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一直有吃團圓飯的習俗, 年三十晚上全家老小齊聚一堂,歡度春節。

去年春節是在老大陳建黨家聚的,今年輪著到了老二陳建軍家。從中午吃過午飯, 各房的人就聚了過去,然後幫著做年夜飯。

陳辰去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幫著包了兩個多小時餃子。

四點鍾的時候, 象征性的祭拜過祖宗,然後正式年夜飯!

在永興縣這邊, 粉蒸肉必定是年夜飯的壓軸大菜, 正正的擺在桌子中間, 象征著它崇高的地位。

在其周圍,則圍繞著紅燒肉、酸菜魚、冬筍燜豬蹄、辣子雞、扣碗酥肉、酸辣白菜、麻辣嫩豆腐、涼拌海帶絲和鹹鴨蛋九個菜。

加上正中間的粉蒸肉,那就是整整十個菜。雞鴨魚肉, 葷素搭配,必定是極其豐盛的一頓年夜飯。

自家人吃舍得下料,加上又是今年的最後一頓團圓飯, 那自然挑選的都是好部位,不論是豬蹄還是雞和魚, 全部都是先前特地留下來的, 就為了這一頓呢!

主食自然就是大家幫著包了幾個小時的餃子。

今年的餃皮是用小麥麵和的,一點兒都沒摻其它的糧;裏麵的餡料則是豬肉白菜和韭菜雞蛋兩種。自家擀的餃皮裏包裹著足夠的餡料, 然後放水裏一煮就是白白胖胖的個頭,看起來格外的飽滿有食欲。

大人們一口一個;小孩們小嘴兒一口包裹不下,但這卻絲毫不影響他們進食的速度。餃皮被咬破,裏麵的湯汁滴漏出來, 連忙用嘴去接著,唯恐美味的汁水滴沒了。

家裏人多, 一張桌子坐不下,就分了幾桌來坐,為了熱鬧全擺在一間屋裏。腳底下放著煤爐子不會冷,上邊吃著熱騰騰的菜,全家人一起話頭能聊一晚上,滿堂的歡聲笑語。

不知是誰先挑的頭,竟問起了“新年願望”這個問題,對於這種期盼未來美好的話題那一個個說的可熱鬧。

小孩兒們的願望最簡單:天天都有這些好吃的!

稚嫩的嗓音嚷嚷招惹的一陣笑鬧。

大人們的願望那可就各不相同了。

有人安於現狀覺得現在就非常好、有人則想要掙更多的錢、有人期盼家人能夠平平安安、有人祈禱事業順順利利、有人渴望變得更漂亮,也有人希望自己能力能變得更強……

輪到陳辰的時候,一大家子人全朝他看,就想知道陳辰的願望是什麽。

陳辰從容不迫的說:“我希望我們國家繁榮昌盛、國泰民安。”

一個原本熱熱鬧鬧的親民話題,結果被陳辰這麽一答,莫名的就變得高大上起來。

眾人不覺明曆。

李氏還滿是感歎的同意道:“這個願望好啊,我小時候的願望就是希望鬼子能滾出我們國家,然後再也沒有戰爭,那些槍啊炮啊都轟不到這裏來,讓我們老百姓能過上吃穿不愁的安定日子。”

陳前接著就說:“奶奶那你以前的願望實現了啊!你看看,鬼子可不就已經被打跑了麽,現在過得就是吃穿不愁的安定日子。”

李氏笑眯眯的說:“是啊,實現嘍。”

陳芬就問:“那奶奶你今年的新願望是什麽?”

李氏笑道:“我現在就希望你們所求的都能實現。”

陳芬哎呀一聲,“奶奶你真好~”

機靈的陳家人接連的奉上吹捧,一堆彩虹屁把李氏哄得高高興興的,屋裏接連的笑聲不斷。

等大家又嬉鬧了一會兒,這個話題終於輪到了陳向武。

說實話,陳辰也挺好奇老爺子的願望的。嗯,主要是大家長。

周圍人還在催促,陳向武的目光不自覺的就落到了牆上掛著的偉人像上,然後說:“我啊,希望有朝一日能去首都看看。”

眾人驚呼,“首都?!”

首都對他們這種鄉下人來說那可是個天堂聖地,是最高不可攀的地方。以前的達官貴人、如今的中/央/政/府,多少的領導都是在首都啊!

首都人住的都是大房子,腳下鋪黃金、身上穿綾羅,有錢又有勢!

陳家人心動了,沸騰了,之前說的多少個願望這下都可以暫時拋棄了。

那些哪有去首都重要?!

“我也想去!”

“那得多遠啊……”

“我長大了就要去。”

“我要努力攢錢,以後去首都看看。”

“……”

一句話,點/爆全場。

陳辰看著這激動的快要跳起來的場景以及每個人嘴裏對於首都的憧憬與向往,沒忍住說了句:“想去就去啊。”

王桂枝哎呦一聲,“那可是首都啊!哪兒是想去就能去的,肯定要花很多錢,而且路還遠,聽說坐車要坐好幾天呢,遠著呢!”

陳辰笑道:“坐到了不就好了?”

馮招娣道:“一家子去,家裏頭怎麽辦?路上那麽久,家裏得有人照看才行。”

不得不說,這是個無可反駁的道理。

陳辰就道:“以後總有機會的。”

一說起這個機會,王桂枝和馮招娣就把主意打到小輩身上來了,不是陳辰這一輩的,而是陳懷青他們幾個。

她們心想,他們好好讀書,以後說不準還能去首都讀書,家裏人也就跟著沾光,能去看看首都究竟是個什麽樣子!

已經跑去玩遊戲的陳懷青幾個沒來由的背脊一涼。

陳懷青轉身一看,發現門隙開了一條縫,就站起來去把門關嚴實了。

呼,這下感覺沒那麽涼嗖嗖的了~

繼續玩遊戲,繼續話家常,一家子老老少少都很高興。

陳向武甚至還特地關心了杜星緯幾句,“星緯堵在路上了?”

陳辰臉色不變,“爺爺你怎麽知道的?”

“小北跟小前他們說話的時候聽到的。”陳向武問:“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陳辰道:“沒有,還得看情況。”

“那倒也是。”陳向武說:“這天人管不了,雪天他還開著車,趕路不安全,等路能走了再走也能放心。”

“是這樣。”陳辰自然而然的說道:“我倒是沒事,就是他自己有點不甘心。之前加班加點的忙活,就是想早點回來,然後過來拜年,結果誰知道事情緊巴巴的辦好了,著急忙慌的趕回來卻被堵到了半路。”

陳向武哪兒能聽不出陳辰話裏的心思?他好氣又好笑,無語的回了句:“都是一個村的,什麽時候過來不是來?也不用非趕著過年。”

陳辰笑眯眯的回答了一句,“那不是圖個好彩頭嘛。”

陳向武瞪了他一眼,把人趕走,“行了,你自個兒玩去,甭在這堵著。”

陳辰笑著自己玩兒去了。

原本陳辰還想在這邊多坐一會兒的,畢竟一大家子人都在,人多也熱鬧,聽著歡笑聲心情也愉悅。可現在被陳向武一提杜星緯,他就有些坐不住了,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是晚上七點多,外麵天已經黑透了。

陳辰怕杜星緯給家裏打電話接聽不到,又略坐了坐就起身回家。

三十的村裏燈火亮堂,家家戶戶都拉著電燈,燈光昏黃,匯聚成萬家燈火。此時行走在鄉間小路上,打著一把手電筒,隱隱還能聽到人家戶裏傳出來的笑聲。

家裏的煤爐子幾乎就沒熄滅過,今晚過去吃飯的時候陳建業還特地多加了幾塊煤炭進去,這會兒正燃的亮亮堂堂,人坐旁邊特舒服。

陳辰又添了兩塊煤進去,然後用水壺接了水過來燒。

今年的煤炭買的都是好煤,燒起來時會有縷縷青煙飄出來,但並不嗆人。這會兒等著燒熱水,然後人圍在邊上一坐,手腳都能感受到從煤爐子裏傳出來的熱氣,渾身都能暖和起來。

幹等著無聊,陳辰又去屋裏裝了些瓜子幹果出來,正嗑了沒幾粒呢,電話就響了。

陳辰頓時將手裏的瓜子一扔,後背往鋪著薄毯的墊上一靠就將電話接了起來。

那邊果然是熟悉的聲音,“陳辰,過年好。”

陳辰勾起唇角,“你也過年好。”

杜星緯問:“晚上吃了什麽?”

陳辰將今晚飯桌上的菜名報了一遍,邊說還邊點評了一下味道口感。

杜星緯就在對麵認真聽著,時不時的應一聲,表明他有在聽。

等陳辰講完了,他才感歎一聲,“挺好。”

“我也覺得。”陳辰問:“你呢?”

杜星緯說:“定了一桌菜,和老張他們幾個一塊喝了些酒,這會兒才剛散。”

陳辰頓時放下心,他就怕杜星緯一個人孤零零的過年,那實在是有點淒涼不忍心看。

“那挺好。”陳辰笑道:“也不算獨在異鄉,至少身邊有幾個朋友,能一塊喝頓酒。”

杜星緯嗯了聲,又說:“既然都堵在這裏了,那就安排好後續事情。”

陳辰揶揄道:“是個好老板。”

杜星緯被陳辰這語氣逗的笑起來,“總不能讓他們跟著我在外麵過年還一頓好飯菜都沒有,那可都是一塊打拚的兄弟。”

陳辰也笑起來,“是啊。”

陳辰靠在長椅子上,抬眼就能看到對麵的窗戶。外麵已經天黑了,還隱隱有雪花在飄落,像是要下雪了。

杜星緯還在電話那端說著話,陳辰臉上的笑意卻散了些,等杜星緯那句話說完了,陳辰應了句,才又說:“你吃過飯了就好,回去招待所之後早點睡。”

這叮囑,明顯是要掛電話的節奏。

但杜星緯卻不想他掛,“陳辰。”

陳辰應聲,“在聽。”

杜星緯問:“你家裏人回來了?”

“沒有。”陳辰說道:“還在二伯他們那邊呢。”

杜星緯笑了下,“那先不掛。”

陳辰拒絕,“大冬天的,你在外麵打電話多冷,趕緊回去睡覺。”

杜星緯卻說:“今天過年,外麵很多店到下午就關了,我現在是用招待所的電話在跟你接。”

陳辰遲疑,“不冷?”

杜星緯說:“有煤爐子燒著,還有熱水。”

陳辰眼睛亮了亮,嘴上卻道:“我怎麽這麽不信呢?”

杜星緯:“不騙你。”

陳辰問:“人家為什麽讓你用電話?還給提供熱水煤爐子?”

杜星緯聲色如常,回答就兩個字,“給錢。”

陳辰:“……”

陳辰失笑,“可以,很不錯。”

相隔兩地的想念像是一下子有了宣泄口,強勢的將那份隱匿在胸口的不情願全部驅散幹淨,然後把高興開心等情緒借著電話線傳遞給對麵的人。

陳辰慵懶的坐著,毯子蓋在腿上,將煤爐子裏的熱和氣裹挾在裏麵不讓走。他左手拿電話,右手捏碎花生殼,然後將花生粒揀出來,也不吃,就那麽放在桌上。

杜星緯雙腿交疊,沒拿電話的那隻手隔空放在煤爐子上邊,感受著下麵傳來的熱氣。

耳朵裏聽著對麵人的聲音,然後嘴裏時不時的應聲說上兩句,眼睛裏蘊含著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愉悅與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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