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過勁來, 餓的要命的顧馨之再次回到桌前。

那道子薑燜鴨已經被挪開了。

顧馨之:“這麽折騰你們都吃不上了。”她指揮水菱,“去取些小碟子來,每道菜給我夾一點點, 我挨個試試。”

水菱“誒”了聲,趕緊去取碟子。

謝慎禮:“嶽母先吃吧,我陪馨之去試試菜。”

許氏:“就這麽一會兒功夫,等等無妨。”

顧馨之:“……”

行。

片刻後, 顧馨之坐在桌邊, 麵前一排碟子,還有一壺溫茶, 左邊腳下擺著盆, 一群人嚴陣以待。

顧馨之:“……”

先試幹鍋雞, 吐。

酸黃瓜炒肉, 吐。

紫菜肉片更是完全不能靠近。

連放了點肉末的紅燒豆腐, 也不行。

隻有素炒白菜能吃。

顧馨之吐得難受, 心裏更難受, 抓著謝慎禮的胳膊哭唧唧:“怎麽辦啊, 以後連肉都吃不起了。”

謝慎禮:“……”

許氏:“哎呀, 說不定幾天就好了。方才料了你吃不了, 已經讓廚房趕緊做幾道素菜過來了。”

顧馨之捂胸:“天天吃素嗎?那我還不如住到和尚廟裏呢。”

許氏:“……呸,說什麽傻話。”

謝慎禮摸了摸她腦袋:“待會我讓人去問問別的大夫。”

顧馨之不抱希望。幾千年來的難題, 哪有那麽容易解決。

折騰了一番,菜飯都涼了, 又送回去廚房熱。

沒多會, 飯菜重新上桌, 多加的素菜也擺了上來。

顧馨之聞著那濃鬱的肉香, 卻隻覺惡心想吐。想到麵前倆人陪著自己餓了許久……讓人將素菜端到邊上暖閣, 道:“有話回頭再說,先讓我吃點。”湊一起肯定大家都吃不好,索性分開了吃。

就怕這倆人都墨跡。

果然,隻聽謝慎禮道:“嶽母在此處吃吧,我去陪馨之。”

許氏也道:“你平日事多,不吃肉怎麽行,我去就好了。”

謝慎禮:“不,我——”

“好了。”真.快餓死的顧馨之暴躁,“我是真餓了,你們別在這磨嘰!”

謝慎禮、許氏:“……”

天大地大孕婦最大,顧馨之終於安安穩穩吃上遲來的午飯——即便是素的。

結果,還沒吃幾口,就見謝慎禮大步進來。

嚼著飯的顧馨之茫然看他。

謝慎禮大步過來,在她邊上落座:“你繼續吃。”

顧馨之匆匆咽下飯,問:“你吃過了?”

“嗯。”

顧馨之:“……你是直接往嘴裏倒飯菜的嗎?”

謝慎禮:“……沒有。”他抓了雙幹淨筷子,目光在桌上巡視一圈,眉峰皺得能夾死蚊子,“怎麽就這幾個菜?”

顧馨之沒好氣:“臨時能出來這幾道菜,劉大叔很厲害了好嘛,別太苛刻了。”她掃了眼,“除了沒肉,其實都挺好吃的,尤其是這道酸豆角。”

謝慎禮似乎頗為生氣:“我娶你進門,不是讓你吃這些醬菜的。”滿桌子菜,一半是醬菜,像話嗎?

顧馨之無語,懶得理他,徑自扒飯。

謝慎禮的筷子在餐桌上繞了半天,終於下了一筷子,給顧馨之夾了幾根醋溜白菜。

埋頭吃飯的顧馨之抽空看他一眼,發現他那黑臉,咽下飯,打趣道:“打聽到消息就沒好臉色,我懷孕了你不高興啊?”

謝慎禮頓了頓,正色道:“怎麽會?你有身孕我很高興,但……”

“但什麽但。”顧馨之再次扒飯,含糊道,“你這是擔心餓著你家孩子了?”

謝慎禮:“……不是。”

“那不就得了,我又不是要死了。你該高興就高興,板著個臉給誰看呢?你家崽子又看不到。”

謝慎禮:“……”

臉色倒是真的好看了些。

顧馨之沒再管他,安心扒完這頓遲來的午飯。

飯畢,許氏找了白露、水菱幾名丫鬟,並幾名管事,一起去庫房看藥材,顧馨之則打著哈欠回屋午歇。

謝慎禮看著她躺下了,才一臉凝重地離開。

等顧馨之美美睡了個午覺出來,就被聞訊而來的謝慎禮接到大堂,對上一屋子的老頭子。

顧馨之:“?”

她一臉茫然地與這些老頭子互相見禮。

剛坐下,這些老頭子就擠上來,又是看臉,又是摸脈,又是問診……

顧馨之:“……”

站在她邊上的謝慎禮輕咳一聲:“勞煩幾位老先生仔細看看。”

“應該的應該的。”

“大人放心。”

“自當盡力。”

……

顧馨之很無奈,被一堆大夫望聞問切了遍。

最後,這些大夫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開出了兩道方子,一道止吐,一道調養。

謝慎禮接過來,一目十行看完,皺眉扔出一堆問題,關鍵是他還真是看過許多醫術,扔出來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專業、一個比一個刁鑽,諸如《黃帝內經》、《本草經集錄》、《脾胃經》等等,直將這幫老大夫問得冷汗直冒。

顧馨之趕緊拽了下這人,一通好話安撫這幫大夫,再送上厚厚紅封,好好兒把人送出去,完了轉回來,叉腰瞪著謝慎禮。

“你幹什麽?你才看了幾本書?這些大夫看過的病例比你吃過的鹽還多,你折騰什麽?”

謝慎禮皺眉:“萬一遇上庸醫——”

“就你這樣折騰,人不庸醫,都想給你胡亂下藥了。”

謝慎禮:“……”

顧馨之:“行了啊,我隻是懷孕,我又不是病入膏肓,別折騰這些有的沒的。”

謝慎禮眉頭依舊不放鬆:“萬一還吐——”

“那也是我吐,誰懷孕不得吐幾次啊,我沒那麽嬌氣。”

謝慎禮:“……”

顧馨之伸了個懶腰:“好了,我要去研究一下菜色,看看我能吃什麽了!”

謝慎禮:“……也對。昨日張大夫那幾道食療方子我找人看過了,都能用,已經讓廚房做著了,待會你先吃一點。”

顧馨之:“……”

行吧,畢竟是心意。

她以為這是謝慎禮初為人父,興奮的,沒當回事。殊不知,接下來幾天,每天早中晚、飯前飯後、各種湯品燉品。她感覺自己嘴巴就沒空過,每天都被撐死,找許氏訴苦,卻連她也讚同。

顧馨之沒法,朝謝慎禮好一頓撒潑,才改成一天兩盅。

除此之外,她還搗鼓了許多自己能吃的食物,比如,把肉打成丸子,她能吃幾口;菌菇、豆腐燜一燜,做成肉的味兒,也能吃;還有雞蛋,煎炒煮蒸,都能吃……如此一來,桌上的菜色自然豐富許多。

別的倒好,隻菌菇這塊,隻能偶爾吃吃。

這年頭經濟、商貿不算發達,菌菇之類的培養少,大都是些幹貨,就這樣,價格也是老高。顧馨之自然是不舍得多吃,她隻是用庫存幹貨搗鼓了兩頓,加上孜然粉等調料,整出類似肉的味兒,偶爾拿來解解饞。狀態好的時候,拿酸豆角炒點肉末,也是能吃幾口。

謝慎禮看在眼裏,轉天就把京城各大鋪子裏的幹菇、酸豆角、酸菜全買了回來,還去敲陸文睿、柳晏書等人的家門,直接將人家的存貨掏空。

於是,沒幾天,親朋友好友全都知道顧馨之懷孕了。

彼時顧馨之還不知,睡個午覺起來,就被喜滋滋的柳老夫婦抓著一通噓寒問暖,方知道自家老男人幹出這種事。

“……想吃什麽盡管吃,老頭子別的本事沒有,就認識的人多,什麽幹菇、酸菜、雞蛋,都管夠,別滲著吃。”

這邊說這話,外邊還在不停往屋裏搬箱籠。

顧馨之:“……師娘,這也太多了吧?我就一個人,吃不下這麽多。”

柳老笑嗬嗬的:“沒事,下一胎還能接著吃。”

顧馨之:“……”這才剛開始,就想著下一胎了?再說,別說雞蛋,就是酸菜幹菇,也放不了幾年吧?

柳老夫人也反應過來:“哎喲,可不能放這麽久,下一胎要是還想吃,再找我們,這些能吃就吃,吃不了送人啊、扔了也不心疼啊,可別省著。”

柳老:“竟是這樣?那確實不能放,你下回還要,我們再給你送。”

顧馨之能說啥呢,隻能幹笑著說好了。

柳老夫人:“阿禮說你這才剛滿倆月?可不興到處說啊,按照風俗,得等三月滿了,坐穩胎了,才能告訴別人的。”

顧馨之:“……我也沒說啊。”大過年的,又冷,親戚也走完了,她都窩在家裏貓冬呢。

柳老夫人:“害,不是說你,是讓你管管阿禮,他到處找人要幹菇酸菜,逢人就說家裏內人懷孕,就好這一口吃的,這滿京城都快被問遍了。”

顧馨之:“……”

謝慎禮,你死了!!!!

……

柳老夫婦還留下來陪她吃飯。

因著顧馨之,他們家上菜如今都是分兩批,油腥少的連帶素菜先上一批,等顧馨之吃飽了,躲開了,再上兩盤肉菜。

顧馨之覺得這樣太麻煩了,架不住家裏兩尊大佛壓著。

原想著有客人了,能暫且改改,沒成想謝慎禮竟然直接與柳老倆人說了她的情況和家裏安排,倆老欣然同意。

柳老夫人甚至道:“就該這樣,沒得女人家懷孕受苦,你們男人還吃香的喝辣的,能讓你們補兩口就不錯了。”

許氏一副讚同非常的樣子:“就是,當年你爹還陪著我吃素呢,怎麽就不行了。”

顧馨之詫異:“想不到啊,老爹這麽好男人的嗎?”

柳老夫人跟著點頭:“這才是男人該有的擔當。”

柳老、謝慎禮:“……?”

因這話題,倆夫人一拍即合,當即開始聊起京城諸多八卦,柳老夫人談起文人圈各種自負清高的男人們,那叫一個憤慨。許氏則提供許多武將圈裏的八卦情況。

顧馨之因著八卦,甚至多吃了半碗飯。

柳老夫婦告辭離開的時候,謝慎禮當即非常誠摯地邀請柳老夫人,得空多來家裏吃飯,說因著他們過來,馨之都多吃了許多,連肉丸都多吃了兩顆。

顧馨之:“……”大哥不用這麽盯著她吧?

柳老夫人也是啼笑皆非:“合著你小子就讓我來給你媳婦兒哄飯呢。”

謝慎禮正色:“也是因為高興看到你們。”

柳老夫人頓時熨帖了:“行,那我得空就過來跑跑。”

送走客人,顧馨之拽住謝慎禮:“你過來,我有話給你說。”

謝慎禮自無不應。

許氏見狀,找了個理由走了。

夫婦倆人回到屋裏,顧馨之直接雙手抱胸:“我說,你最近是不是折騰的有點過了?”為了教訓他,甚至把丫鬟們都遣出去了。

謝慎禮遲疑。

顧馨之挑眉:“你這什麽意思?”

謝慎禮伸手,握住她柔荑:“我沒想到你這個時候懷孕,許多東西都沒有準備好。”

“嗯嗯。”顧馨之點頭,“然後呢?”

謝慎禮:“……倘若沒有意外,我過幾日就要離京上任。”

顧馨之:“?!”

謝慎禮:“我問過大夫們了,他們都覺得,短期內你不能舟車勞頓。”言外之意,他不準備帶她出門。

顧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