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澤耳邊被吵鬧聲音包圍, 眼前的畫麵熟悉又陌生。不知在記憶裏被封存了多久。

那是一個平常的午後,臨澤坐在布魯的背上, 破開了海麵。

“布魯, 你在這裏等我回來,我把東西拿給七叔公,讓他給你做個新玩具!”少年臨澤跳上岸, 對海裏的布魯道。

“嗚——”布魯歡快地向上躍起又落回海中, 龐大的身軀濺起一片水花,一部分落在了臨澤身上。

臨澤發出「咯咯」的笑聲,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 “別鬧了, 記得等我。”

抱著個黑色球體, 臨澤跑了幾步又回頭揮手, “等我!”

或許誰也沒想到, 他們會從今日起一別多年。

……

“七叔公,我在海裏找到了個皮球,快幫我看看能做什麽玩具。”

七叔公手裏拿著幹草, 正在編著一隻草編螞蚱, 抬頭看到臨澤手裏拿著的東西, 不免也有些好奇。

“這是什麽?”七叔公伸手去接,卻像燙手似的快速抽回了手,黑色的皮球滾落在地。

臨澤正要去撿,七叔公出聲嗬斥道:“別碰!”

臨澤嚇了一跳:“七叔公, 怎麽了?”

七叔公一臉嚴肅;“這東西你哪裏來的?”

臨澤如實回答:“海裏撿到的。”

“這東西有古怪, 先別碰。”七叔公說完, 找了個箱子把黑色皮球裝了起來。

臨澤沒了皮球, 有些失落地離開了。

臨澤百無聊賴地踢著小石子,往海邊趕去,突然一個黑色的東西滾動著撞在了他的腳邊。

臨澤驚得向後退了兩步,是剛才被七叔公裝進了箱子的黑色皮球。

臨澤抱起地上一塊磚頭,狠狠地砸向了黑色皮球,石頭砸在皮球上,力量完全被反彈開來,黑色皮球毫發無損。

少年膽怯地向後退了幾步,黑色皮球再次朝他滾了過來,少年驚恐地扔掉了手中的磚頭,撒腿就往村南方向跑去,黑色皮球跟在後麵追逐。

“七叔公——”

“七叔公,不好了,那東西追來了。”

臨澤在前麵瘋狂奔跑,黑色皮球在後麵一蹦一蹦地追逐。

七叔公感到奇怪,打開剛才裝黑色皮球的箱子,裏麵早已空空如也。抽出一旁的骨刀,沒有猶豫地向黑色皮球砍去,碰觸到的一瞬間,骨刀被彈開了去……

臨澤緊緊地挨著七叔公坐著,黑色皮球在他旁邊滾來滾去。

“這東西可能是個暗靈,別讓它靠近生靈,否則生靈很可能會被汙染。”七叔公也無可奈何,他的攻擊對它造不成任何傷害,“我已經聯係了上麵,不久後應該會有人來處理,最近哪裏都不太平,你也少出門吧。”

接受了黑色皮球會一直跟著自己這個事實,臨澤再次前往海邊,布魯還在海裏等著自己。

擔心黑色皮球會把黑暗物質傳染給布魯,臨澤不敢靠近海邊,隻是遠遠地朝布魯揮手,想讓它先回去。

布魯在海裏來回遊動,似乎是疑惑為什麽臨澤還不來找它,它想上岸,可自己無法離開海水,隻能著急地在海裏打轉,最後遠遠地看著臨澤離開。

臨澤之後的日子幾乎被黑色皮球占據了,吃飯的時候它在餐桌在蹦躂,畫畫的時候它在腳邊滾動,睡覺的時候它在床下不動,早上醒來時它趴在床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臨澤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後來的習以為常。

七叔公說上麵會來處理這個東西的人一直沒有來,這讓他感覺很失落。

“你為什麽要跟著我?”

回應他的隻有黑色皮球的沉默。

“你好煩,我不想看見你。”臨澤不喜歡它,因為這個東西,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布魯一起玩了,也沒再去過靈界,如果黑色皮球能消失就好了。

第二天。

臨澤在清晨中清醒時,黑色的皮球不再出現於床頭。

黑色皮球不見了?

起初他還有些懷疑,趴在床底,什麽也沒有,緊接著他又在房間裏找了一圈,一無所獲。

客廳垃圾桶裏沒有、餐桌底下沒有、廁所馬桶沒有……

臨澤興奮地跑到七叔公家,告訴了他這個好消息。

七叔公卻不如臨澤那麽樂觀,放在眼前看得見的和藏在暗處看不見的哪個更危險?答案很顯然是後者。

不出所料,臨澤匯報好消息的第二天,就發起了高燒,燒的迷迷糊糊,好像總有什麽東西正在往自己身體裏鑽。

這種狀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臨澤感覺自己的身體完全被桎梏了,像是提線木偶一樣被控製著做出了並非自己意願的動作。

像做夢一樣,夢裏自己的身體在移動、奔跑、跳躍……

眼前像糊了一層水霧,什麽也看不清,隻能看到的白色的霧氣和黑色的霧氣。

耳邊的聲音十分嘈雜,臨澤期盼著出現更大的動靜將自己從這個模糊的夢境中喚醒。

自己沉睡在夢裏無法清醒,身體卻感到了些許疲累。

“臨澤。”

“臨澤。”

“臨澤,你快醒醒!”

臨澤心想,這是媽媽在叫自己起床嗎?

眼皮像是千斤重,臨澤費力地睜開了眼,眼前卻不是熟悉的房間。

他站在村南的小樹林,手裏掐著鐵匠鋪張大爺的脖子,周圍是無數與人類交戰的暗靈,暗靈頭上飄著黑色的霧氣,人類頭上飄著白色的煙霧。

有暗靈死相淒慘、也有人倒在血泊中,受傷者不計其數。

臨澤的媽媽渾身是血,正哭著搖晃他的手臂,一遍地呼喊他的名字。

臨澤腦子一片淩亂,一定是自己的夢還沒醒。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將張大爺舉起,扔到了不遠處。

媽媽立刻抱住了他的腰身:“臨澤,你醒醒,你快醒醒啊!別再打了。”她叫喊著眼淚不斷往下落。

臨澤看到自己的身體毫不猶豫地甩開了她,朝其他的人類走去。

臨澤在心裏一遍遍地喊著不要,不要傷害媽媽,不要傷害張大爺。不要傷害村裏人!

可身體還是不受控製地走到了一個渾身染血的人類跟前,人類被抓起時,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臨澤你在幹嘛,別傷害你爸爸。”媽媽再次跑上來擋住臨澤的手,絕望地叫著自己兒子的名字。

臨澤渾身像是在被火燒,爸爸微顫的嘴唇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媽媽的哭喊聲刺激著他的神經。

終於,臨澤控製了自己的手指,僅接著是整條手臂,他緩緩地將自己的爸爸放下。

“媽媽……”臨澤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我怎麽了?”

“你不會有事的,你隻是生病了。”

臨澤耳朵裏還充斥著媽媽安慰的話語,腦袋立刻又像針紮一樣的疼。

還有其他的東西正在與自己爭搶著身體的控製權,他痛得滿地打滾,哭著、叫著,更難以接受眼前發生的慘劇。

他在這樁慘劇裏究竟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他不過是睡了一覺而已,為什麽世界全都變了樣。

媽媽還在試圖解救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傷害了村南的村民的們,但自己卻成了父母的拖累。

臨澤急迫地想擺脫眼前的一切,恢複曾經的自己,身體的掌控權正在一點點回到自己手中。

“你不能離開我。”他聽到腦海裏另一個尖銳聲音正在說道。

“你不能離開我,我們已經成為了一體。離開我,你會失去你所有的能力。”

黑色皮球的形象出現在自己眼前,臨澤雙眼的紅色逐漸褪去,在看到黑色皮球時激動得差點重蹈覆轍。

果然是這東西在搞鬼!

臨澤目眥欲裂,冥冥之中有種牽引,指引著他該怎麽去做。

他伸出被自己完全控製的右手,惡狠狠地探入自己的胸口,一團黑色的物質隨著他的動作被他從胸口拉出。

腦海中的尖叫更大聲了,“你不能丟掉我,丟掉我,你就會徹底失去了能力。”

心髒撲通撲通快速跳動。

如果真的失去了能力,就不能和布魯一起玩了吧?也不能再去靈界了吧?

臨澤產生了一瞬間的動搖,但卻很快恢複了清醒。

他不能繼續下去,他不能再傷害任何人了。

咬著牙,臨澤一點點地將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連帶著原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全都扯出了身體。

踉蹌著站起身,手裏緊緊地抓著一團黑色物體,無法形容究竟是什麽。

仍然有一道黑色的絲線將自己和那黑色的東西連接在一起,但感覺告訴臨澤,這並非壞事。

將手裏的黑色物體狠狠地朝暗靈最多的地方扔去,此時他感覺到了,一股萬分強大的力量,在這股力量,在場所有的暗靈都不再是自己的對手。

黑色物質像炸彈一樣爆炸開來,黑色猶如濃煙般彌漫開,黑煙所過之處,暗靈如同被抽幹了力量,紛紛倒地。

戰爭終於要停止了。

濃鬱的黑色也像是煙霧一般短暫地出現後全然散去,最後隻留下了一個半殘著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拖著一身黑色像是石油一般的**,迅速朝大海的方向飛去。

終於結束了。

臨澤這樣想著,人已經再次倒地,連接著黑色物質的那根線早已經消散不見。

……

“臨澤,快醒過來吧。”

臨澤睜開黑白分明的雙眼,眼前血肉模糊的君彥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你終於醒了。”

一個吻落在他的額頭上,無數雜亂的畫麵交織在一起,臨澤臉上的淚痕未幹,新一輪淚水順著舊痕跡汩汩而下,他掙脫肉瘤的桎梏,用手抹了抹君彥額頭上血液,“對不起。”

君彥渾身皮膚多出爆裂開,獻血染紅了衣服,顯然是無法承受過多力量才導致的結果。

重來一次,自己還是成為了拖累。

君彥為了讓肉瘤失去行動力,狠狠地吸收了對方身上的力量,直到自己的身體再也無法承受為止。

幸好,他所做的一切並非無用功。

將臨澤從肉瘤從拉出,君彥有些脫力地向後倒去,最後落在臨澤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