脫盧杆的手遊開冒出水麵。這一冒,把癩頭他們嚇了一跳,同時也把大船上的哨兵驚動了,大喊一聲什麽人?手忙腳亂拉著槍栓準備射擊。說時遲那時快,高個的銃響了,船頭士兵被打倒,船尾聽到槍聲的士兵趕來也被高個打死了。頓時船上亂成一團。

癩頭他們大喊著朝大船圍去。

這時,盧杆從水裏冒了出來到了小林的船上,一個飛身踏在小林的腿上向船上一躍,穩穩地落在大船邊上,正準備彎腰把小林拉上來時,一支槍頂住了他的腦門。

持槍頂著盧杆的正是紅姐。盧杆怔在那裏不敢動,在小船上的小林見狀說道:“大姐,不要誤會,你搞錯了,我們不是壞人,是來救你們的。”

女子沒回答,一翻手開了一槍,隻聽一聲慘叫,緊接著一落水聲。原來從也左邊爬上來探頭探腦的高個被紅姐看見了隨手就是一槍,高個被擊中,落水喪命,嚇得正往船上爬的其他人魂魄飛上了天,一個個掉落水中。

紅姐飛快地又將槍口對準小林,一扣扳機,子彈飛了出去。就在女子對著小林時,小林見勢不妙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裏,子彈打穿了槳。見這個女子不問青紅皂白,盧杆也沒等紅姐用槍對著自己時,上前反手將紅姐的槍打落在地,用腳將槍踢到了一邊。

小林從水中冒出來,正沿船幫費力地爬了上來。

盧杆對一臉疑惑的紅姐說:“別怕,我們真不是土匪,相信我。從那邊上來的才是來搶劫你們的。”

紅姐突然憤怒起來:“我不信,我這裏死了這麽多人,我不信,你們這幫土匪!小小年紀就如此囂張。”欲去撿槍時,早被爬上船的小林抓在手中。

掉落在水中的混混們在癩頭的催促下又重新爬上了船。

“癩頭們上來了,杆子哥。”小林大喊道。

盧杆對紅姐說了一句:“你呆在這裏看熱鬧。小林,看著她,別讓她亂動。”說完迎著癩頭他們衝了上去。

紅姐這才明白盧杆他們是來幫自己的。她對小林說:“看著幹什麽?還不去幫忙?”小林忙擺手說道:“不,不,我不會打架。打架子事是我杆子哥的事。”紅姐看著小林滑稽的樣子心中覺得好笑,戲謔地說道:“你是男孩子不會打架?”

“大姐,別急,我杆子哥不會輸的,放心。”小林笑著說道。

“真沒見你這樣的兄弟,朋友打架,你卻看戲,哼!”瞧也不瞧小林一眼衝到了正在混戰中的人群中。小林聽了這句話,臉上憋得血紅,拿著槍不知道如何弄,幹脆把槍一丟,幫忙去了。

看著盧杆他們打得激烈,小林幫不上忙,倒是在混戰中被癩頭給逮住了,急得他邊大聲叫杆子哥快來救命邊奮力掙紮,一切無濟於事,他被癩頭扼住了脖子,動彈不得。

“盧杆,你這小鱉崽子,不要多管閑事,好不好?這裏沒你的事,隻要你走,我就放了他。”癩頭緊緊地用一隻手勒住小林的脖子,一隻手緊握那把沒有子彈的槍,對盧杆聲嘶力竭地喊道。

正奮力打鬥的盧杆聽到癩頭的喊聲,回頭看小林被癩頭給勒著,心中恨恨地罵著小林,真沒用的家夥。可罵歸罵,自己眼前還有幾個家夥要對付。不是他打不過他們,而是他不想傷害他們,即使與別人打架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任何一個人,父親告訴他習武是防身,切不可傷人,除非到了自己無法脫身而非傷別人不可的地步。

盧杆停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望著周圍的匪徒又望著身邊的紅姐。紅姐見出現了這種狀況,冷靜下來,勸說癩頭不要亂來。其實她後悔剛才的言語,把小林給激怒了,應該聽小林的話,讓盧杆去對付得了,不必摻和進來,或者把小林手中的槍拿過來,也能震得住目前陣勢,但拿槍不很現實,她的槍就在癩頭的腳邊。

“牛筋,過來,把槍拿去,把這個美女看好。事成後,讓兄弟們一起玩玩。”說完一腳將槍踢到了牛筋的麵前,牛筋戰戰兢兢地撿起槍,用槍指著那紅姐。

紅姐看牛筋撿了槍,心中終於明白這是一場裏應外合的搶劫。氣得臉紅紅的,怒火中燒,但又不敢對他如何,她清楚那把在牛筋手中的機頭是打開的,不敢輕舉妄動,她隻是厲聲道:“你這個見利忘義的家夥,你知道嗎?搶劫抗日物質是要砍頭的。”牛筋心中很害怕,強撐著臉嘿嘿地想笑卻笑不出地道:“沒辦法了,已經上了船,不幹也得幹。老板,怪不得我得罪了。”

“兄弟們,不要管他們,快去船艙裏搬家夥。”癩頭對那些還愣著的人大聲喊道:“這小子,這小娘們不會把你們怎樣的,他們敢動,我就殺了他。”

那些人一聽癩頭這麽一叫喊,膽也大了,抬腿就要往船艙裏跑去。

7一聲槍響把護送國軍士兵的人們震住了,李保長情知不妙,對水生說:“不好,八成是癩頭他們下手了。怎麽辦?”他們根本不會想到自己的兒子正在船上與他們幹上了,更不知道,小林正處在危險中。大家正顧慮中,水生想了想,說:“快,把船上的人搬到岸上,秋絲瓜你一個人劃船去報信,。”李保長連說好好好。他們三人將船上的人一個個地挪到岸上,秋絲瓜上船報信去了。他們三人在錯睡的士兵周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龔秋沉不住氣,說要去看看。水生拉住他吼道:“不要命啦,子彈不會長眼睛的,你死了,你媳婦怎麽辦,崽女怎麽辦?我才不會管他們咧。”見龔秋虎著臉,連忙又說道:“好好好,你去去去,如果死了,你堂客就把得李保長養著,還有兩個崽都把得他,正好他冒得堂客,去吧。”說完推著龔秋。李保長樂了,捅了水生一拳,說:“都什麽時候了,還開這個玩笑。別理他,老龔,誰都不準去,都在這呆著等耿營長他們。”

說曹操曹操就到。一陣馬蹄聲傳來,耿營長來了。

原來耿營長在營房裏正等著一連長的消息,他聽到了蘆葦叢那邊傳來的陣陣槍聲,心想他們一定是幹上了,那區區幾個小痞子怎會是一連長的對手,便帶著通信兵放心地到各連營房查哨去了。剛查完哨又聽到一陣槍聲,心中感覺不對,怎麽這時候還有槍聲?並且還是零星的槍聲。憑經驗與預感,覺得有點不對勁,想想一連長他們這時候也該回來了,去一連長房間不見人。於是,叫上二連長騎著馬一路狂奔而來。行至路上,聽到了秋絲瓜急促的叫喊聲。

原來正使勁劃船的秋絲瓜聽到了馬蹄聲,看到了他們便叫著他們。上岸後將情況向耿營長說了。耿營長一聽二話沒說揚鞭朝前奔去。

看著躺倒在路上的一連長和士兵們。氣不打一處來,踢了一連長一腳,這一腳沒把一連長踢醒,他依然一動不動張著嘴出著氣,打著呼嚕,睡得正香。

李保長和水生還沒有把情況說完,秋絲瓜喘著氣過來了,耿營長跳上船,讓二連長和通信兵騎馬同行。水生見秋絲瓜累得不行,就叫龔秋接替秋絲瓜,自己也跟著跳上了船,把李保長撂在岸上直跺腳大喊著:“你回來,讓我去,你回來,讓我去。嗨,老子等你回來,看我不收拾你。”

8小林的臉比先前憋得更紅了,不,應該說有點紫紅了,再不能拖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幫劫匪直向船艙奔去時,隻聽盧杆大喝一聲:“我看誰敢動!”話音未落,飛身而起輕輕地將腳掌往桅杆上一點,隨後一個大橫身,旋轉著向他們襲去,空中漂亮而灑脫的大旋腿,似一股強勁的疾風,雙腿急掃拂過他們每個人的臉部,轉眼功夫將那幾人全部掃入河裏,水麵上泛起幾堆水花,落水的人在河裏撲打著爭先恐後地向岸上遊去。盧杆這一擊,如閃電般明快,動作絕美,力度強勁,令在船上的每一位都驚呆了,個個泥塑般立在那裏。紅姐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心中一聲驚歎:好一個威猛少年。

小林盡管被癩頭勒著脖子生痛,還是硬硬地喊出了一聲:“太好了,杆子哥。”

拿槍的牛筋見了,嚇得要命,把槍一扔,叫了一聲”我的娘啊”“撲嗵”跳入水中,往對岸拚盡力氣遊去。槍正落在小林的腳下,他一踢,槍到了紅姐腳邊,她快速地撿起,對著拚命遊的牛筋開了一槍,打正了他的頭部,周圍的水成了一片鮮紅。

癩頭被眼前的變數嚇得身子像篩糠似的。以前雖說跟盧杆較量過,雖說輸了,但那時不服盧杆,隻是運氣不佳而已,被他們襲擊而將自己打敗。剛才上船後遇到盧杆也沒畏懼,隻不過拿他當一個小孩看而已。但萬萬沒想到盧杆的這一招確實讓自己驚嚇不已,口裏不時地大呼著天啊,神啊,地啊的,硬氣消了一半,尤其看到紅姐手不軟心不慈把牛筋打死後更是嚇得不行。癩頭手軟了,腿抖了,鬆開小林丟下槍向船頭跑去。

紅姐見狀,抬起槍對著他的背影就是一槍,但子彈在他頭上飛過,打了一個空,那時癩頭早就跳到了水中。紅姐緊跑幾步追到船頭朝冒著水花的地方和周圍又開了幾槍,直到水麵上冒出了一團鮮紅的血才罷手,子彈打完了,但湖麵上沒有出現癩頭的身影。

站在船頭的盧杆擔心癩頭沒有死,正要跳下水中去找他時,身後傳來了水生的嗬斥聲。原來,水生和耿營長已上了船。

被盧杆打入水中後一個一個的爬上岸時正被騎馬而來的二連長和通信兵逮了個正著,他們哼哧著,狼狽不堪地東倒西歪地咧呀著嘴。

“你小子,膽真大啊,學校不去,在這裏稱雄,老子今天非教訓你不可。”操起船上一根粗大的竹筒子向盧杆打去,嚇得小林趕緊閉上了眼睛。

但竹筒子還沒落下就在半空中被紅姐攔下了。

水生一看是一女子擋了他,心中大怒,厲聲道:“你是什麽人?走開!我打我的崽伢子,關你什麽事。”

紅姐嫣然一笑,說:“大叔,你先別生氣,打人也要弄清情況再打也不遲啊。”然後對著耿營長喊道:“耿營長,你說是不是啊?”

“是的,紅姐。”耿營長畢恭畢敬地回道,他認識她。

盧水生住了手,看看耿營長再看看那漂亮的女子,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竹筒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了。耿營長咧著嘴笑著對水生說,誤會了,誤會了。他把盧杆叫了過來,告訴他說,這是楊老師在長沙教的學生。他們聽了互相望了一眼又望了紅姐一眼後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隻是傻傻地望著紅姐笑。水生一個手掌輕輕地在盧杆後腦上拍了一下,說,還不拜見師姐,冒得禮貌的臭小子。他們這時才明白過來向那女子鞠了一躬,叫了一聲師姐。紅姐看見他們這樣樂嗬嗬地笑了起來,連聲說道有出息。

盧杆告訴紅姐說,楊老師就在我們學校,要不要去他那裏。紅姐聽了笑笑,說,不去了,這次來我也沒有告訴他,有時間再去拜訪他。

盧水生說:“你們這樣子怎麽去學校,回去換衣服去。”盧杆不肯,說是遲到楊老師會批評的。紅姐聽了,忙吩咐船工去艙裏找二套衣褲給他們,被盧水生阻止道,說:“這萬萬不可,這是抗日物質,怎麽能行。”

紅姐笑笑對水生說:“他們保護了抗日物質,對抗日有功,可惜不是個兵,如果是個兵我就叫耿營長給他們請功,少年可畏啊,不要再說了,大叔,怎不能讓他們渾身透濕去上課吧。”

龔秋接過話頭:“老兄啊,是這樣要得不,讓他們換上,回去也來不急了,這些我們拿回去洗了曬幹,然後再交給他們帶走,這樣都不虧啊。”

聽龔秋這一說,都哈哈大笑起來。耿營長說是個好主意,李保長連說要得,要得。水生想想說,這樣也好,這樣也好。還打趣龔秋五大三粗地也有心細的時候。然後和龔秋一起去幫船上的人收拾著,盧杆和小林隨船工進艙換衣去了。

耿營長與紅姐認識是楊老師的關係。他倆站在船頭上心照不宣。他們都是楊老師介紹進入革命組織的。

耿營長說:“昨晚接到團部電報,說是有一條重要的船經過這裏,原來是你們。”耿營長怪紅姐事先不與他聯係。紅姐說她不知道耿營長在這裏,要知道在這裏的話肯定會聯係的,主要是想走安全的水路,加上心急著趕往目的地。沒想到一時大意在這裏碰到了這些小混混,險遭不測。安慰了她幾句後,他讓紅姐暫且隨他一起回營地。紅姐答應他隻呆一頓早飯的時間。耿營長說沒問題。

換好衣,盧杆和小林告別紅姐他們上了小船。望著大船向村子的方向遠去後,正準備向對岸劃去時,盧杆看見盧葦背著書包從那條路上跑了過來,叫著哥哥和小林等等她。

即將快要到對岸旱,他們聽到了幾聲槍響。原來,耿營長他下得大船坐上龔秋的小船上了岸,以搶劫戰爭物質罪槍斃了木弄子他們。然後躍馬朝營地奔去。

在不遠處的蘆葦中冒出了癩頭,他沒死,隻是小腿中了槍。紅姐的船一走,他悄悄爬上了岸,一瘸一拐跑了。

9每天為了防備日機的偵察或者轟炸,村上的所有船隻白天掩蓋,晚上出湖。盧杆他們照舊去學校聽課,耿營長照舊按常規進行訓練,沒有戰事需要動用他們的部隊。

日本人經過白天的偵察,湖麵上沒有船隻出沒,以為中國人老實巴交很聽話,出來偵察的次數逐漸減少起來。畢竟燃油吃緊,何況戰爭到了膠著狀態,如今太平洋戰爭吃緊,那裏針對他們來說更是主戰場,精力放在那裏,集中有生力量對付盟軍,是他們迫在眉睫的事情。

日軍占據著江北,國民黨在江南的戰區有好幾個,日寇不想輕舉妄動,因為通向重慶無論是水路還是陸路都被國軍控製著,他們隻有製空權上的優勢,但也不可能天天用飛機將炸彈送到重慶上空。

殊不知幾個月後由戰火帶來的災難象魔鬼一樣悄然地降臨在這片美麗富饒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