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密碼

9.8米每秒的加速度讓張立的身體下墜趨勢很快加大,他希望嶽陽那小子能克服最後的傷痛,成功展開蝠翼,自己卻是什麽辦法都沒有了蝠翼成了兩片布條,飛索零件都翻露在外,冰鎬和鋼釺早就不知被風吹到哪裏去了。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白色的冰塔,張立希望自己能找到一個較為準確的撞擊點,最好是能一次性摔死。張立看中一塊雖然不高但較尖銳的冰錐,展開雙臂控製身體擁抱上去,誰知事不如願,快到冰錐了身體突然失控,整個兒翻轉過來,背包朝下。張立心頭一緊,暗道:“完了完了,這次肯定摔得半死!真失敗!感覺到了,背包陷入了積雪,跟著就該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橫衝過來,將脊柱撞成兩截吧,那豈不是被撞成植物人?真是,為什麽我張立會遇到這麽痛苦的死法……”

接著,張立感覺身體就像撞人了一塊巨大的充氣墊子,將下墜的力量完全卸掉,壓縮到極限時,又微微有點彈力,將他的身體重新拋起來,直到落在地上,張立還覺得是在做夢。“怎……怎麽回事?”張立拿起自己的雙手左看右看,竟然毫發無損。他再扭頭看看那個救了自己的冰錐,赫然發現,那哪裏是什麽冰錐,竟然是一個帳篷,不知道在這裏立了多長時間,上麵的積雪堆了足有三尺厚,自己就是陷入雪堆裏,隨後被帳篷的邊壁彈了起來。

“你……你……”嶽陽也落地廠,在最後時候總算克服了疼痛,展開蝠翼。嶽陽一著陸,就急著尋找張立的屍體,卻看見了比自己還健康的張立在那邊發呆,頓時又驚又喜,笑著掉出眼淚。

張立大步走上前去,兩人緊緊地抱住,死死地抱住,久久不願分離,所有想要表達的,都融人了這個擁抱之中,不需要再多說什麽。從對方強有力的臂膀傳來熟悉的感覺,這就是強巴少爺所教給他們的,同生死共患難的決心!

許久,兩人才分開來,就像相隔多年重逢的摯友,雙手搭著對方的雙肩,仔細地端詳對方的臉。沒有變!張立看嶽陽,還是那張充滿陽光的臉;嶽陽看張立,依舊刀削鐵麵。幾乎同時,兩人仰視蒼天,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奇跡,絕對是奇跡,你小子可真夠走運的!”嶽陽看了看那積雪抖落、露出原形的大帳篷。

張立道:“我也沒想到,今天可真是踩了狗屎運。走,我們去看看,誰給我們留下的帳篷,還救了我張立一命。”

拍落四周的積雪,這是一個約一米高的普通拱頂帳篷,拉開門簾拉鏈,帳篷的一角放著兩個半癟的大型登山包,正中橫擺兩個頭對頭睡袋,袋子裏是兩具僵硬的冰屍。其中的一具,已然睜開眼睛,似乎受了什麽侵襲,將一隻手伸向睡袋外,估計是準備去取武器工具等物。而另一具,則保持了酣然入睡的姿勢,好像沒什麽感覺。這兩具屍體並未讓張立和嶽陽感到驚奇,隻看帳篷沒有撤走,就已估計到裏麵的人已經出事。讓他們驚奇的是這兩具屍體中間,端正地放著一個小鐵盒,盒子上拴了兩根線,每根線分別係在一具屍體的手上,線上還有個鈴鐺,誰的手動一動,那另一個人就會被驚醒。

張立訝然道:“這是什麽?”他靠近鐵盒,赫然發現鐵盒上還有三:把鎖,隻是都已打開,就在張立失望地翻開鐵盒蓋子時,卻發現一本厚實的黑色筆記,端正地躺在盒子中央。

嶽陽仔細地檢查了兩具屍體,發現很是蹊蹺,至少兩屍的顏麵暴露部位沒有明顯的致命傷口,難道是睡袋裏出了問題?

黑色的筆記!張立似乎想起了什麽,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他翻開了筆記的封皮,兩行清晰的中英雙排文字跳人他的眼簾:“我叫唐濤,如果有誰從我的屍體上發現了這本筆記,請按照下麵的聯係方式……”張立猛地合上筆記本,心情久久不能平息。竟然在這裏·….·竟然是在這裏找到了唐濤的日記。

“呀!”與此同時,嶽陽一聲輕呼。張立一回頭,就看見一條繩索吊在嶽陽手腕上,嶽陽猛地一扯,將那東西扔在地上,跟著一腳踩上去。張立趕緊一步邁過,那地上竟是一條尚在扭動的白蛇,通體雪白,長不逾尺,蛇頭已經被冰爪剁成三段,嶽陽的手死死卡住被咬的虎口,顯然不對勁。

原來,嶽陽試著將睡袋拉開,看看屍體是被什麽造成的,一條冰棍似的白蛇“屍體”被嶽陽從睡袋裏找到,蛇身如雪晶一樣白,直挺挺的像一把劍。他拿著那條不足一尺長的小蛇當棍子揮了兩下,看來已經死去凍僵了,一時大意,那條硬邦邦的蛇棍突然折返回來。嶽陽伸左手來擋,白蛇就在他左手虎口狠狠地咬了一口,一種麻癢的感覺頓時上傳神經,曾經做過蛇毒試驗的嶽陽馬上反應過來,這白蛇是活的,而且劇毒。

張立將筆記往背包一塞,順手扯出一根繩索,隔著衣物往嶽陽手臂上緊緊一絞。嶽陽已經鬆手,並用嘴吸出了第一口蛇毒。張立道:“有毒?”

嶽陽狠狠地吐出一口帶血唾沫,點了點頭。張立將背包往地上一扔,拉開拉鏈,抓出個急救包,找到那盒血清,不管什麽蛇毒,當先給嶽陽打了一支緩解神經毒素的血清,又掏出了蛇霜和保溫瓶,讓嶽陽漱口後服藥。’

過了一分鍾,張立緊張地看著嶽陽,問道:“如何?”

嶽陽道:“好厲害,這了手米已應馬努了。”張立一愣,道:“什麽?”

嶽陽眼珠左右一晃,趕緊抓過保溫瓶又漱起口來,看來舌頭也已經麻木了。張立一看,嶽陽虎口依舊青紫瘀黑,並未見好,抓過他手腕繼續幫他吸毒,嶽陽一掙沒掙脫,張立道:“不要亂動,如果:還想見到你的巴巴—兔小姐的話,老實地待著!”

嶽陽還待說什麽,突然叫了一聲:“小心!”同時拔刀一揮,另一隻白蛇在空中被攔腰斬作兩截。張立一低頭,那斷掉的蛇頭擦著他麵頰飛過,一口咬在了帳篷上。

張立驚出一身冷汗,誰會想到,這地方還不止一條毒蛇!嶽陽側耳聆聽,帳篷外還有寒搴聲音,循聲而找,在帳篷邊地,一條白蛇蠕動著正欲鑽進帳篷,嶽陽抬腿就是一腳,將其踩死在帳篷下。張立看著那兀自蠕動的半截無頭蛇身,思路稍微清晰了一點,想起了傳說有雪峰鱉鼻蛇,還有那藏密的雪峰三聖:白蛇、白蠍、白蜘蛛,產於冰寒之地,喜群居,多傷人畜,世人見之,皆不能活。

雖不曾見過白蠍、白蜘蛛,但這白蛇,通體晶瑩,白如覆雪,躲藏於冰塔林中,若是不動,誰又能把它們辨認出來?兩人再不敢大意行事,豎起一雙耳朵細辨風聲,確信再無動響,張立又替嶽陽吸了幾口蛇毒,直到傷口滲血轉為紅淡,這才漱口服藥,清洗傷處。

處理完這些,張立再次詢問嶽陽:“怎麽樣?”

嶽陽苦笑一聲,道:“那血清,似乎沒多少效果。”“咕咚”一聲,仰頭便倒。

張立趕緊扶起嶽陽,罵道:“你小子,可別在這裏給我倒下,醒醒,醒醒!媽的,從那麽高摔下來都沒把我們摔死,被那小蛇咬了一口你就不行了嗎?你給我起來!嶽陽!你算哪門子特訓隊員!”張立搖晃著嶽陽,但見他毫無反應,一把脈搏,一探呼吸,呼吸和脈搏還算平穩,隻是急促了些。張立頹然小心地將嶽陽放好,抖出死屍,仔細檢查之後,將嶽陽裝入睡袋中,又去翻找那死者的背包。

背包裏隻剩一些最沉重的攀冰工具,食物和生活用品大多被取走,看來另有人來過,也有可能當時就是三個人,因為那鐵箱上有三把鎖,至於那人為什麽留下了筆記本,張立暫時不去考慮那問題。張立選了把趁手的冰鎬,拿了根冰杖,另選了一些裝備放人自己背包,又聽見有蠕動之聲,張立手起鎬落,斬掉了另一頭企圖鑽入帳篷的白蛇,似乎東北又有動靜。

不清楚到底還有多少白蛇,張立卷簾出帳,天色已暗,灰撲撲的像一張裹屍布。接著張立倒吸一口冷氣,隻見臨近的一座冰塔林上,就像有一隻產蟲蟻後的腹部,一條又一條白線般的小蛇從塔林端湧出,有的盤踞,有的四處遊動。被他們殺死的白蛇不知道發出什麽氣息,竟將許多白蛇吸引了過來。

“王八蛋!”張立暗自罵道,回帳連睡袋抱起嶽陽,詢問道:“還沒醒嗎?我們得走了!這裏很快就要被那些白蛇包圍了!”嶽陽兀自昏睡,張立無法,用繩索將嶽陽往背上一捆,將嶽陽背出了帳篷,又摸不準方向,隻能先離開帳篷再說。這次真的是風雪莽莽,山舞銀蛇,張立背著嶽陽,穿行在冰塔林間,朝那昏暗的天際奔去……

在這方冰雪覆蓋的白色世界,沒有植物,沒有動物,沒有食物,什麽都沒有;在這道不足一米寬的狹小縫隙,三個人還在極力地抗爭著,當身體耗盡食物產生的能量發出饑餓的信號時,那種寒意就更濃了。破裂的衣衫擋不住冰妖風魔無孔不入的觸手,身體極盡可能地團縮在一起,全身的毛孔緊閉著,嘴角微微發顫,那不是自願的,是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卓木強巴用力摟抱著敏敏,他隻想兩個人貼得更緊一點,更緊一點,將那躥人的風帶來的冰冷,從兩個人的縫隙中擠出去。

“夏威夷的陽光,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它有一種實感,你可以感覺到,它是真切地觸摸著你的肌膚,每一寸肌膚……”唐敏蜷縮在卓木強巴懷裏,斷斷續續地訴說著她曾去過的溫暖的地方。天色已經黑下來了,霧已散開,那古怪山岩的輪廓,隻讓人更覺冰冷。卓木強巴等原本準備冒險突出去,可剛走到裂縫出口就退回來了,因為他們看見,一塊約兩人高、三人長寬的石條,“呼”地從麵前飛過,不知去向……

在這冰雪主宰一切的世界,在這野風帶走一切的世界,他們隻能蜷縮在這方狹小的空間,如三隻受傷的羔羊,瑟瑟地擠在一起,身體微微地抖動著。如今,體力已經不允許他們進行長距離行動,饑餓和嚴寒殘酷地折磨著肉體和靈魂,身體被凍得發僵發硬,非得兩人捆綁在一起相互取暖才稍許好轉。他們相互激勵著,不斷訴說熱天的景象,這樣會感覺好過一些;他們堅持著,不能睡覺,需要等待,等待胡楊隊長他們的到來。

“明天天一亮,不,天還未亮,……說不定胡楊隊長……他們……就趕來接我們了,不知道……不知道……胡楊隊長…..·他們……會帶些什……麽來呢?要是能……帶一隻……烤……烤……犛牛就好了,我現在能……吃下……一整頭烤犛牛。”

“胡楊隊長才不會想到……這些……或許……或許醫療……急救……用品……他……會考慮……”

“不……你們不……不了解……胡楊隊長其實……外粗……內細……”

“嘻……”

“笑……什麽—…你不信?不信……問教官……她……她應該……知道……是吧……教……教官……教官?教官!”

呂競男沒有回答,卓木強巴頓時心中一緊,伸手一碰,呂競男隨手倒地。卓木強巴略一側身,帶著唐敏靠近呂競男,伸手一摸,鐵娘子已被凍成一塊頑鐵,身上僅有少數幾個地方還略顯柔軟。卓木強巴驚呼道:“糟……糟了……”他是與唐敏兩人共同抗寒,本以為呂競男受過密修,應該比他們更耐嚴寒,沒想到竟然也抵禦不住這股冰凍寒氣。他哪裏知道,一個人若是心冷了,那遠比身體冷起來更快更容易。

卓木強巴有些慌亂,這如今,在這裏倒下,就可能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他忙問道:“怎麽……怎麽·。…·怎麽辦?”唐敏知道情況的嚴重,原本一直不打算說的提議,現在卻不得不考慮了,她低聲顫道:“是……是被……被凍的!我們……我們三人……必須捆……捆在一起……否則,誰也……熬不過去的……”

卓木強巴喃喃道:“我明白了……其實……我們早該這樣做……”他解開呂競男破損的衣衫,用博大的胸懷將呂競男也納入自己的胸膛,讓肌膚緊緊地貼在一起,用自己的體溫去軟化那被凍成鐵石的本該柔軟的軀體。冰涼的觸感在三人間慢慢恢複,一時間,卓木強巴和唐敏誰也沒說話。在這種環境下,似乎不應該去思索倫理和道義,一切,隻是為了活著,活下去!

呂競男冰涼的身體漸漸複溫,開始軟化下來,那充滿彈性的緊繃肌膚牢牢地和卓木強巴,和唐敏粘在一起。卓木強巴和唐敏開始嚐試呼喚呂競男的名字,必須讓她清醒過來,不能就這樣失去意識。一次又一次,帶著顫音的反複呼喚,終於將呂競男從地獄喚了回來,那富有彈性的手臂動了動,隨後似乎是用盡生平的力量,發自本能地、牢牢地抱緊卓木強巴的背脊,另一隻手和唐敏的手臂搭在一起,就像同時找到母親**的兩隻豬崽,都死死地吊著那高大健碩的身軀,寸土必爭。

“水……水……”這是呂競男清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到哪裏去找水?卓木強巴看了唐敏一眼,唐敏賭氣地別過頭去,將臉埋在卓木強巴胸膛內。卓木強巴小心地抽出一條手臂,在裂縫邊緣抓了捧雪,在嘴裏含化了,一口一口喂過去,直到呂競男不再需要。當手臂縮回衣衫內,其中一具身體觸電般抖了一下,卓木強巴也不知道該將手放在哪裏,但隨後就被一個身體牢牢抓住,貼在她自己後背,似乎再也不願他鬆開。

同一時間,不知相隔多遠的冰塔林內,張立和嶽陽麵對麵坐著。他們的情況要好一些,背包裏還有火源,還有少許食物,但是沒有營帳。張立也不知道自己背著嶽陽跑了多遠,總之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冰天雪地裏實在沒有辦法裸宿,張立不得已,隻能一座座冰塔林挨個敲擊,他知道,在這白蛇橫行的塔林間,一定不止一頂帳篷。那些曾經選擇從冰裂縫下方穿行的人,一時無法通過西風帶,又不願就這麽空手而回,他們無一例外都會選擇這塊稍微平穩的冰塔林作為宿營地。但他們不曾想到,有看不見的白蛇,還有可怕的雪妖,都在這白色的墳場等著他們。

張立選擇了一頂最大的帳篷,它形成的類似冰塔也是最高的。他仔細檢查,確信沒有白蛇後,將嶽陽放入帳篷內,找到一個很古舊的煤油燈,化開冰凍,用火點了,小心地將冰屍挪移在一旁,說了些表示尊重的話,又將帳篷內外做了一番調整。

張立回到帳篷內,再次檢查了嶽陽的身體,這小子,呼吸心跳都已經漸漸趨於正常,說明血清還是有效的,隻是蛇毒太猛了。張立看著嶽陽熟睡正酣的模樣,想起自己在蛇群中亡命奔逃,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突然靈機一動,隔著頭套扇了嶽陽兩個耳光,呼喚道:“醒來,醒來!”第一下希望能將嶽陽打醒,見他沒反應時第二下就輕了,第三下舉起手,便打不下去了。張立歎了口氣,將嶽陽的身體拖得離燈更近一些,蹲在嶽陽身邊喃喃道:“你是傻人有傻福,可把我累慘了。今天看來我們不得不在這裏熬一夜了,我在外麵已經裝了激光發射器,如果胡楊隊長他們沒事的話,一定會來找我們的。隻希望今天晚上這上麵風大一些,最好別有雪妖出現。兄弟,讓我們一起來祈禱吧。

過了一會兒又道:“快起來!你到底要睡到什麽時候!我告訴你,吃的東西可隻有這麽一點兒!你不起來我就全吃了!”……

“喂,還沒有睡夠啊?我實在是餓得不行了,我給你留了一份,至於公不公平,我想應該很平均,如果你不說話,就表示同意了……”

“算了……還是等你醒來再說……醒來!你快給我醒來!”……

張立委實有些饑餓和疲憊,卻堅持著等嶽陽醒轉。嶽陽的體溫、呼吸、心跳已經樣樣正常,就是不醒。張立百無聊賴,翻看起唐濤的筆記,借以抵禦饑餓和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