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大約兩個月後, 那副《街角》居然以一個不錯的價格賣了出去,甚至在圈內收獲了不錯的評價。

阮眠收到消息時高興的手舞足蹈, 裹在厚厚的羽絨服裏, 差點把自己絆了個跟頭,一秒都等不得的給江頌打電話,“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江畫家,你可不能得意忘形哦, 我們要鑽研打磨再接再厲!哈哈哈哈哈……我眼光真好!”

江頌,“……”

究竟是誰的狀態看起來比較像得意忘形?

對於江頌和阮眠那檔子事,江爸江媽一直沒有最終表態,但也沒再出麵阻撓, 中間阮眠和他們遇見過一次,江昊安還好, 尚能維持體麵的禮貌,文姿儀可就給不出好臉了。

阮眠坦然的很,也並不介意,他明白一切都需要時間來平複, 隻能讓他們一點點慢慢接受。

然後扭臉就把壓力給到了江頌,和尚念經一樣鞭策江頌好好工作,他可不想當什麽當代蘇妲己。

轉眼間冬至, 在北方紛飛的大雪中, 阮眠得到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媽媽的腎·源配型成功了。

他不知道這一年是怎麽回事,好像老天爺把他前半生缺失的東西一筆清賬,還附贈了二十多年的利息。

阮眠一刻不敢耽誤的請假回家接了老媽, 江頌非要和他一起, 阮眠拗不過, 黑著臉幫他搬了一堆堪比下聘的見麵禮。

結果等到小江總和丈母娘正式見麵時,居然緊張到話差點沒說利索。

阮眠抱著棉花糖看熱鬧,幸災樂禍的喊著“天道好輪回,看看老天饒過誰”。

阮眠一向是個樂觀的人,他也清楚腎髒移植配型五個點有多麽罕見,而且江頌還給找了最好的醫生,這已經是人力範圍內能做到的極限了。

可手術開始時,他還是緊張到坐立難安,揣著滿腦子的不踏實來回踱步,眼巴巴的盯著手術室外的指示燈,連出去抽根煙放鬆一下都不敢。

手術做了多久,江頌就陪他在手術室外等了多久,聞訊而來的易修打包了一堆食物,可阮眠哪裏有心情吃。

直到手術中的紅燈熄滅改為綠色,醫生和醫護人員走出手術室,告知腎髒血運恢複,沒有缺血壞死現象和急性排異反應,手術非常順利。

阮眠這才像被抽掉了所有精氣神,疲憊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眼前一黑,歪倒在江頌懷裏直倒氣。

“這人情指定是還不起了,下半輩子賣給你吧,你看看夠不夠數。”

江頌揉了他一把,笑他傻氣,“你是無價之寶。”

*

江頌用鈔能力安排了一間豪華單人病房,找了最好的護工,幾乎每天都來探望丈母娘,勤勤懇懇,隔三差五搜羅一些書給她打發時間。

期間江願也來過幾次,帶著小開心果叮當,陪阮媽媽說話聊天。

江昊安和文姿儀雖然沒有露麵,但也讓人送了好些補品,算是聊表心意。

休息日,阮眠趴在小桌子上畫圖,江頌在一旁削蘋果,阮媽媽擱在床頭充電的手機突然響了,是條微信消息——“今天感覺怎麽樣了?”

阮眠伸頭一看,欠欠的“嘿嘿”了一聲,“許叔叔呀。”

阮媽媽有點不好意思的剜了他一眼,拿起手機,眼角漾開淺淺的笑紋。

病房窗明幾淨,護工收拾的很勤,幾乎沒有醫院獨有的那種壓抑氣味。

床頭放著剛插好的香水百合,花瓣上的水珠搖搖欲墜;小小的茶幾上擺滿了各路人馬送來的果籃牛奶滋補品。

阮眠起身伸了個懶腰,捶了捶肩膀,朝江頌比了個抽煙的姿勢,“我想出去快活一下,一起不?”

江頌把蘋果切開,遞給阮媽媽的同時拒絕了他,“不去了,兩個人都抽煙味太重。”

阮眠悻悻的溜了,頭頂支著一綹呆毛,出門正好遇見前來探望的嚴瑾和耿灣灣,他把人一摟,三道身影勾肩搭背,一起消失在了玻璃視窗外。

江頌收回視線,眼底盛著未散的光和溫柔。

阮媽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輕歎道,“我們家阮眠啊,大大咧咧的也不細心,嘴還貧的要命,你多擔待著點。”

江頌一愣,隨即唇角勾起微揚的弧度,“沒有,他很好。”

窗外參天的枯樹上掛著未消的殘雪,冰淩綴在屋簷上,被初霽的陽光照的晶瑩剔透。

屋內暖意融融,阮媽媽靠在病床暄軟的枕頭上,莞爾而笑。

她的兒子,眼光和運氣都比她要好。

大約二十分鍾後,阮眠重新出現在門口,把嚴瑾和耿灣灣往裏一推,衝江頌招了招手。

江頌一頭霧水的跟他出去,一直走到長廊盡頭的拐角處,阮眠才神秘兮兮的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絲絨小盒子。

“本來想等回去再給你的,剛才灣灣帶來了,我就有點憋不住。”阮眠獻寶一樣打開盒子,得意洋洋,“怎麽樣,阮大師親手設計,獨一無二。”

盒子裏是一對情侶戒指,市麵上沒見過的款式,簡單大方,小心思全藏在細節處。

也不等江頌回答,阮眠抓起他的手,拿戒指朝無名指上套,嘴裏念念叨叨,“戴上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不能反悔了,江先生,你願意嗎?”

在這一方無人的角落裏,江頌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他的小太陽。

他聲音很低,似乎還有些喉嚨發緊的喑啞,“我當然願意。”

小太陽滿意的蹭了蹭他頸窩,“那我也願意……等一下,你自己戴上就不管我了?!”

*

年關將至,Y·H四處洋溢著紅紅火火的喜慶熱鬧。

他們在這一年經曆了大起大落,又在絕處覓得生機,尤其是年終業績核算時,老孟心情好上了天,幹脆一擲千金,安排了一場格外盛大的年會。

阮眠最近過的事事順心,哪哪都得意,根本不需要人勸,就把當初答應江頌的“我以後再也不喝酒”拋到了九霄雲外。

耿灣灣是個非常有先見之明的人,看了看時間,看了看已然開始傻笑的師父,覺得時機已到,打電話告知江頌肉票在她手裏,帶兩盒牛奶味不二家速速來贖,必須要是牛奶味,買錯了撕票。

酒闌客散時,老孟給每個員工都封了紅包,顧霖和嚴瑾一人一隻手架起阮眠,相視而歎,動作熟練的讓人心疼。

酒店外的停車場裏,江頌穿著裁剪精良的黑色大衣,長身而立等在車邊,見他們三五成群的出來,把棒棒糖往耿灣灣懷裏一塞,快步上前接過阮眠,用羽絨服把他裹了個嚴嚴實實。

阮眠哼唧著不從,拍開衣服咕噥著說他不穿,手探進江頌的大衣裏環住他的腰,循著體溫直往人懷裏鑽。

Y·H的同事們默默無語,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反正就是沒眼看阮眠。

老孟一臉嫌棄,“嘖。”

江頌禮貌的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小心翼翼的把狗皮膏藥撕下來,塞進車裏。

副駕駛上,阮眠舒舒服服的窩成一團,捧著裝了蜂蜜水保溫杯,看著窗外發呆。

已經很晚了,冬夜空曠寂寥,馬路上車輛稀少,橙黃的路燈屹立在兩側,蜿蜒著鋪向遠方。

偶爾一個晚歸的行人裹緊外衣,頂著呼嘯的寒風埋頭向前;路邊還有水果攤沒收,老板縮在軍大衣裏,形單影隻,瑟瑟發抖的玩著手機。

熱鬧散去的時候,等著他的再也不是空無一人的家和漫長孤獨的路,他有江頌了。

心安即是歸處。

阮眠笑眯眯的扭過腦袋,看向江頌,醉意朦朧的眼裏氤氳著溫柔的喜悅。

江頌斜斜的瞥了他一眼,“又傻笑什麽呢?”

阮眠笑得更歡了,“江頌啊。”

“嗯?”

“老天可真是待我不薄。”

那個笑容太有感染力,江頌不自覺就跟著他跑偏了,“傻。”

“江頌啊。”

“嗯?”

“我好愛你啊。”

趁著紅綠燈的間隙,江頌與他相視而望,“我也是。”

我於人海之中,找到了你,自此不再踽踽獨行。

我們準備著深深的領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跡,在漫長的歲月裏忽然有,彗星的出現,狂風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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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我們準備著深深的領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跡,在漫長的歲月裏忽然有,彗星的出現,狂風乍起。———馮至《十四行詩》

正文到此就結束啦~

這兩年因為生活上的變動,加上身體一直不太給力,精力沒法同時支撐工作和碼字,很抱歉拖了這麽久,以後一定吸取教訓存稿……

真的非常非常感謝還有小天使在看,原地打滾加七百二十度托馬斯回旋式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