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給夫人、老夫人問安, 願夫人、老夫人新的一年萬事順——”

“哎,行了行了。”顧馨之緊走兩步,伸手要將她攙起來,“回來就好。”

夏至見香芹、水菱都緊張兮兮地圍過來, 也嚇了一跳, 忙不迭自己起來, 然後小心問道:“可是有何不妥?夫人……”

“沒事——”

“懷孕了嘛,緊張點是正常。”旁邊的許氏笑道。

夏至:“!”她立馬伸手攙住顧馨之, 緊張道,“恭喜夫人——夫人您還是坐著吧。”

顧馨之:“……我又不是不能動了, 我每天還散步呢。”

奈何周圍的人都緊張,她隻得悻悻然坐回去。

夏至鬆了口氣, 又因著喜事,臉上不自覺帶了笑容。

顧馨之仔細打量她, 然後問:“怎麽瞧著瘦了些?還蔫蔫的?老謝也真是, 一聲不吭就把你弄走, 什麽都沒來得及準備吧?天兒冷,晚上睡覺有沒有炭?吃的用的,有缺的嗎?”

水菱、香芹也連連點頭。

“看著是瘦了。”

“氣色也不怎麽好啊。”

夏至笑容不變, 垂眸福身,慢慢答話:“夫人放心, 兩位妹妹放心,奴婢這段時日一切都好,吃的用的, 半點都沒缺, 就是心裏惦記著夫人和幾位姐妹, 難免有些鬱鬱, 吃的便少了些。”

顧馨之懂了。就是地方不熟,放不開,又想家了。

“大過年,難免的。”她安慰道,“這幾日你好好歇著,想吃什麽隻管去廚房吩咐,別給夫人我省著,把肉都養回來。”

夏至忙道:“那哪行呢,奴婢不用歇息,水菱她們這段時間辛苦了,奴婢可以——”

顧馨之:“可以什麽,你過年都沒歇著,她們也不差這幾天的,等你緩過來,再回來上值……別擔心,你這一等大丫頭的地位穩得很。”

夏至哭笑不得:“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顧馨之大手一揮:“行了,不管什麽意思,都好生歇著去……誒對了,難為你大過年出差幹活,補一個紅封,就按著過年那會,大管事的份兒吧。”

水菱“誒”了聲,麻溜去取。

夏至:“……”

顧馨之抵不過好奇,問:“老謝究竟讓你去幹什麽啊?還得挑大過年去。”

夏至臉現為難:“這……”

顧馨之:“老謝不讓說?那,能說說是跟什麽相關的嗎?”

夏至苦笑:“夫人別為難奴婢了。”

顧馨之:“哎,他人又不在,你怕他作甚?再說,不還有我在嘛。”

夏至吞吞吐吐:“這……畢竟是老爺的事……要不,夫人還是讓老爺告訴您?”

顧馨之失望:“好吧,不難為你了,回頭我問問他。”如果她還記得的話。

夏至鬆了口氣。

顧馨之瞧著她精神不是很好,也不多說,隻是把她趕回去歇息,過幾天再輪班上值。

待夏至離開,許氏嘀咕:“瞧著很累的樣子,阿禮讓她幹什麽去了?”

顧馨之點頭:“還瘦了好多……回頭我得好好問問老謝。”

許氏:“他要是不想讓你知道,你就別打聽了,省得為了點小事離了心。”

顧馨之:“知道了。”她也沒有究根到底的習慣。

夏至的話題便撂下不提,倆人再次討論起布料。

這批布料是選用不同的線織就,同一個紋樣,在不同的布料,會展現出不同的風格。顧馨之要從中挑選出合適的布料,用於製作春衫。

顧馨之一塊一塊拿起來,摸、揉、卷、刮……仔細研究過後,再記錄下布料的材質特點,最後經過對比,挑出數種。

這幾種布料,或是適合製作春衫,或是適合裁成長裙,或是適合做輕薄褙子,或是適合當內襯……不一而論。

正忙著,卻聽香芹來稟,說有人投貼。

顧馨之抬頭,詫異道:“誰家的帖子?”放下布,伸手去接帖子。

香芹:“是琢玉書院鍾先生家的帖子。”

顧馨之一臉茫然:“鍾先生?是找老謝嗎?他不知道老謝不在家嗎?”

香芹隻道不知。

顧馨之無奈,隻得低頭看帖。

帖子很雅致,還帶著淡淡香味,應當是熏過香,或滴了香脂。看起來……不太像老先生會折騰的。

顧馨之翻開帖子。

清雋秀麗的文字映入眼簾,收帖人寫得也是她這個謝夫人。

顧馨之挑眉,略過文字,直達底部落款——

鍾氏女,行五?

顧馨之茫然。誰啊?

她不知道,自然就問了。

香芹:“啊?他們沒說啊。”

顧馨之沒好氣:“你接帖子都不問問是誰家的嗎?”

香芹委屈:“奴婢問了啊,他們說是琢玉書院鍾先生家裏的。”

顧馨之:“……”

香芹又問:“那夫人見嗎?”

顧馨之正準備從頭看帖子,聞言隨口道:“等我看完的。”

香芹“哦”了聲。

顧馨之一目十行掃完帖子,不過是常規的客套話,什麽久仰夫人才名,上門拜訪請教雲雲,完全看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甚至連時間都沒有。

她放下帖子,皺眉問香芹:“送帖的人沒說什麽時候上門嗎?”

香芹:“他們就在外麵等著啊。”

顧馨之:“……你怎麽不早說?!”

香芹囁嚅:“奴婢……所以奴婢才問您見不見呐……”

顧馨之:“……”行吧。她深吸口氣,“回頭再收拾你!還不趕緊去把人請進來?!”

香芹縮了縮脖子,趕緊往外跑。

顧馨之轉向水菱:“歲寒閣冬日景致好,適合待客,你帶人去收拾一下,尤其是炭火,趕緊燒起來。”

“是。”水菱領命,也匆匆離去。

顧馨之歎了口氣,準備起來換身衣服見客。

旁觀的許氏皺眉:“香芹這丫頭做事忒不靠譜了吧。”

顧馨之歎氣:“以前隻需要在屋裏伺候,盡夠了,如今事情多,就有些跟不上趟。”

許氏看看左右,發現隻有莊姑姑在,壓低聲音:“這種性子,倒是適合收在房裏,回頭你跟阿禮說一下——”

“別別。”顧馨之皺眉,“娘我不玩這一套。”

許氏擔憂不已:“以阿禮的能耐,升官回京是早晚的事,你總得早做打算。”

顧馨之搖頭:“他有沒有納妾的打算,是他的問題,我沒有興趣、也不會主動幫自己夫君納妾。娘,爹當年都沒納妾,你怎麽還往我屋裏塞人呢?”

許氏滿臉憂慮:“你爹不一樣,你爹就是個糙漢,壓根沒心思在這上麵——”

“老謝也差不多。”顧馨之打斷她,“我這人沒什麽肚量,他要敢納妾,我就敢三婚。讓我給他收人,想都別想。”

許氏:“……”

顧馨之起身:“娘你要是得空,不如幫我留意一下好人家,回頭把香芹、水菱好好嫁出去。”這倆丫鬟跟著她幾年,如今也十九了,嫁人也算合適。

許氏:“……行吧。”

換了身外衣,係上披風,顧馨之便領著小滿、穀雨倆丫頭前往歲寒閣。

剛進院,就與一張漂亮臉蛋隔窗相望。

顧馨之朝她微微頷首,拉緊披風,腳步加快了幾分。

那姑娘亦是微笑,跟著離開窗戶,行至門口相迎。

雙方見禮,主賓落座。

顧馨之先環視一周,確認炭爐、茶水都妥當了,才笑著道:“不知鍾姑娘突然來訪,家中未有準備,有所怠慢之處,望姑娘見諒。”

鍾家姑娘微微欠身:“是我唐突了,貿然來訪,夫人不嫌棄便好。”

客套話說完,顧馨之直接問話:“不知鍾姑娘到來,所為何事?”

鍾家姑娘也不含糊,道:“久聞夫人才名,小女子不才,亦想請教一二。”

顧馨之:“……”這話帶著點敵意啊……腦中思緒飛轉,實則不過瞬息。她看著這漂亮姑娘,直接道,“這都是謠言,其實我大字不識幾個,還醉心商賈之事,最是粗鄙庸俗,何來才名?”

似是沒想到她會這般作答,鍾家姑娘整個愣住了。

顧馨之笑眯眯地看著她:“你要是跟我討論布料、衣裙,我很樂意跟你多聊幾句。你要是跟我講經論詩,那對不起了,恕我不能奉陪。”

鍾家姑娘沉默片刻,道:“夫人何必自謙,我並無惡意,隻是想來看看,俘獲謝先生的,是何種人物。”

懂了。是謝慎禮的風流債……人走了都不給她省心。顧馨之暗自腹誹,麵上則笑意不減:“看完後,是不是很失望?”

鍾家姑娘搖頭:“那倒不會。夫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她斟酌了下,緩緩道,“直率。”

顧馨之點頭:“也比你想象中不要臉。”

鍾家姑娘:“。”

顧馨之:“你當真沒別的事,就是來看看我?”

鍾家姑娘聽出她的送客之意,默了默,道:“謝先生出任铖州知府,夫人為何不一同前往?”

顧馨之坦然:“我懷孕了啊,我以為大家都知道。”雖說沒到三個月,不過,謝慎禮那廝到處招搖,壓根瞞不住。

鍾家姑娘似是難過,接著又麵露喜意:“先生要管一州百姓,說句日理萬機不為過,案牘勞形、焚膏繼晷,身邊豈能無人照料?”

顧馨之眨眨眼:“有仆從啊,我家又不是養不起仆人,有那麽多人伺候著,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過兩年你再看他,肯定成大胖子了。”

鍾家姑娘:“……”

顧馨之又道:“鍾姑娘是擔心我家沒錢嗎?你放心,要是我沒錢,我一定會去琢玉書院找柳先生接濟,絕不會硬撐著的……哦,當然,你要是想資助我家,我也不介意。”

鍾家姑娘:“……”

……

三言兩語,將鍾家姑娘說得啞口無言,悻悻而歸。

顧馨之連披風都沒脫,再次轉回正院。

許氏疑惑:“怎麽怎麽快?誰來了?”

顧馨之:“一腦子拎不清的小姑娘。”壓低聲音,“竟然來自薦枕席,打算去铖州給老謝當妾,被我打發走了。”

許氏驚了:“……她直接說要、要……?”當妾?

“怎麽可能,拐著彎呢。”

許氏拍拍胸口:“嚇死我……你怎麽說的?”

顧馨之將對話簡單說了遍。

許氏:“……”

顧馨之:“嘿嘿,我也沒說錯吧,我句句在理,句句真誠呢!”

許氏:“……還句句厚臉皮。”

顧馨之:“管他呢,好使就行。行了,不過小事一樁……繼續幹活。”

她以為這不過是個小插曲,轉眼將其拋諸腦後。

結果,隔了一天,又收到署名張家姑娘的帖子。

然後是劉家姑娘、許家姑娘……雪花般的帖子接踵而來。

顧馨之:……

好家夥,湊一起她都能辦個選美大賽了。

謝慎禮,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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