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再起

風吹著花搖曳著,空氣裏飄滿了淡雅的花香,以及,一陣伴著花香的血腥味。幾個花女站在官道上,臉色煞白,其中有兩個尚還在溝渠旁嘔吐,就是時常見到屍體的官差,也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隻有燕三白一人還麵不改色的蹲在屍體旁,伸手探了探溫度,“還是熱的,死了最多有半個時辰。”

視線右移,屍體的旁邊有一把沾著血的鐮刀,樣式普通,半新不舊,花女們的花籃裏每個都有一把,想要找出來源是不可能的。

地上有很多腳印,全都踩亂了,也無法追查。

忽然,燕三白注意到了死者嘴裏塞著的東西,伸手抽出來一看,是一塊刺繡手帕 。

“唔……”旁邊的官差紛紛露出惡心的表情,蓋因那白色手帕上沾著血又沾著口水,實在惡心。

“這是凶手的東西嗎?”零丁忍著惡心問。

燕三白沉吟道:“也不一定。不過既然你問了,就幫在下去查一下吧。看這刺繡的樣式很少見,應該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的,不難查。”

“呃……”零丁摸摸鼻子,餘光瞥見自家主子那幸災樂禍的樣子,很勉為其難的捏著手帕一角把它接了過來。

李晏拿出自己的手帕遞給燕三白讓他擦手,“這個程睿上過秦桑的畫舫,我原先想找他過來問話,卻沒想到他在這裏被殺死了,凶手不是一般的大膽。”

“兩個死者都上過畫舫,這會不會是他們的共同點?”零丁忽然靈機一動。

李晏挑起了眉,“誰跟你說李潛上過畫舫的?”

“不是王爺你跟程睿說的麽……”

李晏嘴角一勾,又露出了方才麵對程睿時那種冷酷殘忍的笑,“這叫兵不厭詐。”

燕三白聽著主仆兩對話,不禁莞爾,道:“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這裏離畫舫隻有一點點距離,周圍又有很多花女,凶手若無其事的在這裏殺人,稱得上膽大心細。”

周圍人頓時覺得一陣膽寒,想想看,在這麽漂亮的花田裏,眾目睽睽之下拿鐮刀把人砍成這樣,簡單的就像是在砍柴。

零丁忽然想到個關鍵,“燕大俠,這凶手不會是個女人吧?你看,她能混在花女裏不被發現,而且力氣也不大,還不擅長使刀。”

李晏說:“如果凶手是個女人,確實符合這些條件。那殺秦桑的人呢?一個力氣不大的女子,怎麽能把人搬到屋頂上去?”

燕三白卻搖搖頭,“零丁說的很有道理,而且我們現在並不能確定,殺死秦桑的,跟殺死李潛和程睿的是同一個人。”

李晏想了想,確實,他們都走入了一個死胡同,誰說這三起命案是同一個人幹的,或許,是有人在為秦桑報仇,也或許是在利用她的死掩人耳目。

思及此,他問道:“現在是午時了,你用過飯了嗎?”

“啊?”燕三白愣住。

零丁也愣了,他還以為主子難得深沉的在思考什麽大問題呢!

一眾官差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旁邊就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呢,居然在這裏討論吃不吃的問題,嘔……感覺今天一整天都吃不下飯了。

零丁也這麽覺得,所以他選擇了去查手絹的事,而李晏帶著燕三白上了畫舫,吃飯。

看燕三白吃飯是一件很怡情養性的事情,那細嚼慢咽、認真文雅的樣子能看得人胃口大開。那個無臉書生的屏風就放在八仙桌旁,燕三白時而瞄上一眼,一邊吃,腦子一邊轉啊轉。

他集中思考的時候嚼東西的速度就會變慢,靈光一現的時候就會不自覺的睜大眼睛,還有點高低眉,想不出來的時候,會皺皺鼻子。

他太入神,連李晏在對麵看了他半天都沒有發現。

驀地,他放下碗筷,問:“這附近有什麽廟嗎?”

“有啊,靈覺寺,就在西山。”李晏一點即通,“你覺得秦桑有可能在那裏與人會過麵?”

“嗯,從唐修文的供詞來看,秦桑曾經把他當作過董郎,那她也可能把曾經接觸過的男人都當成董郎來看,但因為某些原因,她發現這些人與董郎相去甚遠,所以又分開了。”

李晏點頭,“這樣也說得通,不論是李潛、程睿還是唐修文,都有一個共通點——他們都是秀才,這一點跟董郎一樣。”

“而秦桑出事前,曾跟秋蟬說過,‘董郎終於來找她了’,聽這句話,她似乎很肯定這個人就是她要等的人,那這個人必定比其他人更符合董郎原本的樣子。”燕三白把碗裏最後一口飯咽了下去,“在話本裏,董郎跟小姐初遇的地點就在一座寺廟裏,我想去那裏碰碰運氣,或許找到這位‘董郎’,整個案子就能迎刃而解了。”

如果說李潛和程睿的死還可以用血字來說明,那殺死秦桑的動機是什麽?秦桑死前最後接觸過的人極有可能就是這個‘董郎’,真相隻有他才知道。

“不過,”燕三白說:“在此之前我想先見一見小月。”

小月是秦桑的貼身丫鬟,原本燕三白第一個要找的便是她,可是老鴇九娘說小月因為目睹了秦桑的死亡,受了驚嚇,被相好的接回去了。

當然,以九娘的口吻,那是小月的姘頭。至於這姘頭的身份,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沒想到吧?”李晏親自在前麵帶路,“元家公子也算是個良人,也不知道他跟小月怎麽看對眼的,我去長安前秦桑跟我提起的時候,也覺得挺驚訝。畢竟小月是淺絳樓的婢女,元易青卻是個前途無量的讀書人,還尚未婚配,他能真心接納小月,也是難能可貴。”

元易青就是先前燕三白去過的元豐包子鋪老板的兒子,那日遠遠看過,元公子長得眉清目秀,給人的印象確實很好。若他跟小月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倒是成了秦桑不能成之事。

元家的宅子就在包子鋪後麵,元氏老夫妻兩個還在鋪子裏忙,李晏就直接敲開了元家大門。

開門的是個老仆,元家不大,老仆平日裏也就幫忙做些掃灑,讓元易青能安心讀書。

老仆一見是洛陽王來了,忙將人迎進去,然而他正要大聲喊少爺時,燕三白卻攔住了他。

“老人家不必麻煩,我們自己進去便是。”

李晏遞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燕三白不動聲色的往屋裏看了一眼,率先走了進去。李晏隨即心領神會的一笑,拿著折扇的手背在身後,也走了進去。

堂屋裏,一男一女正在吃飯。男子眉清目秀,氣質溫和,正是那日所見的元易清,而旁邊的女子雖不是沉魚落雁之姿,但也稱得上小家碧玉,一雙漂亮的眼睛讓平凡的臉生動了許多,隻是眉宇間稍有病色,她正給元易清夾著菜,溫言軟語的讓他多吃點。

兩人之間話不多,但此間溫情,卻是羨煞旁人。

“咳。”燕三白咳嗽了一聲,這才走進去,“兩位,打擾了。”

兩人聞言看過來,那女子自然便是小月,她不認得燕三白,但是一眼就看到了燕三白身後的李晏,連忙驚喜的站起來,“王爺!”

元易清也趕忙站起來行禮,“不知王爺光臨寒舍,學生有失遠迎。”

李晏擺擺手,“無妨,倒是我倆在用膳之時叨擾,多有不便。這位是燕三白燕公子,想必你們也知曉我們的來意罷。”

李晏開門見山,元易清和小月對望一眼,臉色都變得有些沉重起來。小月的眼裏流露出一絲悲色,“其實就算王爺不來找,吃過這頓飯,易清也要陪我去找您的,小姐如今還躺在衙門裏屍骨未寒,我……實在是……”

“小月,你身體還未好,先坐下來說話吧。”元易清體貼的扶著她坐下,又招呼著李晏和燕三白,親自端來了茶水。

“小月,你能回憶一下,秦桑姑娘死前,可有什麽異常嗎?”燕三白問。

小月搖搖頭,“說異常,倒也不是沒有,可是小姐她時常把那個董郎掛在嘴邊,好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叫人實在分不清楚到底什麽時候才是異常,這一點王爺應該也知道的。”

李晏點頭,示意她說的沒錯。

“隻不過最近,小姐提起董郎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她好像變得很興奮,連胭脂水粉用的次數都多了起來。易清不久就要為我贖身,我看到小姐這樣,還以為能放心的走了,可沒想到……”小月說著,眼眶就紅了起來,眉間的病色更深了一分。元易清在她身旁扶著她的肩,以示安慰。

“王爺,燕公子,小月與秦桑姑娘情同姐妹,這次她出這麽大的事,小月心裏亦是悲痛萬分,何況她還親眼目睹了那一幕。”元易清語氣誠懇的道:“雖然我們能做到的不多,但請兩位一定要盡快破案,還秦桑姑娘一個公道。”

“元公子好像很篤定,秦桑姑娘是被殺的?”燕三白忽然問。

元易清怔了怔,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小姐是不可能自殺的!”小月略顯激動的看著燕三白,臉上浮現出兩抹病色的紅暈,“燕公子,你一定要相信我,她前段時間那麽開心,我已經好久沒看到她笑得那麽開懷了,怎麽可能就這樣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燕三白連忙出聲安慰,“小月姑娘,你莫要激動。王爺與你家小姐也是知交,若秦桑姑娘不是自殺,我們一定會查出真凶的。”

“是啊,”元易清也安慰道:“燕公子名滿天下,有他在,秦桑姑娘定不會冤死的。你莫要激動,對身體不好。”

小月這才稍稍平靜下來,燕三白便又問:“小月姑娘,你可還記得那天的情景?房間裏那些蠟燭,是何時點燃的?”

“那天我與易清有約,所以一早便出了門,我回來時……就看見小姐墜樓了,那時蠟燭已經全點上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何時點上的。”

燕三白點點頭,隨後又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正要告辭之時,似是又忽然想起了什麽,問:“秋蟬,她跟秦桑姑娘關係一直不好嗎?”

小月愣了愣,偷偷看了一眼李晏,才道:“是啊,秋蟬姑娘好像不大喜歡我家小姐,但爭吵卻是不曾見,隻是平日沒什麽來往。燕公子這麽問,可是秋蟬姑娘她……”

“哦,沒什麽,我隻是隨口一問。”

出門之時,李晏問:“如何?”

燕三白搖搖頭,“現在還看不出什麽,我們先去靈覺寺走一遭吧。”

聞言,李晏拿折扇錘了錘肩,抬頭估摸了一下時辰,道:“那便先等等吧。”

“等?”

“等馬車啊。”李晏回過頭來衝他眨眨眼,“本王從昨日到現在都沒有闔過眼,也就是你燕大俠,可一點兒都不心疼。”

燕三白摸摸鼻子,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便不接了,他轉而道:“秋蟬姑娘似乎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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