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坎村很落後,村裏沒有醫院,隻有唯一一個小診所。

診所很破舊,牆麵上鑲嵌著肮髒的白色瓷磚,瓷磚表麵裂開許多縫隙,密密麻麻的爬滿了整個建築。

尹褚他們剛走到門前,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就率先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胖胖的醫生,挺著啤酒肚,白大褂下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褲。他的肚子實在是大得很,內襯衣褲一副快要容納不下,即將要抖露出來的模樣。

“是來看病的?”胖醫生似乎聽見了他們的動靜,掀開門簾,一打眼把三人收歸眼底,“是哪位不舒服?先進來吧,門外冷。”

這個醫生和宋寰宇想象的不太一樣,他非常熱情的把三人引進了小診所內。

由於外麵天色暗淡,所以診所裏開了燈,燈光慘白,照得幾人麵無血色。這慘白的光同樣打在醫生臉上,導致他說話時抖動的臉部肌肉泛出一種奇異的顆粒感,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診所裏彌漫著一股濃烈的中藥氣息,一進入室內,這奇怪的味道便撲鼻而來,宋寰宇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胖醫生姓許,拿出聽診器坐在了看診區後麵的椅子上,然後拍了拍桌子:“是哪位不舒服?我先給你檢查檢查。”

尹褚眨了眨眼睛,默默地把身旁的宋寰宇推了出來。

宋寰宇根本就沒有生病,此時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坐了下來,臉上露出了經過演技雕琢後的痛苦表情。

許醫生先是用聽診器在宋寰宇的胸口處聽了一會兒,然後又用手電筒打光查看病人的舌苔,緊接著用手按住了宋寰宇的腹部:“肚子什麽時候開始疼的?”

“啊、啊,是剛剛在路上,突然就開始疼了!”宋寰宇適時地皺了皺眉頭:“我懷疑是在同學家吃錯了東西。”

“你們幾個是生麵孔啊,人生地不熟的,是容易吃錯東西。”許醫生嘟囔著,按在宋寰宇腹部的手又換了一個位置:“這個地方疼嗎?痛感怎麽樣?”

“疼、比剛剛好像還要更疼一點!”

宋寰宇張口亂說,許醫生卻檢查得很認真。

許醫生和外麵的村民不同,不但沒有警惕,反而對他們這些外鄉人非常的溫和。喜歡說話,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麽架子。

“許醫生,這個村子裏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不好的事情?”在檢查間隙,宋寰宇趁機問到。

聽到這話,胖醫生的手停頓了一下,說到:“小夥子,好奇心太旺盛了可不是什麽好事。”

就在宋寰宇以為醫生也不會回答時,許醫生卻又繼續說到:“像這種落後閉塞的村子總有一些怪事發生,村民們比較排外也希望你們諒解。”

有戲!

“是什麽事情啊?”

“村裏,失蹤了很多孩子。”許醫生的聲音在小診所裏幽幽響起,“從七八年前開始,村子裏就陸陸續續有孩子失蹤,從剛出生的嬰兒,到十一二歲的孩童,一覺醒來,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大家很害怕,覺得是外鄉人觸怒了土地神,才招來了迫害。”

“七八年前?”宋寰宇琢磨著這個時間點:“為什麽認為是外鄉人觸怒了土地神?”

“因為七八年前第一批陌生人進入了村子,後來失蹤的孩子就越來越多……沒辦法,村裏的消息閉塞,留下的都是些老人,他們比較相信這些。”

聽了這話,宋寰宇沉思了起來。

七八年前第一批進入村子的外鄉人,不會是和他們一樣是副本玩家吧?

“那些外鄉人後來怎麽樣了?”

“失蹤了,都失蹤了。”醫生搖了搖頭,臉上帶著一絲悲憫,“村裏人很排外,年輕人,你們也要小心一點啊。”

這個副本至今沒被封印,門坎村裏肯定埋藏了不少玩家的屍骨,想到前人的遭遇,宋寰宇不由得有些唏噓。

但他很快回過神來,繼續詢問副本線索:“醫生,既然失蹤了這麽多孩子,村裏都沒有想辦法查一查嗎?”

“查了、查了,”許醫生緊緊地皺起了眉頭,“什麽辦法都用光了,但誰也不知道孩子們是怎麽失蹤的,有人醉後聲稱看到過失蹤的孩子,但那孩子才足月,不能說話不能跳,失蹤那天晚上竟然自己醒來走出了房門,孩兒他媽睡得死,就像被人下咒了一樣。”

醫生歎了一口氣,臉上都是悲天憫人的神色。

“那……村裏人都是怎麽處理的?”

“還能怎麽處理?”許醫生皺著眉頭,有些不忍:“因為這事兒,村裏大多數年輕人都搬走了,隻剩下一些老人。好多家裏沒人的老房子就都空出來了,村裏也變得越來越沒有人氣。”

“他們對孩子的失蹤閉口不談,似乎隻要不說,事情就不會再發生。”說著,醫生又歎了一口氣:“這村子裏留下的,都是些可憐人。”

醫生這聲感歎落到了宋寰宇的心上,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沉重。

“許醫生,最近也有孩子失蹤嗎?”

醫生想了想,眼神落下一絲悲憫,“有的,河邊王寡婦的孩子。”

“王寡婦丟了孩子後就神誌不清了,隻知道哭,村裏人什麽也問不出來……真是造孽,造孽哦!”醫生最後攛了兩句方言出來,聽著令人唏噓。

說完了八卦,許醫生給宋寰宇做的檢查也完了,他龍飛鳳舞地開了一張藥方,讓宋寰宇去前麵撿藥師那兒配藥。

付錢時,收銀的女護士盯著宋寰宇,寒磣地說到:“一共四百八。”

宋寰宇:“……這藥還挺貴啊?”

女護士隻是頗具敵意地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有說。

看來除了許醫生,這村裏的所有人都不歡迎外來人口。

宋寰宇撿藥的間隙,尹褚就在這個不大的診所裏四處看,當他看到病室裏堆著的一堆酒瓶時,輕輕眨了眨眼睛。

許醫生注意到了尹褚探索的眼神,和藹地笑著說道:“年輕的時候過得比較潦倒,隻能靠這玩意兒度日,結果年歲大了,也離不開它了……你們小夥子年紀輕輕的,能不沾就不沾吧,酒容易誤事。”

“嗯,好的。”尹褚乖巧地點了點頭。

為了一個謊言,宋寰宇頗為心痛地付了四百八的醫藥費——雖然身上沒錢,但為了不露餡,他還是忍痛用遊戲裏的噩夢點換了四百八給女護士,看著那零點幾用命掙回來的噩夢點,宋寰宇的心絞痛了起來。

這病看得,假病都看成了真病。

從小診所出來,診所裏縈繞著的那股中藥味立刻消散了,宋寰宇神魂一震,覺得新鮮空氣特別美好。

尹褚戳了戳宋寰宇的脊背,宋寰宇回頭,然後他把酒瓶的事情告訴了他。

“你覺得這醫生說的是實話嗎?”

“是不是實話我不太清楚,我不太擅長判斷你們人類是不是在撒謊,”尹褚這麽說讓宋寰宇想起了剛剛他裝病卻成功騙到了對方的事情,為了避免尹褚尷尬,他快速眨了眨眼睛,然後就聽見尹褚繼續說到:“不過,他身上散發著一股死氣。”

“死氣?”這讓宋寰宇有點意外。

這話不止宋寰宇聽見了,站在一旁被忽略到了現在的李茂金也聽見了。

李茂金從鼻子裏哼出一聲:“這人是個醫生吧?這破村子裏隻有一個醫生,他常年接觸死人,身上沾點死氣也不奇怪。”

“哼,新人就是新人,什麽都不懂就別在這裏亂說!”他用輕蔑的眼神看了尹褚一眼,眼角稍稍抬高,露出了自得的神色,“這醫生就是副本裏提供信息的工具人,沒什麽大問題。”

尹褚想起來了,剛剛宋寰宇去拿藥的時候,李茂金就拿出了一個圓盤在診所裏四處走動。

顯然,李茂金在診所裏並沒有探測到什麽有用的氣息。

“他身上好像有鬼氣探測工具,”尹褚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看起來莫名的乖順:“我不是很清楚那個圓盤的用途,但如果說醫生常年接觸死人沾染了死氣,好像也有這種說法。”

既然尹褚都這麽說了,宋寰宇也就沒再反駁什麽,不過他對李茂金也不是那麽信得過,依然對這個醫生留了一個心眼。

診所一行,三人花費了不少時間。

從診所出來後,天色隱隱間變得更暗了,陰森森的風刮了起來,周圍昏暗一片,似乎隨時都會從中跳出點什麽東西出來。

宋寰宇看著眼前的景象皺起了眉頭:“天要黑了,我們還是先趕回去和大家匯合吧。”

在副本的第一個夜晚,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單獨過,得和其他人聚集在一起,交流一下獲得的信息。

三人輕車熟路的按原路返回。

雖然他們一直往西南邊走,隻走了一次,但宋寰宇已經把路記下來了。

尹褚渾渾噩噩的跟在宋寰宇身後,他們很快就隱隱看到了熟悉的村頭石碑。

可走著走著,宋寰宇就隱隱覺得身後有點不對勁,尹褚就跟在身後,一片陰影卻從頭頂鋪了下來。

他一回頭,嚇了一跳,尹褚不知何時竟然雙腳離地,渾渾噩噩的飄到空中了!

“怎麽了?”

李茂金回頭,奇怪的看著他們。

宋寰宇趕緊擋在尹褚麵前,小小地拉扯了少年一把,拽著尹褚做出了打算摟人的姿勢:“……沒什麽,隻是,他走路走得有點累了。”

走路走得有點累了,所以要抱著走嗎?!

切!狗男男!

李茂金冷笑了一聲,嘴角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李茂金似乎沒有起疑,轉身繼續往前走,宋寰宇抹了額頭上的一把冷汗,才有機會小聲問到:“大佬,這是怎麽回事啊?”

“不好意思,習慣了。”

尹褚臉色麻木的跟在兩人身後,放空了自己的腦袋,他一晃神,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十萬大山,差點習慣性的飄了起來。

宋寰宇這才想起,他在十萬大山第一次見到尹褚時,少年似乎確實是飄著的。

宋寰宇一時之間有點哭笑不得,想了想,還是不由自主地提醒了尹褚一句:“大佬,你之後可要注意一點,這裏是其他副本,已經不是你的十萬大山了。”

說實話,剛剛他一回頭發現尹褚竟然飄到了空中,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好。”尹褚簡潔的應了一句,然後又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所以你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

“啊!不好意思。”宋寰宇老臉一紅。

剛剛李茂金回頭,他下意識地就摟住了尹褚,結果驚嚇太大,到了現在都還沒有放開。

沉悶的空氣陡然就變得尷尬起來,宋寰宇厚著臉皮默默放開了尹褚,看著漸漸變得昏暗的天色想到:這條路有點長啊,為什麽還沒有走到村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