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怎麽樣,那位小姐不會就是殺人凶手吧?難道是情殺?”零丁摩拳擦掌,“要不要我再繼續追查下去?”

燕三白卻搖了搖頭,“不必了,那位小姐不會是凶手。”

“啊?那凶手為什麽會用那位小姐的手帕?”

“那是死者的罪證。”燕三白斂眸,轉身繼續往淺絳樓走。

零丁摸摸腦袋不明所以,因著心裏好奇,索性也不回王府了,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淺絳樓前,燕三白卻又倏地停了下來,零丁一個沒刹住,差點撞到他背上。

“怎麽啦?”零丁問。

燕三白嚴肅的回過頭,道:“我從二樓進,你從正門吸引注意力。”

說著,他拍了拍零丁的肩,眨眼就跑走了。零丁就看著他在前麵拐角處一躍而上的飄逸身影,張大了嘴好一陣無言——他原以為……隻有他家王爺才會這麽坑他。

哎,罷了罷了,反正被坑慣了。零丁這樣想著,懷著犧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偉大情懷從正門走進了淺絳樓。

可是,沒有人理他。

大家都對他這張臉太熟,長得又不是很有特色,端茶的小哥轉頭看到他,也隻是‘喲’了一聲。

零丁:“…………”

燕三白已經成功避開所有人的視線,進到了樓裏,然後無聲無息的到了第四層。在淺絳樓裏,越受歡迎的姑娘住的越高,秦桑在最頂層,秋蟬就在她下麵。據說有很多客人都喜歡她嘴毒。

燕三白想,這真是奇怪的嗜好。

“篤、篤。”

“請進。”房裏很快傳來回應,燕三白推門進去,就見秋蟬獨自坐在桌旁,桌上放著一碟瓜子和兩杯冒著熱氣的茶。

秋蟬笑語盈盈的看過來,伸手,“燕公子,請坐。”

燕三白坐下,看著推到自己麵前的茶杯,“你早知道我會來?”

“是啊,你們懷疑我咯,遲早要來找我。”

“一般的凶手不會像姑娘你這麽坦**。”

秋蟬輕笑,“那這是不是可以打消你的懷疑?”

燕三白搖頭,“不可以,秋蟬姑娘你若是凶手,那便不是一般的凶手。”

聞言,秋蟬掩著嘴笑得開心,“燕公子你嘴倒是挺甜,這話我就當你是在誇讚我了。”

“秋蟬姑娘,那能不能請你回憶一下,在秦桑姑娘死前大約一個月之內,到底有沒有人接觸過她?”

“一個月之內?那就是王爺咯。”秋蟬不假思索的答道。

“不是,除了王爺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不是直接接觸的她也可以。”燕三白耐著性子問。

秋蟬又蹙著眉想了想,“那便隻有小月那個相好的了,他來過幾次,不過這人臉皮薄,不肯進這煙花之地,都是與小月在後門口見麵的。我看呐,他是有賊心沒賊膽,假正經。”

“除此之外再無他人了嗎?比如,賈樂。”

“哈,你說那個賈樂啊,他早不來啦。”秋蟬笑道:“秦姐姐吩咐不讓他進來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麽。不來也好,若是耽誤了他的功名,刺史大人還不得找我們拚命。”

燕三白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又問:“姑娘可是會武功?”

秋蟬眨眨眼:“是啊,小女子猶擅輕功,燕公子可要和我比比?”

燕三白微笑著拱手,“這就不必了,在下還有事,這便告辭。”

秋蟬送他到門口,倚門調笑,“公子也忒無情趣。”

燕三白隻得摸摸鼻子。

零丁在門口等著,見燕三白出來又趕忙迎上去,態度比對他主子殷勤多了,他自小的夢想就是當個像燕三白這樣的江湖俠士,所以他堅持叫燕三白‘燕大俠’。

“燕大俠,我們現在去哪兒啊?”

“你認識當地的青皮嗎?”燕三白忽然問。

零丁愣了愣,道:“當然,當年王爺初來洛陽時狠狠拾掇過他們,他們現在都管王爺叫大神。”

“大神?”燕三白少見的露出了疑惑。

“原本是叫爺爺的,可這樣的話他們不就平白無故的占了皇家的便宜?”零丁道:“燕大俠,你如果有事兒找他們,隻要報我們家王爺的名號就行了。”

燕三白忍著笑,“這樣也好,你幫我個忙,托他們去找找賈樂,不過得偷偷的行動,找到之後也不要聲張。順便,在尋找的同時,讓他們散播消息出去,就說賈樂也被殺死了。”

“是又要像上次對付陸苓歌那樣布局嗎?”

“布局還談不上,隻是尋求一個破局的點罷了,這叫兵不厭詐。”

零丁歪過頭想了想,這句話怎麽那麽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啊。不過他一時想不起來,也就不想了,略興奮的道:“那我馬上去辦!”

本地的地痞流氓是最能深入到大街小巷犄角旮旯裏的人,他們能變成一滴滴細小的水滴,潛入洛陽這座大河裏。

街邊的小販依舊在吆喝之餘說著最新的逸聞,茶樓裏的客人們在高談闊論,已經從花魁的死談到了如今的朝廷,然而很快,當街邊的一片樹葉落下,一個眼神交匯,一次擦肩而過,新的逸聞又將鋪陳開來。

而燕三白轉身回了王府,洗洗睡了。謊言是否能拆穿謊言,或許明日太陽升起之後才能揭曉。

回到王府,阿蒙正站在門口等,雙手插在衣袖裏像位老公公,“燕公子,你可回來了,快進來吧,王爺已沐浴更衣,就等你一起用晚膳了。”

沐浴更衣?燕三白跟著他進去,七拐八拐繞過好大一個前院,才走到進膳用的廳堂。第一眼看到裏麵站著的人時,燕三白差點沒認出來。

那人很高,身材修長,穿著一身周正的黑衣,大紅滾邊,及腰的黑發垂下來披散在肩上,看起來濕濕的。他正在打量桌上的菜肴,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拿著白瓷勺子舀了舀湯,而那隻拿著勺子戴著黑玉扳指的手,比那白瓷還要白。

忽的,他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看,笑問:“怎麽不進來?”

燕三白還是頭一次看到李晏穿大紅以外的衣服,黑色沒能掩蓋他的灑脫之氣,卻也突顯了幾分莊重。

“我實在忍受不了了,便先去洗了個澡,燕兄不介意我這樣與你進膳吧?”李晏問。

“王爺請隨意。”燕三白是客,當然不會介意李晏是否披頭散發,而且……說真心話,李晏著披著頭發,鬢角濕潤的樣子,著實當得起‘美人’二字,難怪那些畫像會賣的如此之好了。

吃過晚膳,燕三白本來要去睡了,他今天早上沒有睡好,此刻精神欠佳。不過李晏卻攔住了他,一雙星目看著他,“陪我喝幾杯可好?”

燕三白是典型的不知該如何拒絕等回過頭來時發現拒絕已經晚了的人,於是等他想嚴詞拒絕時,他已經跟李晏坐在湖心亭裏飲酒賞月了。

當然,燕三白仍是拒絕喝酒的,李晏也不強迫他,他無酒不歡,無琴不樂,既飲酒又彈琴,還有‘美人’陪伴,人生何其暢快。

李晏隨手起了個調,隨興所至,然而昔日曠達的琴音在今夜也染上了些許悵然。曲不成曲,隻是一些零碎的調子,就像流星一般劃過李晏的腦海,然後不經過任何的修飾,就從指尖流淌而出。正如他因失去一位友人而感傷的心情一樣,他仍是他,佻達依舊,可心裏像是堵了什麽,不宣泄,不快意。

忽然,他停下來,輕輕按住琴弦撫平那躁動,說道:“零丁說你交代他去找了青皮,可是有什麽線索了?”

“線索算不上,倒是有些猜測。”燕三白道:“王爺可曾想過,秦桑姑娘的頂樓雖不常有人踏足,可若有什麽動靜,樓下一定能聽見。可是直到她墜樓身亡,樓內都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不對勁,秦桑姑娘也沒有發出任何求救的聲音,而且那一百零八根蠟燭,一□□燃需要耗費的時間並不短,如此可見——”

李晏接道:“殺害她的人,很有可能與她相識。”

燕三白點點頭,“所以我讓青皮把賈樂被殺的假消息放出去,就是想看一看凶手的反應。如你所言,賈樂是個癡情種,他雖然跟秦桑姑娘接觸過,可並不應該被劃分到負心漢中去。凶手聽到人死了,卻不是自己殺的,難免會胡亂猜測。”

李晏摸著下巴,問:“凶手不會將計就計把賈樂也殺了嗎?”

燕三白搖搖頭,“先不說他找不找得到賈樂,他完全沒有理由殺他。”

“為何?”李晏不認為這等窮凶極惡的凶手會姑息一條人命。

“因為沒有罪證。”燕三白的語氣卻很篤定,“他現在的路子完全是按著話本裏所寫的詛咒來辦事,殺死負心漢,取其心髒,若他殺了並不是負心漢的賈樂,豈不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程睿的手帕便是他的罪證?”

“嗯,其實他的罪名與李潛一樣,他與秦桑交好,卻又與別家的小姐暗通曲款,正如李潛看上去老實人一個,卻一麵與青樓花魁來往,一麵又往家裏娶了一房嬌妻。若在尋常青樓女子眼裏,這算不得什麽,可秦桑姑娘不同,她對於董朗的執念已經深入骨髓,她如此渴望一個如書中那般重情重義的男子,對程睿與李潛,自然失望之極。”

“確實,若是秦桑的話,縱使死,也不可能與其他女子分享一個男人。”李晏重又笑了笑,與燕三白說話,他那不疾不徐緩緩道來的語氣總能把你心裏那份焦躁撫平。

他站起來,“時間也晚了,回去睡罷。”

燕三白也確實乏了,正要起身,卻不料燕三白走過他的時候,忽然突發奇想,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好好查案,抓到凶手,本往請你去閆陽樓吃上好的席麵。”

燕三白:“…………”

在下其實,並不貪吃。

作者有話要說:寫慣了一塊西瓜皮滑到哪兒是哪兒的文,寫推理還是有點卡……

PS:因為是推理文,看到評論總是不知道該怎麽回,怕一不小心就劇透了什麽的,畢竟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所以評論的話統一等到謎團解開的時候再回,讓我們保留一點點懸念~~~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