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巴車還要去下一個村,停靠點就是平壩村外。

陳辰拖著被折磨的差點死過去的身體下車,盡管頭頂烈陽,但好歹是呼吸到了新鮮空氣,才覺得自己可算是活過來了。

八十年代初,國家開始在摸索中前行,按照書中的時間線,陳辰二戰落榜這一年正好是豐省落實包產到戶自負盈虧的同年,在年初的時候集體大鍋飯就被取締,城裏個體經濟如雨後春筍般活泛,而農村土地也落實到家庭頭上,除了需要上繳的部分,其餘全部歸農民自己所有。

誰不想多擁有土地、多獲得糧食呢?所以最後縣裏規定以人頭數來算。

農村孩子多,家家戶戶都是一大家子,像陳辰家這一支,除開他大爺爺那一脈不算,他親爺爺下邊就有三個兒子一個閨女,各位伯伯下邊也是兒女都有,加上農村人結婚早,那些個堂哥們也有了孩子,不算外嫁的姑姑家,都有二十多口人。

以前吃大鍋飯的時候也就算了,畢竟工分一家子合記著幫襯下老的小的,可年初說取締大鍋飯,那一大家子再住一塊就不合適了,不說別的,就光是做這二十多口人的飯就得累死人,遑論人多住一塊矛盾磕絆也難免,平白招人厭煩。

於是大家坐下來商量,最後決定把家分了,已經四世同堂,再硬湊一起就不合適。

陳辰的父親叫陳建業,家中排行第三,他上頭有兩個哥哥,下邊還有一個妹妹。

陳家窮,又多是兒子,口糧需要的也多,家裏根本沒什麽餘錢。分家的時候爺爺陳向武咬著牙把那些個兒子孫子派去砍樹打石,又花錢買了點水泥,把破舊不堪的老房子修繕一番,又另外蓋了兩間新屋子,這才勉強把三個兒子分出去,就是兜裏啥錢也沒剩了。

像以前所有人住一起時,陳家三個兒子就是一家一間屋子,甭管娶妻沒娶妻都住一起,屋裏是隔了又隔,除了床幾乎連下腳地都沒有。

如今咬著牙把房子修起來,二老跟著老大陳建黨家住原先那座房子,畢竟這些房都是兩老打拚出來的,在那個艱苦的年代沒讓家裏餓死人就是對得起人,如今稍微占點便宜享個福,誰也說不出半個“不”字來;老二陳建軍搬去老房子;後蓋的兩間新房就給了老三。

別看房子是新的,但實際上也沒修的多好,畢竟投入本身就少,勉強能遮風擋雨罷了,且隻有兩間,連廚房都小的很。

老房子雖然破舊些,但修繕過後也能用,最關鍵的是有三間房,陳建軍下邊兩個兒子一個閨女,大兒子成家了,還沒結婚的兒子閨女中間隔開占一間,勉勉強強能住。

三家房子相隔不遠,哪怕不出門高喊一句也能聽到,隻是另外起鍋吃罷了。

這個時間點大家都在地裏忙,讀書的就去上學,沒讀書的就幫著大人幹活,要不就是在村裏瘋玩。

太陽曬的很,陳辰也不多逗留,根據消化的記憶,大步的朝家裏趕。

房子是真的不大,也建的粗糙,幸虧每年雪下的不大,不然光積雪就能壓塌。可能是以前餓怕了,圈起來的自留地倒是不算小。

陳辰以為家裏沒人,正想推開大門就聽見裏邊有人在說話。

“老三你說你到底怎麽想的,你就算要娶也娶個沒帶孩子的吧!你本來就要供小辰小北讀書,現在又答應供周家那個,你是想累死你自己嗎?!”

陳辰聽出來了,那是二伯陳建軍的聲音。

“你看看杜家,沒帶孩子來都不把原配的孩子當人,現在你還要她把孩子帶著嫁過來!小辰小北可不是她親生的,到時候還不知道她為了自己兒子怎麽磨磋小辰小北呢!你怎麽就腦子一點都不開竅啊!”

“二哥,冬雪不是這樣的人。”陳建業幹巴巴的反駁。

“你以前也說姓汪的不是,結果呢?!”陳建軍語氣暴躁,“結婚之後每天地也不下,稍微重的活全推給你,你傻乎乎的養著她,她要是老老實實的跟你過日子,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我們也忍了,結果高考一恢複就迫不及待的跟你離婚,小北那時候才五歲,哭著喊著叫她別走,她連看都不看一眼,我就沒見過這麽當媽的!”

陳建軍瘋狂數落汪淡月的不是,陳辰腦子裏也不免浮現出那些場景。

那時候他十二歲,已經是記事的年紀了,對於父母要離婚的事情也記得清楚。他那個時候還努力過,想勸他們別離婚,然而沒用,汪淡月鐵了心要回城裏。

稍微說的多了,汪淡月甚至還遷怒到他們倆兄弟頭上,說當初就不該結這個婚,不該把他們生下來,不然現在也不會被村裏這麽多人說教,說她是個狠心的女人,她爆發的呼喊,她隻是想過好日子而已,她有什麽錯?她沒錯!

陳建業是真的喜歡她,見她真要離,也不顧家裏說,直接簽了字。

等到汪淡月離開那天,年僅五歲的陳北扯著嗓子喊媽媽,可汪淡月卻毅然決然的離開了。

從頭到尾,她連提都沒提過一句要帶兩個孩子一起回城裏。

大概是害怕帶著兩個孩子拖累她再嫁吧?

陳辰從原身的記憶中抽離,他感覺到了一股殘留的怒意與痛意,等平複一陣,才注意到陳建軍已經數落完汪淡月了,正在說陳建業再娶的事情。

“老三,你再好好想想,後媽本就沒幾個好的,何況她還有個親生的兒子,你就不怕將來小辰小北過得跟杜星緯一樣?”

“二哥,冬雪跟杜家那個不一樣。”陳建業說,“我也不是杜家那個放任媳婦欺負我兒子的人。”

陳建軍看著沒女主人的院落,被陳建業噎的也一時無話。

他不是反對陳建業再娶,就是希望他娶個沒孩子帶著的,反正如今已經實行計劃生育,陳建業膝下也有了兩個孩子,那就不可能再生,這樣一來新娶進來的不就得把小辰小北當親生的?

可惜老三就是不聽,這一根筋的腦子跟當初執意要娶汪淡月的時候一模一樣。

“老三,你再好好想想。”陳建軍歎氣的轉了話題,“小辰今天去縣裏了,等他回來你可得好好跟他說說這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