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昭寺前的男子
雖然卓木強已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結局,但還是足足愣了有十幾秒。黎定明就這麽走了!一個優秀的動物學家,對生命充滿熱愛的人,他不是還要帶最美麗的蝴蝶給女兒嗎?但此刻不是傷心的時候,卓木強隻能微微點頭表示知道。
是的,他知道,這裏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在這樣的漂流行動中,什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死亡是不可避免的,隻是,他們都沒想到,死神會來得這麽快。
燈光亮起,張立將船尾的探照燈換了一盞,匆匆走過,匯報道:“後麵的燈好了。”手裏拿著另一個燈頭,又匆匆朝船頭趕去。
蛇形船又一次加速,還能動的隊員們重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握著塑料漿,一槳又一槳向前劃。動作是那麽機械,但每一次入水都是那麽穩,沒有人喊號子,節拍卻依舊整齊。而他們的希望在哪裏?就在無邊黑暗的最深處。
王佑和孟浩然的身體太弱,沒法子動,張健原本也想握槳,但呂競男說這樣會讓傷口裂開,反而使情況更糟,沒讓他拿。嶽陽的手骨似乎被卓木強給撞脫臼了,但竟然沒感覺出來,幸好亞拉法師給他接了骨,可暫時還是拿不起槳,隻能像一個偵察兵那樣趴在船頭,用眼睛給眾人指路。
黎定明的屍體就躺在他的背包上,好像睡著了一般,沒有人去驚動,讓他繼續靜靜的躺在哪裏。隻是,每個人都將槳握得更緊,要將黎定明的那份力一齊使上。
心緒隨著在黑暗中無聲前進的蛇形船遊走,卓木強耳邊仿佛又想起了阿爸的話:“有光即有影,有明則有暗。人之所以成*人,那是因為他們除了生存和繁衍以外,幾乎拋棄了作為動物的所有原始本能行為,讓自身行為建立在文明的基礎之上。然而,人心是複雜多麵的,由人群構成的社會更是紛繁龐大,不可能人人都生就一顆充滿善意的心。神的正麵意義就在於此,他讓人類相信美好的事物,相信心靈的純潔,並在信仰者心靈受到傷害時,給予安慰與補償……但是,在這世上,黑暗畢竟才是永恒,光明隻是短暫的一瞬……”
拉薩。
大昭寺門前廣場,兩根象征曆史的石柱昭然向天,古樸雄渾,揭示著曆史的滄桑變遷,用斑駁的文字刻下曾經的盟誓。寺內的座座金頂在陽光下分外耀眼,引得無數遊人拍照留念。
此時,廣場不引人注目的一角,一位胸前掛著數碼相機的休閑裝男子正有模有樣的拍攝著。他頭戴著一頂遮陽帽、一副能遮住半張臉的大蛤蟆鏡,立領的休閑服又幾乎將鼻下的嘴唇和下顎完全遮住,但這樣的裝束並沒有引起旁人的注目,畢竟現在年輕人穿成什麽樣的都有,更何況在這個中外遊客常年來往的地方。這個毫不起眼的男子在小廣場轉悠了兩圈,才向寺門走去,路過唐蕃會盟碑時,“嗤”地發出一聲冷笑,充滿嘲諷之意。在他身後,一名高大的外籍遊客始終保持一定距離跟隨著。
從正門進入後往左,是一處巨大的露天廣場,男子在廣場上長久的駐足,似乎在思索,又似乎還在冷笑。那名高大的外籍遊客看了看廣場散布的遊人,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朝那名掛相機的男子靠近,語氣卻是非常的謙卑:“先生,我們還是換一個地方吧!這裏人太多了。”
恭敬中帶幾分卑微和虔誠,出聲著赫然是馬索。
掛相機的男子冷笑著說道:“怕什麽?放心好了,若他真地連你都懷疑,那他就無人可信了。”
馬索點頭哈腰道:“是,是。另外那些人已經有眉目了,他們打算三天後在車臣開一次聚首會,似乎是準備商議聯手行動,這是地址。”說完,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回音。
掛相機的男子顯然並不耐煩這樣一條巨大的哈巴狗跟在自己身後,接過地址後直接道:“柯夫會繼續幫助你們的,你可以回去覆命了。”
馬索遲疑道:“可是……那個……我回去該怎麽跟老板說?”
掛相機的男子道:“你就說,稍晚一些時候,柯夫會親自打電話給他,別的什麽都不用說。”
馬索應聲,正準備離開,卻發現那掛相機的男子還盯著地板看,不禁問道:“先生,這地,有什麽特別嗎?”
相機男子把眼睛往鼻梁下一拉,露出一雙眼睛,馬索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每次看到那雙眼睛,他都感到心顫,那可是連老板都懼怕的眼神啊!眼睛的上眼瞼很平整,好像梯形,不管從什麽角度看過去小說整理發布於都會感覺那雙眼睛正在俯視自己,目光中帶著冷漠、悲哀、憐憫。而不論是誰,一看見這種目光,都會立刻感到一股從腳底升起的寒意。
“哼!”男子重新扶好墨鏡,笑道:“這可不是普通的地,這片地會被血染紅。就在一千年前,朗達瑪向寺裏的僧侶發布命令,要不轉職位天葬師、屠宰師,要不就隻能接受活人天葬和屠宰,並說,你們不是一直從事著這樣的工作嗎?當時,寺廟裏的僧侶隻有這兩種選擇,揮動屠刀、剔刀,剜下別的僧侶的肉,或者成為刀下?牲畜的糞便上躺著喇嘛的腐屍,腐臭的屍氣充斥著整座寺廟,此後的數十年,不敢有人從這周圍經過,可如今搖身一變,卻成了最神聖、最聖潔的地方,不是很諷刺的事嗎?最美麗的鮮花開在最腐敗的土地上,最多蛆蟲蠕動的地方就是生物誕生的所在,你明不明白?”
馬索道:“先生妙語,果然高深,小的不明白。”
掛相機男子麵色一變,冷冷道:“你回去吧!記住,好奇心會害死貓。”
馬索離開後,男子仰頭望天,透過太陽眼鏡,雙眼露出深深的悲哀,喃喃道:“車臣啊……看來我還得親自走一次。”??[本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