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翎之前身曰大周,後世史稱前周。

大周本是一個實力雄厚的大國,由東海到沙漠無人之地,橫跨大陸的霸主。

它的周圍散碎地分布著北方草原和雪山的牧族各部,南海之濱山寨叢林之中的百越各部,海中島國上繁衍生息的南夷族群。

大周為男女共治,男女二帝共掌大權,各自以玄龍神與朱雀神為敬仰,牧天下之民。

大周帝位是禪讓製,不局限在二帝親生的孩子之中。需要培養繼承人時,便會由男女二帝親自指定宗族之中的適合人選,男性稱為龍子,女性稱為鳳雛。

然而百餘年之前,在一次動**之中,男帝和女帝的勢力發生了激烈的衝突。

權力中心位於大周西北的男帝勢力擁龍子為尊,吞並牧族而成祥麟。

大周原都城長安的女帝勢力將年幼的鳳雛推上了皇位,向東遷都於朱雀城,昭告天下諸侯,合力討伐祥麟。

兩股勢力對峙有三十餘年,平衡突然打破。

男帝勢力中雁氏一族忽然投南,接下來作為女帝方的助力,倒戈痛擊,徹底將祥麟流放於大西北貧瘠之地,劃定了兩國分界。

不久,女帝勢力中挑頭的陳翩,在雁北飛、公孫蒙、權子臻、方馥四位女家長的合力支持下,登基稱帝,改稱賀翎。

經過幾十年的戰爭,祥麟與賀翎消耗殆盡,百廢待興,遂默然停戰,雙方各自休養生息。

雙方都要按照自己的方式,重現大周盛景。隻是男女共治的平等景象再也不可能實現,演變為賀翎女尊男卑,祥麟男尊女卑。

當家的統治者不遺餘力地教化,生怕再現男女二帝離心離德的曆史,誓要將任何苗頭都扼死在搖籃中。

從大周裂國不到五十年時,兩個國家的平民已經再不知大周盛景。

賀翎男子身上的束縛增加起來,被百惡加身,被提防打壓,婚姻也再無自主,隻能被女子挑選。

祥麟女子像是被圈養一般,隻剩下孕育後代的作用,被動地以男子為天,困於後宅方寸,任男子生殺予奪。

這平靜而暗潮洶湧的對峙已經曆了百年之久,當今翎皇陳半雲已是第四代翎皇,而因祥麟叛亂在先,開國也早,當今祥麟皇已傳第十一代,皇位由高昶穩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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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勢,自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平治二十六年冬,祥麟忽然向賀翎邊關進軍。

祥麟鐵騎前赴後繼,由祥麟皇族子弟高致遠掛帥,直取祥麟與賀翎的邊界——賀翎鳳凰郡。

平治二十七年冬,鳳凰郡被祥麟大軍反複進攻,戰報發往朝中,朝臣為此戰是增兵防守,還是與祥麟全麵開戰,吵得不可開交。

太子均懿堅定主戰,連上三表,列舉祥麟之狼子野心的證據,力陳當前祥麟精銳盡出,需盡快調附近兵馬集中鳳凰郡。

然而時值海寇橫行,靖海將軍方耀親自在東海坐鎮;定國將軍陳淑予正在掃尾南沼戰事,聞戰而歸,卻因路途遙遠尚未回京;武洲侯公孫老將軍頑疾發作,命在旦夕。朝堂之上盡是文臣,群駁太子,主防守。太子獨木難支,親調自己的衛隊往北疆支援。

鳳凰郡大營最高主事是隻有從五品的昭烈將軍雁騅,手中權限不夠,無法從雲陽郡和武洲郡調來兵力,麵對祥麟的主力精銳,以少勝多,連連陷入死戰。

平治二十八年,昭烈將軍雁騅兵行險著,撤空鳳凰郡百姓,伏兵雁北關天險,轟山裂石炸毀雁北關,以數千殘兵殲敵三萬餘。雁北關從此成為亂石廢墟,封堵住祥麟進軍之路,也斷絕了祥麟軍改道武洲郡和雲陽郡的可能。

雁北關乃是高祖陳翩親自以雁家開國元勳雁北飛命名,是名將雁家的榮耀。雁騅被逼山窮水盡之後,竟以毀掉此關的代價,來避免江山易手的危險,雖孤注一擲,但也因此戰名垂後世。

就在昭烈將軍孤立無援之際,定國將軍歸朝,以平定南沼叛亂之功加封爵位,稱忠肅公。在京城隻停留數日,參加了一次朝議,便親率大軍北上,屯重兵於武洲郡,親自掛帥坐鎮北疆,祥麟強攻暫息。

平治二十九年春,鳳凰郡避戰亂的百姓分布在賀翎各郡,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流民傳唱殤歌,哀慟不絕,陰影籠罩著整個賀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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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禁宮之內,又是春夏相交的時候。

禦醫所藥房旁邊的有座小院落,原本應是禦醫所主管大夫的居所,一切布置也都是黃老禦醫住在此地時改造的,主管禦醫生活和研究醫術都在這裏,靜謐又家常。

小院子整體是端正的長方,建築都在四邊,讓出中間的空地。

正北的三間大屋透出陣陣藥味。這是內廷局為禦醫所特製的配藥房,用了白家工匠引以為傲的透心磚秘法,關上門窗也會一直透氣,且幹燥陰涼,主要用於陰幹成藥,有時候主管禦醫也會在房內調製秘方。

院子西邊一式三間,住著三品大夫鄭華銘。東邊一式三間,住著玉昌郡主陳逸飛。正門朝南,門兩邊是一間雜物室、一間男仆住的小房間。

院落中央放著用來蓄無根水的黃銅大缸,角落裏一座蓮花紋壓井可用來取出暗泉水。這地下暗泉和宮中浴宮芙蓉池同源,水質清冽,入藥極好。地上的槽子裏種著艾草,用來驅蚊蟲、辟邪氣。牆上安放著許多鉤子,用來扯繩晾曬整株的藥草或醫袍。晴朗的天氣裏,還可以將牆邊疊放的架子伸展開,用簸籮晾曬草藥切片和碎粒。

玉昌郡主陳逸飛已從稚齡之子出落成束發少年。

逸飛今日當值。一早便身穿醫袍從自己房間出來,先走到北屋窗下,細細嗅著裏麵的藥香。藥的轉化極好,他也放下心來,緩步來到禦醫所,抄錄昨日各宮中出診記錄和所開藥方。

賀翎絕少男性醫者,他又是皇室宗親,金枝玉葉。剛剛來當差時,頗有很多麻煩。

一開始無論他做什麽,都有人在外窺視,他本裝作不知,但窗下嘻嘻哈哈笑鬧之聲總是不停,他揮開窗驅趕那些無聊的宮女,她們卻總是撅著嘴道:“郡主不是醫官嗎,咱們是來看病的。”

逸飛為這樣的宮女“看病”多了,心中初始是極不願意的,可是時間一長,看熱鬧的宮女們不再覺得新鮮,便真的有前來看病的了。

宮女內侍之症,多為勞累所致,畢竟宮中差事不比外邊,由不得人想休息便休息,逸飛治療之後,便往往會想如何從根處杜絕病情,所以製了些適用於宮中作息的寧神養氣的法子,並相授給治愈後的宮人。

季節之交本是時疾高發之際,無論皇上、太子、郎官,還是禦醫們,年年到了這個時候,都嚴陣以待,但去歲至今年,宮人之中,隻有身子一向羸弱的些許人等染了微恙,大多宮人都平安度過。禦醫們初時以為是天時溫和的原因,逸飛卻自知是養身養氣之法見效,宮人們身體康健的結果。

宮人之間漸漸口傳起來,玉昌郡主醫術精絕,手到病除,又擅養生之道。他倒也無心隱瞞,卻也不多做傳揚。

這宮中看似封閉,實則耳目相通,想知道的人自會知道,各人有各人的法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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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禁宮,承明宮攬星閣。

攬星閣中有高樓,樓上暮春的微風自比其他宮院暢快得多。兩位品階最高的太子郎官相對而坐,身邊宮女小心烹茶相奉。

五品蒙訓公孫裕傑把盞沏茶,對麵六品修儀權靈竹,兩人已陪伴太子多年,褪去了少年的稚氣,逐漸現出青年的沉穩之像。

太子後宮席位漸滿,總有青蔥少年,但太子對二人盛寵不衰,如後宮中雙星閃耀,太子郎官之中人人豔羨。

靈竹搖著牙扇,悠悠道:“想必你也知道七八分,有這麽個人在宮裏開始顯露出來,隻不知是什麽心思。”

裕傑了然:“你是說那禦醫所醫術精妙的玉昌郡主麽?”

靈竹嗤道:“這盛名之中必有水分。禦醫所那些老女人,多少年也沒控製住的季節交感時症,玉昌郡主一個束發兒郎便能使其消弭於無形?是禦醫所玩忽職守,還是玉昌郡主天賦異稟?”

裕傑也輕輕一笑,道:“隻怕你說到了點上。這不是禦醫所的人無能,隻是,宮中若沒了病,她們幹什麽去?而以玉昌郡主的身份,沒必要以中庸之道做事,再說,他之出身……那位殿下也不是低調之人。”

靈竹將茶杯拿起淺飲,又放下道:“禦醫所屍位素餐之人多了,倒還有一事。自從鄭大夫毛遂自薦,以行針導氣之法控製住了太子殿下的頑疾,禦醫所各個想出人頭地。這兩年新入宮的郎官們也都是些不安分的家夥,本來他們隨意跳彈,我一向懶得入耳,隻是他們那些亂七八糟的點子,也實在不像話。”

裕傑眼睛眯起:“哦?”

靈竹道:“你竟還沒發現?”向一旁的宮女吩咐了幾句。

那宮女應了,轉身走下樓去,不一會便捧著一個赤銅的博山爐上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