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金在尹褚眼裏看到的,當然不是尹褚真實的模樣。
他隻是覺得馬臉男礙眼,眼珠子一轉,就按照羅刪的說法,略加修飾,幻化出了李茂金死前看見的一幕。
——如果喜歡吃人,必然要長出很多嘴巴,而且嘴巴得大,才能直接吞下一個人。
基於這樣玩鬧一般的想法,李茂金在尹褚的眼睛裏看到了萬丈深淵裏那個長著三張大嘴的怪物。
看著李茂金的屍體,黑發的蒼白少年癟了癟嘴。
馬臉男就這樣死在了他麵前,但這一幕並卻沒有他想象中的有趣,甚至十分無聊。
岸上的兩人內訌,躲在水下的鬼嬰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原本就很密集的血水柱再一次暴漲,李茂金死後,這些血水迅速吸幹了他的身體,隨後便集中襲向了尹褚。
一時間血色紛雜,戾氣漫天。
血水柱的數量幾乎增加了一倍,攻擊愈發迅猛,尹褚被完全包圍在中間。
他避無可避,最終不得不正麵對上了這些觸手一樣靈活的東西。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體內流動的戾氣鬆動了一些。
刹那間,憎恨的黑色火焰衝破了□□的桎梏,在他身上熊熊燃起。
這是一種極其狂暴的黑色火焰,血水柱觸碰的瞬間便氣化消亡。
“我的火焰可以吞噬很多東西,包括能力、記憶、還有情感。”尹褚的掌心凝結出了一小簇黑色的火花,其中隱隱有電光流轉,“這就是我的憎恨。”喃喃自語地說著什麽,黑發少年的表情有點悲傷。
與此同時,他執起火花的手輕輕往外一揮,火焰在空中那些交織的血水柱中一朵朵燃開,溫度卻爆降,血水驟然沸騰了起來。
血水柱根本無法近尹褚的身,在這一擊之下,最終化作漫天血雨,紛紛灑落降下。
一頭黑色長發的少年立於原地,使用火焰似乎讓他回憶起了往事,心情不是很好。
當他看到腳邊死去的李茂金時,眉頭一皺,然後發泄一般地把李茂金給踹下了跳水台。
“真是的,所以說我不喜歡孩子。”他皺著眉頭低聲抱怨:“真是麻煩死了。”
尹褚的態度完全激怒了鬼嬰,這個漆黑的嬰兒竟然從一直藏身的水下冒頭,飛到半空,俯視著尹褚。
這個鬼嬰長得邪惡異常,漆黑的臉上皺紋滿布,身上是一張張嘶吼的惡鬼臉。
它以一種蜷縮的姿勢漂浮在血水的保護中,就像被包裹在羊水裏,是母體裏還未降生的姿態。
鬼嬰飛離水麵之後,除了最大的充氣橡膠圈,其他較小的橡膠圈也開始被血水染紅。一條條細如絲、或者粗如莽的血水柱再次憑空懸起,幾乎抽幹整個池塘,紛紛對準了尹褚的方向。
聲勢頗為浩大。
尹褚看著,卻是低低歎了一口氣,畢竟隻是個嬰兒。
有鬼嬰加持,血水柱的攻擊變得更加迅猛,但不知為何,尹褚卻收起了火焰,隻在令人眼花繚亂的攻擊中不斷躲閃。
他一邊躲閃,一邊還有點走神。
當他側身閃過其中一次攻擊時,鬼嬰抓住了尹褚的破綻,一條極細的黑色小蟲子從擦身而過的血水柱中爬了出來,鑽到了尹褚的耳朵裏。
蟲子肥膩,動作卻十分靈活,和鬼嬰的手指有七八分相似。
這蟲子爬到尹褚耳朵上後立刻便咬了他一口,一股錐心的刺痛從耳朵背傳來——尹褚一驚,這蟲子竟然越過了這具人類玩家的□□,直接對他的魂體進行了攻擊?
尹褚十分意外,但吃痛之後很快回神了,又覺得有點生氣。
漆黑的火焰再次燃起,襲擊而來的血水柱在碰到火焰的瞬間便蒸發消亡,裏麵還伴隨著嬰孩們的淒厲慘叫。
這血水柱並不是普通的血水柱,這麽多年以來,湖裏死掉了太多的孩子,這些孩子的怨氣全都融進了水裏,才養出了如眼前鬼嬰這般戾氣深重的怪物。
而尹褚的火焰也是由滔天的憤怒和憎恨組成的,千年以來,他吞噬了太多的亡魂和鬼怪,一旦被他壓製,那些冤魂便會通通被火焰吞噬,變成他自身的一部分。
所以當血水柱氣化後,那些溶於血水的冤魂亡靈也一並煙消雲散,才會發出如此淒慘的叫聲。
兩人僵持著,鬼嬰的所有攻擊對尹褚都無效,連那隻漆黑的蟲子在接觸到尹褚的火焰後也煙消雲散了。
鬼嬰失去了一隻蟲子,魂體受傷般地顫抖了起來,眼中的邪惡之勢更盛。
所有的攻擊對尹褚都沒有效果,漆黑的嬰兒眼珠子翻轉一百八十度,做出了一個決定。
它要從母體中降生出來!
這意味著它將失去血水壁壘的保護,但自身的攻擊力卻會大大提升!
下一秒,圍繞著鬼嬰的天然壁壘破裂了,一絲絲黑氣從鬼嬰的七竅中奔湧而出。
——它在母體中有多期待降生,被搗碎後扔在池塘裏就有多怨恨。怨氣最終腐蝕了它的理智,重生為鬼,曾經異常渴望降生的嬰兒終於睜眼看見了這個世界。
——恨啊!真的好恨!為什麽它沒有出生就要死去?!
湖裏的血水原本是猩紅的,在壁壘劈裂的那一瞬間,池塘水由猩紅變成了濃黑,那是凝固的血液的顏色——池塘裏竟然裝了滿滿一池的血!
暴漲的怨氣把迷霧籠罩範圍內的空氣都染成了淡淡的猩紅色,破殼的鬼嬰伸出了自己小小的手掌,向尹褚抓來。
說時遲那時快,尹褚待在原地,卻沒有動。
鬼嬰破殼之前,他和鬼嬰交手就有一點走神,因為那時他在想一個問題:池塘變成了這個樣子,那女鬼躲在哪裏呢?
破殼之後,女鬼的氣息明顯震顫了一瞬,他感受到了女鬼的氣息。然後尹褚就看到——女鬼張牙舞爪的出現在了鬼嬰背後。
女鬼還是瘋瘋癲癲的樣子,披頭散發,毫無理智。
她出現在鬼嬰身後時,卻利落地張開了一張血盆大口,那一口森寒的牙齒以穿透萬鈞之力狠狠地咬在了鬼嬰的脖子上。
尹褚還是沒有動。
此時此刻,飄**在池塘上方的怨氣似乎也安靜了下來。
鬼嬰扭轉頭顱,那雙漆黑的瞳孔正好對上了女鬼怨毒的眼睛。
“哇!!!!”
鬼嬰張大嘴巴,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從它嘴裏蹦出,就像嬰兒降生之初的第一聲哭喊。
但這聲尖叫和象征降生喜悅的哭喊完全不同,它戾氣深重,怨氣衝天,女鬼無情的撕咬似乎又讓它想起了降生前被人攪碎扔進湖裏的痛苦。
疊加的怨恨使得鬼嬰的戾氣暴漲,原本已經襲向了尹褚的手此刻竟然生硬的反折回來,向著女鬼腐爛的身體抓去。
“去死吧!!!”
“哇哇哇!!!”
女鬼一邊詛咒一邊撕咬鬼嬰的身體,鬼嬰一邊哭喊一邊用尖利的鬼爪抓撓女鬼,一對母子竟然就這樣互相廝殺起來。
女鬼對鬼嬰恨得徹底,從懷上這個孽種開始,她便時刻處於瘋癲的邊緣。
懷上他,生下他,殺了他。
以為自己終於擺脫了這個孽障,兩年後,它竟然開始給她托夢。
她還沒有死的時候,被鬼嬰蠱惑著迷迷糊糊地買來充氣橡膠圈,搭了這個詭異的水上樂園。然後,她在它的蠱惑下投入池水,死後的屍骨成了支撐水上樂園的支架,而她也被永遠困在了池塘裏。
好恨啊好恨!
她究竟做錯了什麽?必須要被這個鬼東西纏上,這輩子、下輩子!要永遠和這隻鬼東西在一起!
她不願意!她不願意!她一定要殺了這個孩子!!!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她隱忍多年,在無人的夜晚陪著鬼嬰在池塘裏遊泳,幫助它在夢裏引誘其他的孩子。
而一直被鬼嬰壓製的她大多數時候都瘋瘋癲癲的,隻有偶爾清醒過來,才能附到村民身上,看看這個村子的情況。
一開始她把殺掉鬼嬰的期望寄托在外鄉人身上,希望他們能夠殺掉鬼嬰,所以一直在偷偷地給他們傳遞信息。
但外鄉人死了一波又一波,最終,還是隻能靠自己。就在今天,就在剛剛,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殺了這孩子!殺了這個孽種!即使是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披頭散發的女鬼抱著同歸於盡的信念突襲鬼嬰,她乍然出場的瞬間,氣勢暴漲,怨念甚至蓋過了鬼嬰。
女鬼出其不意,可鬼嬰卻凝聚了池塘中眾多嬰兒的怨靈,沒入鬼嬰脖子的牙齒咬掉了一塊肉,牽連出烏黑的血液,卻沒能在第一時間殺掉鬼嬰。
等鬼嬰回過神來,想起自己被眼前的女人粉身碎骨的那天,這衝天的怨氣又一次蓋過了女鬼。
那雙布滿褶皺的小手之上,指甲暴漲,瞬間反製。
嗚哇嗚哇的淒厲哭聲回**在漫天血霧的池塘之上,莫名的給人一種淒怨感。
鬼嬰和女鬼生前雖為母子,但他們卻相互憎恨。
憎恨這種情緒尹褚實在是太熟悉了,無論是一個孩子對母親的憎恨,還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憎恨。
他看著眼前這對相互廝殺的母子,不由得沉默了起來。
麵前的這一幕攪動了一些久遠的記憶。
尹褚就這樣默默地站在一旁,仿若成了一個無關人員。
女鬼被鬼嬰壓製了這麽多年,在一番搏鬥當中,終究是不敵鬼嬰,那尖利的指尖插入眼眶,下一秒就要直搗頭顱。
這時,尹褚終於動了。
他身上燃燒起了黑色的火焰,這巨大的暴戾氣息使得空中爭鬥不休的母子暫停了手中的動作,齊齊看向了尹褚。
鬼嬰和女鬼因為怨恨化鬼,也因為怨恨而能夠繼續留存於世間。
麵對魂飛魄散的可能性,身為鬼怪,它們也會感到恐懼。
尹褚氣場全開,對上他時,兩隻厲鬼本能地顫抖了起來,一時之間,它們竟然把自己的怨氣和憎恨都拋在了腦後。
女鬼比嬰兒更機靈一點,她一早見識過尹褚的恐怖,之前的自己一時被怨恨遮蔽了眼睛,什麽也顧不上就衝了出來。
尹褚的氣息泄露以後,求生的本能壓抑了自身的怨恨,她變得清醒了一點,趁尹褚還沒有過來,她“蹭”的一下就鑽入了水裏。
隻留下了破殼的鬼嬰孤零零地漂浮在湖麵上空。
鬼嬰,又一次被女鬼拋棄了。
這漆黑的嬰兒呆呆地漂浮在空中,此刻竟然莫名的顯得有些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