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在乎

/ 丁立梅/

晚飯後，去步行街散步。我喜歡那裏幹淨的路麵和道旁的綠樹紅花，還有極具人文氣息的文化廣場。每天晚上，那裏總聚集著一群又一群人，隨著音樂翩翩起舞——這是小城近年興起的一項運動。吃飽喝足的人們，想著要健康了，於是紛紛走上街頭，跳舞健身。

孩子們在溜冰。他們小小的身影，小魚一樣的，從我的身邊遊過去，再遊過來，歡叫聲此起彼伏。走近這樣的人群，我極容易想起一個詞，這個詞叫其樂融融。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他，迎麵挪來。是的，是挪。因為他一步移不了兩寸，腰傴僂如彎弓，讓人擔心隨時會折斷。璀璨的路燈，照在他一張愁苦滄桑的臉上，仿佛跋山涉水。他肩上扛著個破麻袋，不知裏麵裝著啥。一隻手從破舊的衣袖裏伸出來，手掌向上，朝著路人，不言不語。可全部的肢體語言分明在說，行行好吧，給我點錢吧。

這樣的老人，每個城市街頭都有。這世上，富足與貧苦，幸福與困厄，永遠都是相對的。

路人有的避他而走，有的視而不見。廣場上，跳舞的人們依舊在跳舞，“小小的一片雲呀，慢慢地走過來，請你們歇歇腳呀，暫時停下來……”歌曲節奏明快，跳不盡的歡樂。孩子們依舊在溜冰，你呼我喊的。我身邊的朋友牽牽我的衣角，朝他努努嘴說，別理他，這種人見多了，說不定是騙人的。

我於是避開那隻試圖伸向我的手，走遠。心裏卻極度不安，我不知道為什麽不安。我立定，回頭望，他還徒勞地伸著手，朝著路人，手掌向上。一晚上，不知他能討回幾塊錢。我踟躕了一會兒，終於折回去，在他伸出的手上，輕輕放上10 元錢。

朋友對我的行為大不屑，她說，如果他是騙子，你給他錢是助長了他。如果他不是騙子，你給他10 元錢能幫他什麽呢？明天他還是要露宿街頭。再說，每天都會遇到這樣的人，你幫得過來嗎？

我承認朋友說得對。但10 元錢畢竟可以買到兩大碗麵條，可以買到五瓶礦泉水，可以買到一把擋雨遮陽的傘——有總比沒有好。

想起一個舊故事來：暴風雨狂卷過後的海邊沙灘上，擱淺著許多條小魚，小魚們奄奄一息。一個小孩，不停地撿呀撿，把撿到的小魚扔回大海裏。旁邊有個散步的男人，站著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走過去提醒小孩，說那兒有成百上千條小魚，他救不過來的。誰知小孩頭也不抬地回他，我知道。這讓男人驚訝得不得了，問他，那你為什麽還在扔呢，誰在乎？

小孩並未因此停止他的“救援”，他撿起一條魚，扔進大海，說，這條小魚在乎。再撿起一條，說，這條也在乎……是的，這條小魚在乎。我們再怎麽張開雙臂，也庇護不了所有的饑寒，但我們足可以在我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搭出一片溫暖——給人一杯水，一碗飯，一件衣，或者，僅僅是送上一朵鼓勵的微笑。

那或許正是他人的活命之源，他會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