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三輪車上。臨澤聽著李大叔的抱怨,“今天大霧,路上看不清,速度可快不了,不急著出去吧?”

臨澤無所謂道:“不打緊,我十點的班次。”之所以會這麽早就從家裏出來,主要是從駐鯨灣通往鎮上的車不多,居民們外出通常都是使用自己家的車。而他八年沒回來過,一時也找不到人送自己一程。隻能趁著早上的時候,跟李大叔一起出來。

在即將抵達鎮上時,原本稀薄了幾分的白霧似乎濃了幾分,整個世界都被包裹在一片朦朧中。

三輪車的速度不得不再次放緩些,李叔嘟囔道:“太陽也出來挺久了,這霧怎麽還越來越多了?”

景色透過濃霧若隱若現,快速從眼前掠過。

就在這時,一道巨大黑影夾雜在白霧中晃眼而過。臨澤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眼花了。

注意力重新回到路道兩旁的景色上,霧氣中透出的景色卻讓臨澤心裏湧上了一種奇怪的陌生感,最終歸咎於自己太久沒回來,才會對這條道路感到陌生。

他的思考方向卻沒能讓心理上有所安慰,不安感在柏油路消失在濃霧盡頭時達了頂點。

稀疏分布著幾根枯黃雜草的一片黃土代替了平整的路麵。

不平整的路麵開始顛簸,搖晃的力道使他的身體倒向了車子的一邊,這也充分地昭示著眼前景象這並非自己的臆想。

突然轉變的意外導致內心情緒過於複雜,臨澤沒有第一時間阻止李叔繼續開車。

直到眼前白霧又消散了幾分,露出了盡頭的懸崖和巨大的裂縫。

掉下去的話大概會粉身碎骨。

臨澤冒出了這麽一個念頭,冷汗順著額角留下。

李叔卻像是沒有絲毫察覺,依然開著車,仿佛車不是開在顛簸的黃土路上,而是開在平坦的公路上。

兩人的反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臨澤開始自我懷疑,會不會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眼看三輪車距離懸崖越來越近,臨澤的心理防線一點點地崩潰,李叔的車速未減,臨澤終於在亂七八糟的思緒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大喊道:“停車!”

李叔被他這一嗓門嚇了一跳,快速地刹了車,莫名其妙地看了臨澤一眼道:“是不是什麽東西落下了?”

臨澤一時語塞,因為就在三輪車停下的一瞬間,懸崖和黃土全部消失不見,仿佛自己方才所見都不過是海市蜃樓。

“剛才好像聽到了東西掉下去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東西掉了。”臨澤壓下了恐慌,決定下車一看究竟。

“不急,你下去看看,這會兒已經到鎮子馬路邊上了。”李叔在原地等待。

臨澤跳下車,先是往回走了一小段,視線卻一直看著前方的公路。

黃土逐漸蔓延到了他的腳下,他轉了個方向朝原定路線又走了一段,黃土退去,腳下是翠綠的青草,草地上還沾染了露珠。

隱隱傳來的喇叭的鳴笛聲和此時畫麵交融在一起,違和感十足。

他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腳下的動作不由自己,一步步往前。

隨著他的靠近。被遮掩中的世界逐漸展露在眼前。

鳴笛聲、引擎聲微弱了下去。

“五娃,你去哪?”李叔的大嗓門將臨澤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臨澤回頭,卻不見了李叔和他的三輪車。濃霧遮擋了他身前和身後的路。

公路、大海、城市消失不見,濃霧中的世界寧靜祥和,細長的蟲鳴聲和潺潺流水聲取代了城市的喧囂。

臨澤四處張望一圈,沒有找到李叔,於是壯起膽子往前走了幾步。

一個巨大黑影出現在濃霧遮蔽下,它懸浮在半空就像是一大片的雲朵,擋住了原本就微弱的陽光。

不等臨澤看個仔細,那黑影像是水中活物一般,靈活地遊動了一下,驚得臨澤向後退了兩步。

一隻眼睛猛然睜開,像是穿透了世界的壁壘,遙遙與他相望。

它看到我了!

臨澤心髒不可抑止地加速跳動,一種被野獸盯住的心慌感油然而生。

黑影龐大的身軀轉動了一個方向,朝臨澤遊來。

臨澤慌張地向後退了幾步。

“叭——叭——”

刺耳又熟悉的鳴笛聲響起,黑影伴隨著陌生的世界如同潮水般退去。

“五娃,快躲開!”

一到人影朝自己撲了過來。臨澤被納入了另一個人的懷裏,一股慣性牽動著他和另一個人朝一個方向倒去。

臨澤還沒反應過來,雙腿像是被什麽狠狠撞擊了一下,劇烈的疼痛讓他慘嚎了一聲。

兩人雙雙倒在了地上。

“砰——”一聲巨響。

一輛車子直接撞在了圍牆上,四周傳來人們的尖叫聲。

臨澤的腿很痛,他身上還壓著一個人的重量,這種感覺十分難受。

剛才要不是這人推了自己一把,自己斷的可就不止是腿了。

那人的腦袋埋在自己的頸窩上,一動不動的死沉,臨澤忍著痛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你沒事吧。”

那人顯然已經昏了過去,全然沒有因為臨澤的動作而有所反應。

脖子上突然有些濡濕溫熱,臨澤伸出手指一摸,這些粘膩感居然是血跡。

臨澤嚇了一跳,就怕這人出了什麽事,把人稍稍推開一些,才看清了對方的麵容,居然還是個熟人……

君彥嘴角掛著血絲,雙眼緊閉。

臨澤脖子上的血跡大概就是從對方嘴角流出來的,在這一瞬間,他腦子裏居然蹦出了一個念頭——原來人真的會吐血。

亂七八糟的思緒趕緊甩出腦海,臨澤連忙撐起身體,“君彥,君彥你還清醒嗎?”臨澤不敢下手搖晃,就怕出了什麽問題。

交警匆匆趕來維持秩序,剛才已經有人叫了救護車。

三個小時後,臨澤身上的擦傷已經包紮上藥,骨折的左腿也被打上了石膏。

“抱歉,請問一下,剛才和我一起進來那個長得非常帥的帥哥怎麽樣了?”臨澤詢問旁邊的小護士。

小護士看臨澤長得帥氣,人也禮貌,對他印象還不錯,耐心回答道:“他身上的髒器有些損傷,但應該不嚴重。人已經醒了,就在隔壁呢。”君彥不在她的負責範圍內,所以她知道的信息其實不多。

器官損傷?臨澤有些擔心,“我能不能去看看他?”畢竟對方不顧危險救了自己。

護士看著眼前腿腳暫時殘廢的青年,“我給你找個輪椅吧。”

沒多久,護士推來了輪椅,順便把他推到了君彥的病房裏。

此時君彥正靠坐在病**,臉色有些蒼白,唇上沒什麽血色。

聽到門邊的動靜,抬頭看了過來,兩人來了一個對視。

護士看著病房裏兩個絕美男人,一時都有些移不開眼。奈何她還有其他的事情,隻能把人留下。

病房內兩人相對無言。

想起前幾天把人忽悠著趕出門,臨澤有些尷尬地幹咳了兩聲:“謝謝你今天舍身相救,不然我現在可能就是一具屍體了。”

君彥也不怎麽客氣,臉色雖然有些蒼白,神情卻十分從容。

他的身子向後靠了靠,露出了微微抬起的下巴,收下了對方的謝意,“這麽說,你確實應該謝謝我。”

臨澤一時語塞,對方完全沒按套路來,讓他有些難以招架,想了想問道,“你的身體狀況還好吧?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我器官衰竭命不久矣。”君彥神色平淡帶著幾分慵懶,著實看不出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這話臨澤沒法接,隻得幹笑兩聲,“你可真會開玩笑。”剛才護士說的器官受損,君彥又說自己器官衰竭,好吧,一會兒他還是去找醫生問問情況吧。

“玩笑?”君彥抬眸與他對視一眼,“我可沒有開玩笑,如果不是我時日將近,我也不會冒險救你。”

臨澤:“……”好有道理。

不等臨澤想到如何回答,君彥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的時日無多了,看在我救過你的份上,我的身後事你幫我辦了吧。”

麵對救命恩人,臨澤隻能耐著性子和對方交流,“沒必要這麽悲觀,咱們可以先看看醫生怎麽說,也許你還有救呢。”

頓了頓,臨澤補充道:“如果你擔心醫藥費問題,我會盡我所能地為你賺取醫藥費。”

“這種話不必再說了。”君彥沉著一張臉道:“我救你又不是想讓你負擔我的醫療費用。”

臨澤聞言趕緊閉嘴。

“不過,我好歹也救了你一命,我沒死之前能不能住你家?”君彥目光轉向了別處,後腦勺都像是露出了一種落寞,“我沒地方去了。”

“……”臨澤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你不用聯係你的家人嗎?”

君彥:“我是孤兒。”

“那朋友?同事呢?”臨澤示意對方看看自己的腿,“你看我現在這樣,你住在我家裏我根本沒辦法照顧你,而且居住在駐鯨灣很不方便。”他們村子裏,可是連外賣都沒法點。

“我沒幾個朋友,他們離得遠,目前我正在失業中,同事也沒有了。”君彥垂下頭掩飾失落,“如果我住在你家會讓你為難,那就算了,其實我也不願意麻煩你,那我還是安靜點死去吧。”

“我不為難。”臨澤連忙解釋,“隻是覺得你住在村裏對你的生活起居不方便,不如你住院期間我幫你請個護工?”

“我不習慣和陌生人住在一起。”君彥拒絕。

臨澤無語,難道自己這才見過兩麵的人就不是陌生人了?

臨澤隻好拿出自己的殺手鐧:“我是個gay,你長得那麽帥,孤男寡男的住在一起,我怕我把持不住我自己。”

君彥身形微微僵硬一瞬,隨即伸出修長的手指解了病服上的第一第二顆扣子,臉上帶了幾分為達目的不惜獻身的悲壯。

臨澤:“……”大可不必。

“那好吧。”臨澤不得不妥協,“等你出院就搬到我家裏住。”他心想,如果對方的病情真的那麽嚴重,在自己腿傷恢複之前,對方應該都會住在醫院裏,等自己傷勢好了,他再帶著君彥到市裏看看病情。

臨澤正這麽想著,病房門被打開。

“305的君彥,可以出院了。”醫生手中一邊記錄著什麽,一邊對兩人道,“病房不太夠,沒什麽問題的話,一會兒就辦理出院手續吧。”

君彥:“……”

臨澤道:“醫生,會不會搞錯了?他今天都被車撞吐血了,之前我還聽到病房的護士說他器官受損來著。”

“確實有些失血過多,養幾天就好了。”醫生看了看病例,“至於器官受損?是器官衰竭吧?之前我們已經來解釋過了,那是隔壁出車禍司機的病情,我為我們的失誤感到十分抱歉。”

醫生說完關門出去了。

空氣靜謐了五秒……

“命不久矣?”臨澤看向君彥,想聽一個解釋。

君彥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和臨澤對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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