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濕透的陸文睿抹了把臉,抬頭看前邊,一騎當先走出老遠的家夥已勒馬停在廟前,他頓時氣得大罵:“謝王八你特麽趕著投——?!”

話音未落,就見那人飛身躍下,衝進廟裏。

緊接著雨幕中便傳來慘叫聲……然後是第二聲、第三聲……接連不斷。

眾人大驚,急急打馬奔過去。

待陸文睿一眾衝到廟前,這場一麵倒的打鬥已然結束。

陸文睿狼狽滾下馬,大喊著“謝慎禮你悠著點”衝進去,對上一雙驚詫的杏眼。他愣了下:“啊?你怎麽在這?”

顧馨之挑眉:“這話該是我問你們吧?”

陸文睿張了張口,擺手:“這個待會再說。”

他抹掉臉上雨水,打量顧馨之幾人,雖有倉皇,卻無甚狼狽之色,再看地上幾名青年,身上衣衫皆被開了口子,露出一道道鞭痕,血肉翻出,甚至隱約見骨,怪道這幾人隻能躺在地上痛呼慘叫——

陸文睿“嘶”了聲:“你不知道輕點嗎?把人抽死了怎麽辦?”

謝慎禮正慢條斯理地卷著方才用來抽人的馬鞭,聞言眼也不抬:“死不了。”

陸文睿:“……你那力道不好說啊。”

顧馨之頓時想起上回被這謝太傅抓了下,導致手腕青了兩天的事情。

她下意識望向太傅大人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是適合握筆的手,實在看不出來有這般力道。

然後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位謝太傅竟然沒穿平日的寬袖直裰。墨竹綠的窄袖短衫貼在其修長結實的身軀上,更顯其肩寬腿長,亦將那結實的手臂、胸背肌肉展露無疑。連平日裏頗覺俊朗的五官,也因濕發服帖,顯出幾分淩厲。

這人平時一舉一動都端著那股裝逼勁兒,不管站在哪裏,都仿佛正在高堂廣夏、碧瓦朱甍裏寫文作詩。如今濕透了,倒顯得……氣勢十足了。

她打量了半天,謝慎禮竟然沒有給她冷眼,反而是水菱覺得她太過孟浪,扯了她一下,才讓她挪開視線,還不忘順手將手上長柄鍋遞回去。

謝慎禮宛若未覺,纏好馬鞭後,慢步踱過來。陸文睿已經跟驚魂未定的許氏打過招呼,他便隻點點頭,喊了聲“顧夫人”。

許氏臉還有點白,在莊姑姑的攙扶下勉強回了個禮。

謝慎禮這才轉向顧馨之。視線掠過那有幾分皺褶但幹淨整潔的短襖,在胡亂紮著的藕荷色裙擺上停留片刻,他轉開臉,道:“顧姑娘要不要收拾一下?”

顧馨之:“……”她暗罵了聲老古板,彎腰解裙結,完了敷衍地拽了兩下,權當拉平了。“好了。”她道。

謝慎禮這才轉回來,對上她那雙明亮灼人的杏眸。他頓了頓,微微斂眉,聲音平靜,問:“這些是什麽人?”

顧馨之聳肩:“我也不知道。”

陸文睿詫異:“誒?那怎麽打……”他頓了頓,轉向謝慎禮,“那你幹嘛抽人?”

謝慎禮語氣平淡敘述道:“我到的時候,顧姑娘正拎著鍋拍人,很是氣派。”

顧馨之:“……”

陸文睿:“……”

他看了眼丫鬟手裏的長柄鍋,再到那幾名青年中搜尋,果真看到倆人臉上一片青紫,那形狀……他嘴角抽了抽,幹笑道:“顧姑娘好生勇猛啊。”

顧馨之:“不然呢?坐以待斃,等你們來了剛好撿屍?”

陸文睿:“……”

謝慎禮倒是沒有異議,示意陸文睿看地上棍棒。

陸文睿不是傻子,再看那幾名青年,便冷了臉了。

謝慎禮掃了眼四周,眉峰微微皺起,問:“你的人呢?”

顧馨之也沒瞞著:“出去拾撿柴草了。”

謝慎禮聲音微沉:“荒郊野外,你竟——“

顧馨之打斷他:“是啊,荒郊野外,下著大雨,我竟然還能遇上歹人,這大衍是要完了嗎?謝大人你們還不夠努力啊。”

謝慎禮:“……”

陸文睿:“……”

顧馨之再指了指邊上如釋重負的徐叔和護衛:“若非我留了倆,這會兒已經遭殃了。”

謝慎禮頓了頓,扭頭,朝候在邊上的青梧道:“弄出去審審。”

“是。”

陸文睿提醒:“別弄出人命啊,我還在這呢。”

青梧看了眼謝慎禮,拱手應下,帶人將那幾名呼痛的青年拖拽出去。

顧馨之由得他處理,隻問:“你們怎麽在這?這大雨天的,出來踏青?”

謝慎禮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陸文睿解釋道:“這不清明,打算去給顧大哥燒點紙錢嘛。”

顧馨之愣住。

陸文睿:“誒,你們也是去掃墓的嗎?”

顧馨之回神,看了眼同樣詫異的許氏,問:“陸叔叔,你們怎麽突然來掃墓?你們自家的……”

陸文睿點頭:“早上掃過了。往年都是派人來,今年慎禮說,咳咳,他想親自過來賠罪,我就舍命陪君子了,誰知道走到半道突然下大雨……對了,你們是掃完了回去嗎?”

顧馨之:“……沒有,兩年沒去了,摸不著路。”

陸文睿:“……”

謝慎禮:“……”

陸文睿幹笑:“你倒是直接。”

顧馨之:“隻是陳述事實,那兩年……”她看了眼謝慎禮,給他留麵子,隻福身道,“多謝兩位叔叔這兩年幫忙照看我爹。”

許氏也紅著眼眶跟著福身致謝。

謝慎禮略避開半身:“應當的。”

陸文睿也避開:“小事而已。”

顧馨之看看他們,想了想,朝水菱道:“去車裏取幹淨布巾過來,給他們擦擦。”他們一群全是騎馬過來,應該什麽都沒帶。

水菱應了聲,抓上傘跑了出去。

謝慎禮朝她點頭:“多謝。”

陸文睿更是長舒口氣:“唉,能擦一下也是好的……也不知今天能不能停雨。”

顧馨之無所謂:“不停就不停,大不了找個地兒歇一晚。”她帶了一車的東西,夠在外頭過兩三天的。

陸文睿想想也是:“行,反正清明休沐兩日……我記著附近有個村子,仿佛是叫森柏村?到時去那邊借住一宿吧?”後一句是問的謝慎禮。

謝慎禮:“嗯。”

顧馨之神色淡淡:“我剛從那村子出來,就不去了……哦,兩位叔叔若是有事忙,大可無需等待,雨停了還是趕緊回京吧,我爹那邊有我,你們的心意,我們領了。”頓了頓,她趕緊補了句,“方便的話,留個人給我們帶路。”

陸文睿沉默了下,看向謝慎禮。

後者卻微微皺眉,問:“你們在那村子遇到事情了?”

顧馨之倒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輕描淡寫道:“沒事,我個人喜好罷了。”

謝慎禮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當其時,青梧頂著一身水冒出來。他先朝眾人行了個禮,再快步行至謝慎禮身側,稟道:“主子,問清楚了,那幾個是森柏村的村民。”

謝慎禮麵色微沉:“如何?”

青梧小心翼翼看了眼顧馨之,吞吞吐吐道:“那個,他們聽說顧家隻剩下一姑娘……又長得水靈,又有錢有奴,家裏還有田產鋪子……他們幾個打算,咳咳,把人搶回去,那什麽……”

他是不敢往下說,但大夥都意會了。

簡而言之,這群人是聽說了顧家的情況,想吃絕戶。

許氏驚呼一聲,軟倒在莊姑姑身上,眼淚跟著便出來了。莊姑姑跟徐叔更是臉色難看。

陸文睿大怒:“這幫刁民!!”

謝慎禮麵無表情,烏黑深眸卻透著冷光。

顧馨之摸了摸下巴:“這幫人見過我?眼光不錯,知道我長得好。”她長歎了口氣,“唉,財貌雙全什麽的,果然是個負擔。”

謝慎禮等人:“……”

陸文睿哭笑不得:“重點不是這個吧?”

顧馨之不以為意:“我知道,我出門都帶了護衛的,不就是防著這個嘛,這次是個意外,以後我會記著留人了。”

謝慎禮掀眸,盯著她:“萬一失手呢?”

顧馨之隨意擺擺手:“我又不是葉公,沒事琢磨著怎麽遭殃幹嘛?有那工夫,我還不如好好做生意,多賺點錢,多養點人呢。”

陸文睿:“……也是個想法。你很會做生意?方便透露一下你現在賺了多少嗎?”

顧馨之:“……快了快了。”現在還往裏貼錢呢。

陸文睿:“……”

謝慎禮盯著她看了半天,突然喚她:“顧姑娘。”

顧馨之下意識歪頭:“嗯?”

謝慎禮對上那雙靈動有神的杏眸,修長指節摩挲著右腕上的馬鞭,緩緩道:“你月前提出的建議很是不錯……倘若你沒有反悔,我們可以找個時間,商議後續事宜。”

顧馨之:“?”

什麽建議?商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