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裏驚醒,權霜抬手摸了摸臉頰,兩行熱淚是真實存在的,她看了看旁邊,小娃娃正眨巴著眼睛望著她,手裏捧著一個奶瓶,周圍麵包渣子灑的到處都是。

權霜揉了揉太陽穴,好在今天是周六,不用去公司,不然這個小家夥丟在家裏還真是棘手。

不過這麽大清早的,屑祁年卻好像已經出了門,權霜掀開被子起床,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的殘渣,然後把床單丟進洗衣機,給小娃娃穿了鞋讓他待在房間裏不要亂跑。

然後才抽身去刷牙洗漱,沒想到小家夥還是個黏人精,她走到哪小娃娃就跟到哪,像是吃定了她一般。

等權霜收拾完一切,才有空帶著小家夥下樓,打開電視機給他放了個動畫片,小家夥立刻坐在沙發上專注起來,小小的身板坐得筆直,可愛到權霜都忍不住揉了兩把。

餐廳的玻璃門上貼了一張便利貼,應該是屑祁年留下來的,他說自己要去公司一趟,交代了廚房溫好的牛奶和麵包機上做好的麵包,還記得叮囑她記得吃早飯。

好在小孩子不吵不鬧,甚至時不時還會逗她開心,整個上午過去,權霜一個內心早已冷若冰霜的人也不免打心眼裏疼愛這個小娃娃。

屑祁年是中午回的家,手裏還提著一大袋子從菜市場買回來的菜,換了鞋跟權霜交流了兩句,又湊到小侄子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才去廚房給一大一小做飯。

權霜窩在沙發上,難得的放鬆了一下,一手拿著遙控器,一手吃著屑祁年從超市買回來的薯片,一旁的小娃娃看得口水汪汪流。

“漂亮姐姐……要,要吃……”

聽到旁邊傳來的小奶音,權霜微微蹙眉,沒有育兒經驗的她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把手裏的薯片給小孩吃。

下意識地就想問問看起來這方麵經驗豐沛的屑祁年,回頭望了望,隻能看到廚房裏係著圍裙的男人忙碌的背影。

實在抵不住小孩子饞嘴的神情,權霜還是拈了一塊薯片放進小娃娃的嘴裏,後者頓時喜笑顏開,臉上笑出了朵花兒。

屑祁年煎了兩大一小三塊牛排,又炒了個番茄雞蛋和一盤西藍花,叫吃飯的時候小家夥跑得比誰都快,三兩下從沙發上遛下來爬上桌,一點也沒有身為外人的自覺。

吃完飯後權霜想起自己上周預約了心理谘詢,簡單地跟屑祁年交代了兩句就出了門。

屑家別墅附近不好搭公交,權霜打了個的士直奔心理谘詢中心,不料剛取完號就撞見了自己身為霜知的時候最交好的閨蜜楊露。

楊露看起來比幾年前要憔悴些,穿著肥碩闊大的孕婦裝,一個人挺著大肚子來的心理谘詢中心,就站在等候室,也沒有人在一旁幫扶著。

甚至仔細的看,這根本就不像一個孕婦該有的狀態,體態消瘦,麵色有些蠟黃,眼窩都有淡淡凹陷的痕跡,就像一個兩頭細中間大的橄欖。

楊露和霜知是大學期間最要好的閨蜜,兩人同住一個宿舍,平時有什麽難過的開心的事情也經常會在一起分享,包括霜知嫁給屑祁年之後,除了父母偶爾的關懷之外,就隻有楊露會經常聯係她給她出主意。

這是權霜新生歸來看到的除屑祁年一大家子之外第一個熟人,就連自己的親生父親和母親,她都克製住了暫時沒有去打擾。

於是一時之間愣住了腳步,一陣酸澀湧上眼眶,好不容易抑製住內心想要上前的衝動,卻看到一個正在玩耍奔跑的小孩往楊露那邊撞了上去。

眼看著就要撞到楊露凸出的大肚子,權霜幾乎是下意識不帶猶豫地跑過去擋在了她的麵前,小男孩眼見撞到了人臉色刷白地跑去了自己家長跟前。

楊露顯然被麵前的一幕嚇得心驚肉跳的,如果不是麵前這個陌生女人奮不顧身眼疾手快地擋在自己的麵前,恐怕被撞到的就是自己了。

撞到自己不要緊,要緊的是肚子裏已經快七個月大的孩子,輕則受點輕傷,重則可能直接就直接一屍兩命了。

反應過來的楊露趕緊想上前拉一把,權霜卻擺了擺手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幸好,幸好自己在這裏。

“你沒事吧?”權霜盯著楊露挺著的大肚子,一臉關切地問道。

楊露臉上略帶歉意,連忙搖了搖頭語氣感激地對著權霜說道:“沒,我沒有事。反倒是你,真是多虧了你,你有沒有摔著哪裏?”

權霜微微一笑,搖搖頭,“我沒有傷著。你沒事就好。”

頓了頓,出於好奇,權霜又看似不經意地開口提了兩句,“看你這肚子該有六七個月了吧,你家裏人呢?怎麽放心你一個人來這種地方?”

聞言,楊露麵色微變,臉上有些窘然和難堪,這麽大肚子還一個人跑出來做心理谘詢,恐怕也隻有自己這麽命苦了。

在外人,特別是一個萍水相逢並不太熟的人麵前剖析自己的傷口是很難為情的一個事情,這會讓她感到無比難堪。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一見麵前這個女人的時候,自己竟然萌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親切感,頗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讓人情不自禁地就想和對方交心。

這種感覺很奇妙,於是一陣窘然過後,楊露歎了口氣,抬手撫著自己的大肚子,悠悠開口:

“月前,肚子裏被檢查出來十之八九會是個女娃,婆婆家裏人都不太滿意,自打得知後夫家人就對我不聞不問了。”

楊露的眼睛裏是權霜似曾相識的鬱鬱寡歡,甚至有一絲隱藏起來不易被察覺的失望,聽了這話後,權霜的指節慢慢收緊,指甲掐進肉裏。

緩了緩自己的情緒,不至於被人看出異樣之後,權霜才開口安慰道,“不管怎麽樣,先把肚子裏的孩子生出來才是最要緊的。”

“是啊,不管男孩女孩,都是我的寶貝,我都要好好把她撫養成人的。”楊露緩緩抬頭,失神的目光裏重新燃起了一絲光亮。

兩個人一邊交談著一邊坐到了椅子上等候叫號,因為都是提前預約了的,一個下午同一個谘詢師隻有兩三個待谘詢的患者,所以等候室人不多,倒也算安靜。

好巧不巧的是,權霜和楊露看的正好是同一個谘詢師,兩個人就坐在外麵等候室的排椅上,前麵一個還沒有出來,兩人也就隨意攀談起來。

其實楊露結婚的時間比霜知要晚一年,在霜知和屑祁年的婚禮上,楊露還作為伴娘全程陪同霜知,後來楊露認識了公司一個叫張銳的同事,因為被家裏催得緊,一年的時間就閃婚閃育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三年前自己自殺之前,楊露是生了一個女孩的,她還見過兩次,於是權霜不經意地開口問道:

“看你這樣子,不像初孕的母親。”

果然,權霜這話剛說出口,楊露的神情就微微一變,然後眼瞼閃過一絲暗淡,她確實不是第一胎。

三年前她在家裏人的催促下嫁給了公司同事張銳,還給對方剩下了一個女兒,可沒想到結婚不到兩年的時間,張銳就在外麵有了小情人,經常對她喝醉了酒回家對自己拳打腳踢。

起初她還偶爾會跟自己的好閨蜜霜知交流一下,可是越到後來兩人的交集越來越少,直到後來收到霜知去世的消息,她不可置信地立刻跑去屑家,卻隻瞧見昔日閨蜜的一張遺照。

寧海市關於屑氏這位久居家中的神秘少夫人的死亡傳出了天大的緋聞和猜測,甚至有質疑她是受到了婆家人的淩辱,但這多半是商業對頭散播出來的謠言,沒有真憑實據。

楊露當然不相信,算起來她跟屑祁年也是大學同窗,對於屑祁年的為人和性格再了解不過了,即便是婆媳之間鬧矛盾,他也應該會護著自己的妻子。

張銳經常把她困在家裏不讓她外出,為了參加自己閨蜜的葬禮,她不惜趁著對方醉酒之後偷溜出去,而她在參加完霜知的葬禮之後,張銳那邊就直接給她打電話警告她不用回家了。

迫不得已,楊露隻好和張銳協議了離婚,後來改嫁給了現在的丈夫,卻沒想到剛懷孕不到七個月,就看清了自己枕邊人和他家裏人的真麵目。

人生啊,就是從一座墳墓跳到另一座墳墓的過程,她以為的掘墓人,最終還是成了自己的守墓人。

楊露沒有把自己的經曆跟剛認識的權霜說,生活教會了她,不敢也不能再輕信於人,隻是雲淡風輕地笑了笑,

“我是改嫁過來的,跟前夫有一個女兒,我沒本事,離婚的時候給了前夫撫養。”

可是權霜也隱約猜到了些什麽,那抹笑裏分明帶著苦澀的味道,她也沒有再繼續追問,而是揚起了笑意,善意地開口:

“和你聊天很愉快,相逢即是有緣份,我叫權霜,能跟你交個朋友嗎?”

楊露明顯怔了怔,其實從交流過程中,就看得出來麵前這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女人是個心地善良,境況優越的。

同為女人,權霜身上背的包都是知名品牌貨,身上的氣質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擬的,更像是上流圈中的名媛。

她有些猶豫,不僅僅是覺得她現在的處境已經沒什麽利益可供別人圖謀了,更是因為雙方階層不同,處境不同,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換言之,楊露甚至有些自卑地想,像自己這樣落魄的女人,是沒資格跟對方交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