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做產檢的?”權霜看了看楊露壟成高峰的肚子,視線落到她手裏拿著的B超單。
“嗯嗯!”楊露點點頭,大概是出於下意識的親切感,楊露很自然地就上前拉住權霜的手臂,一臉關切,“你怎麽來醫院啦?是哪裏不舒服嗎?”
好閨蜜的關心如同暖流從心底流過,權霜眸光柔了柔,“我好著呢。小侄子吃壞東西了,來看看醫生。”
“啊……小孩子腸胃是比較脆弱,一定要多注意。”楊露一臉了然地點點頭叮囑,很顯然,在帶孩子這方麵已經嫻熟了。
“嗯嗯。剛剛醫生跟我說啦。”
權霜一邊應著,一邊扶著楊露走到一旁的排椅處慢慢坐下,“孕婦不能久站,容易引起腰部問題,要好好愛護自己。”
權霜的貼心同樣也引起楊露心底一陣動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已經沒人關心自己會怎麽樣了。
自從嫁給現在的丈夫後,起初懷孕的幾個月大家還對她肚子裏的孩子可能是男孩抱有期望,一會兒怕她磕著一會兒怕她碰著,還說要多喝湯補身體。
但耳邊的叮囑無一例外都是一句話:對孩子好。
孩子被檢查出大概率是女孩後,婆家人不聞不問,甚至把她當保姆傭人來使喚,好不容易回到娘家,以為回到了港灣,等來的確實父母一句:為了孩子,忍耐一下吧。
甚至有時候就連自己都會下意識地忽略自己,可是權霜,一個剛認識不到兩天的人,卻一臉關切地告訴她:要好好愛護自己。
被作踐過太多,卻忘了自己也是頭一次來這世上走一遭,不知道是可歎還是可笑。
也許這一刻起,楊露就已經把權霜當成自己的知己閨蜜,她強忍住心裏的感動,開口道:“謝謝你。”
聞言,權霜愣了愣,從前的楊露沒有這麽小心翼翼的,她到底是經曆了什麽?
“不用謝。”權霜開口,轉而詢問起她的生活,“我記得你上次說你丈夫和婆家人對你並不好,要不然你也不會一個人出來看心理谘詢了。”
楊露點點頭,撫著肚子,目光裏一絲憂鬱,“不知道她出生的時候,有沒有機會看一眼爸爸。”
原本權霜就為她鳴著一口不平的氣,聽了這話,更是忍不住插嘴,
“孩子都七個月大了,作為親生父親連陪同做產檢都做不到,有什麽資格做孩子的爸爸。”
說完,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話裏的不妥,便想開口解釋,“抱歉……我隻是為你感到……”
還沒等權霜說完,就被楊露帶著溫和的笑意給打斷,“你說得對,沒什麽好抱歉的。是我太軟弱了,他根本不配做孩子的父親。”
說到後麵的時候,楊露幾乎是咬著牙說出父親二字的,權霜在怔愣間抬頭看到了楊露眼底的一絲決然。
是啊,再普通的人,受的委屈多了,怨氣激增,也會有心生怨懟反抗的一天。
權霜抿了抿唇,開口問道:“那你之後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楊露靠在椅子上,抬頭望著門診大廳高高的天花板,“其實我現在已經搬出家裏了,在外麵租了個小房子,我已經想好了,等生完孩子就和他離婚。”
她的生活已經沒什麽是不能窺探的了,早在權霜關心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交心知底的準備。
於是楊露坦誠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和目前狀況,卻不料權霜像是捕捉到了什麽契機,追問道:“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麵租房住?”
楊露不明白權霜為什麽這麽追問,但還是下意識地點點頭,對她沒有絲毫防備,“上個月就搬出來了,雖然可能是會不太方便,不過總好過大著肚子供人驅使。”
“你一個人,萬一發生什麽事情怎麽辦?”權霜有些擔憂,甚至如果不是怕暴露身份,都想搬過去照顧自己的閨蜜。
麵對權霜的擔心,楊露倒是心放得很寬,她開口安慰道:“放心啦,左鄰右舍的阿姨都很好,時不時會搭把手幫幫我。”
“唉。”權霜長長地歎了口氣。
突然,一個想法從腦海裏冒出來,權霜抬頭,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楊露,似乎是在打量著什麽。
楊露被權霜這眼神盯得有些不太自在,下意識抬手摸摸臉頰,一邊攤開手看有沒有髒東西,一邊疑惑地開口問:
“我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嘛?”
忽而,權霜嘴角揚了揚,眼底一絲狡黠的笑意,不知為何,這抹帶著聰慧的目光讓楊露感到很熟悉。
像,太像了!
她從前怎麽就沒有發現,麵前這個與自己萍水相逢的朋友,和自己已故的好閨蜜霜知怎麽那麽相似呢。
透過這雙瞳孔,就好像穿越了時空,看到那個昔日睡在上鋪一臉無辜地朝自己眨著眼睛,然後伸出一截手臂,手裏握著保溫杯拜托自己接熱水的女孩。
楊露愣了愣神,就聽到權霜朝她開口,那語氣竟然也有點當年撒嬌的意味。
“露露,你幫我個幫唄~”
經曆了囚牢式婚姻的權霜雖然有些社交恐懼,但那隻是在麵對人群眾多自己成為焦點的情況下,她骨子裏的開朗還是存在的。
果然,就這一個熟悉的稱呼,瞬間就拉近了倆人的距離,不是空間位置上的距離,而是心靈上的距離。
楊露呆呆地站在那裏,握著權霜手臂的指節有些微微收緊,後者從她眼裏竟然看到了強忍的淚花和酸澀的通紅。
權霜完全沒想到自己這一個細微的舉動和稱呼會讓自己的閨蜜想到舊事,不曾想反倒被她這一變化而感到猝不及防。
“你……你怎麽了?”權霜有點緊張,詢問出聲的話都有些斷斷續續的不利索。
楊露從回憶裏退出神思,抬手擦了擦快要溢出眼眶的淚花,“沒,沒事。就是剛剛想到一個故人了。”
頓了頓,楊露的目光停留在權霜的眼睛上,看了又看,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喟歎:“你和她,真的很像。”
聞言,權霜眼裏的光芒黯淡下去,一陣沉思靜默,心裏的煎熬和愧疚在翻騰,但都被很好地掩飾下去。
她不能在這個時候表明身份,不能和自己的閨蜜相認,過去的霜知已經死了,再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之前,就連生養自己的父母她都不能回去探視一眼。
想到這裏,權霜眼神裏流露出一絲歉意,“抱歉……我沒想到……”
楊露連忙擺手,“沒事沒事,不關你的事。”
見權霜不說話,楊露突然想到剛剛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和懇請自己幫忙的話,又道:
“你想讓我幫你什麽?你看我一個大著肚子的孕婦……也不知道能幫你什麽。”
權霜看著她,目光真摯,傾身湊到楊露耳邊,動了動唇瓣一字一句道:
“我想讓你,幫我照看一下小侄子。”
沒錯,權霜想到的兩全其美的辦法就是請楊露幫忙,將小侄子交給楊露照顧,然後謊稱小侄子被權凜帶走了。
“啊?”
楊露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驚呼出口,旋即又解釋道:“不是我不幫你,你看我這個樣子,哪裏能照顧好小侄子。”
“那好辦。”權霜側過身來,認真地看著楊露,“我請個保姆來照顧你倆,正好也防止你發生什麽意外。”
請保姆的事情楊露不是沒有想過,隻是她家庭普通,嫁給丈夫後就懷孕了又沒有出去賺錢,白白浪費了那一紙好學曆。
從夫家搬出來,身上隻帶了些自己工作的時候存下來的積蓄,不多,拮據一下除掉一些產檢的費用才勉強夠用,寧海市的保姆價格貴得厲害,她哪裏有錢。
看權霜這麽提議,楊露更是怕對方隻是怕自己不接受才提出把小侄子交給自己照顧,遂連連擺手。
“不用,真的不用,我一個人住在外麵挺清淨的,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
天知道這是權霜唯一能想到的兩全其美的辦法了,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現在的她也隻有楊露可以信任了。
於是權霜趕緊解釋,扯起謊話來臉不紅,心不跳說得頭頭是道。
“你聽我說,我大伯去外地了,我是一個人帶著小侄子的,但是最近工作原因需要出差,爸媽離得遠,又沒有熟人,除了你那裏我實在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
果然,聽到權霜這麽說,楊露的心裏才安定下來,如果可以,她也想幫權霜的忙,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楊露沒想到對方這麽信任自己,還是有些疑慮,畢竟在楊露的記憶裏才認識兩天。
她真的敢完全放心地將自己的小侄子交給一個算得上是陌生的人嗎?
楊露遲疑了兩秒,抬眼與權霜視線相對,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你真的放心嘛?”
“隻關乎信任。”權霜說著,然後又拉起閨蜜的手,發現她的手上比起大學的時候已經多了很多繭子。
權霜正了正色顯得神情格外認真,又開口繼續道:“我相信你,不瞞你說,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感覺很熟悉,也許我們上輩子就是好朋友呢?”
她心裏清楚,可楊露卻不清楚麵前的人就是自己的閨蜜,著實被權霜這番話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