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陣]
那隻巨獸外形像豬,但並非野豬那般尖鼻獠牙,體形碩大,四蹄如柱,直立在那裏便如一頭牛,不,比牛還要高大一些,立高恐怕有一米七八,幾乎與卓木強巴平齊。雖然卓木強巴已恢複少許力氣,但是對上這個體型超過一噸重的家夥,還是感到力不從心,一人一獸四目相對,雙方都警惕的打量著對方。過了一會兒,卓木強巴覺得,那雙牛鈴大眼裏,透出與他相似的驚恐之情,看這大家夥膘‘肥’體狀,但嘴裏並無鋒利而巨大的切牙,估‘摸’著是種吃草的動物。
見對方並沒有進攻的意圖,卓木強巴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他試探著向前,嘴裏發出一些類似野獸威脅的聲音,那個碩大的身軀果然吃不住勢子,不住的往後倒退。卓木強巴也不敢過分緊‘逼’,要是這家夥發起瘋來,隻消輕輕一頂,自己就得被頂翻在地,接著就算不被踩成‘肉’泥,斷幾根骨頭肯定免不了。那大家夥也並非蠢物,幾番試探下來,發現卓木強巴的攻擊能力也比它預期的要低許多,左顧右竄,突然間就從卓木強巴的麵前繞了過去。卓木強巴大驚,肖恩還在那邊呼呼大睡呢,要是被這家夥踩上一腳,那還有命!
那豬不像豬,牛不像牛的怪獸,看起來‘肥’碩,動作卻出奇的敏捷,隻眨眼工夫,就竄到了肖恩睡覺的空地上,撒歡似的打起滾來。卓木強巴隻看得膽戰心驚,好幾次那身體都差點壓在肖恩身上去。他不住呼哧,雙手作勢‘欲’打,或揮動木棍,那大塊頭卻像吃定了卓木強巴似的,不為所動,自顧自的翻來滾去,不住在泥地上磨蹭。看那家夥似乎也沒打算滾到肖恩身上去的意思,卓木強巴手裏的木棍又放了下來,突然明白過來,怪不得這片泥地沒有樹木,寸草不生,原來就是被這家夥這樣滾出來的,看來這裏是這個家夥的一個泥浴澡堂。
那頭牛豬滾了十來分鍾,才慵懶的站了起來,愜意的抖動著‘肥’滾滾的身體,好像剛做了馬殺‘雞’一樣舒坦。卓木強巴知道,像這樣的大型生物,皮褶下往往有很多寄生蟲,它們便通過沙浴或泥浴的辦法,來殺死或清除掉身上的寄生蟲,不然就需要通過其它生物的幫忙,可是這種長相奇異的家夥,自己不要說沒見過,連聽都沒聽說過,不知道什麽來頭。
守護著肖恩,卓木強巴不敢走遠,總是在能看見肖恩的範圍中活動,特別是夜晚,為防止野獸來襲,他點了七處篝火,將自己和肖恩團團圍住。肖恩這一覺也睡得很長,也睡足一天一夜。直至第二天中午,他才醒來。四周荒無人煙,食物卻隻有一棵不知名的樹,兩人一合計,守在這裏也不是辦法,而且不知道張立等人的下落,他們準備冒險繼續往叢林深處進發,看看能不能找到張立他們,或是找到一條通向現代城市的路,總之碰碰運氣,好過死在這無人知曉的荒林裏。
隻是將他們被衝到此處的這條河十分古怪,肖恩說它遠看上去有個弧度,而且折彎之處特別多,如果繼續沿河而行,恐怕要多走一倍彎路,於是兩人備夠了水,離開河道,開始沿一條直路穿行叢林。雖然沒有方向辨識的器械,但是肖恩憑借他豐富的叢林生存知識,靠辨認一些植物和太陽的位置,也能判斷方向。
兩人開始徒步前行,如今的他們,已經熟知怎樣避開一些常見的毒物和猛獸,但是要再碰見卓木強巴看見那種不知名的生物,情形就很難說了。卓木強巴將他看見的東西告訴肖恩,可肖恩愣了半天,怎麽也想不出會是一種什麽生物,隻能搖頭,說或許看見了就知道了。在洪水中,所有能計時的器械都損毀殆盡,兩人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時間,叢林裏的樹密密麻麻,各種生物千奇百怪,總之沒有看到可以走出叢林的希望。後來,兩人又發現一條小河,沿河而行,中途肖恩認出幾種能食用的動物,兩人合力捕了,吃過飯,繼續東行,不知不覺,天‘色’漸晚,而那讓人後怕的雨,也早已停了。這時,肖恩在前找路,卓木強巴背著包袱跟行,肖恩突然用力拔開前麵擋路的荊棘,欣喜道:“有光亮,有光亮!”他快走了幾步。
卓木強巴也是一喜,在這密林裏,總是‘陰’森森的不見亮光,如果有光亮,或許就走出了叢林,來到另一塊地方。肖恩不顧灌木刺‘肉’,擠身向前,他鑽出樹林後,大呼道:“天哪!快來看!強生!強生先生!我們發現了什麽!快來!”他的英式英語總是發不出強巴這個音,喜歡管卓木強巴叫強生。
卓木強巴來到肖恩的身後,就如那天他們發現遊擊隊的大本營一樣,前麵的景觀讓人眼前一亮。叢林中被人工開出一塊空地,巨大的石板鋪在空地上,無數的草從石板縫隙中生長而出,也有些手臂粗細的小樹,頂翻了石板,破土而出。在石板路的另一頭,幾塊高大的巨石傲然‘挺’立,遠望去頗像複活島上的巨型人像,它們整齊的聳立在那裏,不知道被荒草密林掩蓋了幾千年。在滿眼都是綠‘色’,灰‘色’,褐‘色’的叢林深處,陡然見到這麽大型的人工建築,全是白‘色’的巨石,那古樸的工藝標誌著它曾經的輝煌。卓木強巴還不覺得有什麽,可肖恩早已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動,他半跪在地上,用手撫‘摸’著微涼的石板,喃喃低語道:“你看呐,這是遺跡,古人的遺跡,它們一直存在這裏,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年歲月的洗禮,見證了一個民族的曆史。這麽巨大的石頭,他們是從哪裏‘弄’來的?為什麽修葺在這裏?太不可思議了,太不可思議了!”肖恩說著,又向前跑去,身形微微的顫抖著,卓木強巴不敢相信他會‘激’動成這個樣子。
石板鋪砌的範圍,大概僅一個籃球場大小,而周圍再沒有別的建築,隻有那幾塊直立的巨石,看上去那幾塊巨石好像拚作一個什麽圖案,但是有部分石頭已經崩塌了,甚至有被野獸挪移過的跡象,很難想象它曾經是什麽樣子的。肖恩撫‘摸’著每一塊巨石,時而跳上一塊石墩,時而趴在地上從石縫裏向裏探望,簡直就像一個第一次到遊樂園的孩子,對每一件事物都感到無比新奇。
卓木強巴緊跟著肖恩來到巨大的石塊前,巨石每塊都高四五米,全身純白,滿身都是淺淺的浮雕,其繪畫工藝古樸典雅,裏麵的形象獨特迥異,是他以前從來沒見過的。踏著白‘色’的石板,仰頭望著高大巨石,遠處的藍‘色’天際,雲端也浮現一抹紅霞,一群美洲鸚鵡翩然飛過,看著眼前的景致,卓木強巴竟然產生了一絲淒涼的感覺,它們的締造者已然消失,隻留下了這些石頭,無聲的訴說著曆史,在永恒的歲月麵前,一個民族的曆史就如流星一閃,瞬間就湮滅了。卓木強巴繞道一尊巨石的身後,看著地上倒塌的巨大白石,上麵雕刻著人頭,‘抽’象的動物以及各種古怪的圖案,特別是巨石的下端,全是一個個圓邊方形圖案,在圓邊內也是一個個不同姿態的人頭,動物,但這些方形又工工整整,即像圖案,又像是字。而肖恩早已爬上一株大樹,舉目四望,待他下樹來,頗有些遺憾道:“就隻有這一個地方有,其它地方什麽都看不見,太奇怪了,這麽小一塊地方,用來做什麽呢?”
卓木強巴指著石墩底座的圖象,讓肖恩辨認,肖恩一眼就認出來,像夜鳩一樣尖叫道:“是瑪雅!這是瑪雅的文字!這些圖案也是,天!這裏怎麽會有瑪雅的文字?這裏距中美洲幾千公裏遠呢!”肖恩猛一拍頭道:“不對,該死,既然庫庫爾族是瑪雅人後裔,那麽他們的祖先肯定在這裏留下過什麽,我早該想到這裏也有瑪雅遺跡!我怎麽沒早一點想到。要是有相機就好了,要是有相機就好了……”肖恩將最後一句話重複了好多遍。
卓木強巴穿行在石柱之中,每一根石柱都刻有不同的圖案,看著那些古代藝術的瑰麗結晶,能讓人感歎生命的短暫和知識的貧乏,此時他最大的疑‘惑’同肖恩一樣——在密林中開墾出這麽一塊場地,立著碩大的巨石,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他問道:“你懂瑪雅文?”
“不懂,我隻是在墨西哥看到過,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它們不同於任何其它民族的文字,這是瑪雅文明獨有的。”肖恩‘摸’著另一塊巨石,沮喪道:“太可惜了,我們身邊什麽工具都沒有,如果可以記錄下來,這些資料就能改寫人們對瑪雅帝國隻存在於中美洲的觀念。這些石頭,圍成巨石陣,因該是一個標誌,這裏也沒有別的什麽建築,莫不是一塊墓地!”卓木強巴注意到,肖恩提到墓地時,眼中閃動著光芒,那種光芒,絕不是一個英國紳士因該有的,反而,有點像那個試圖追蹤自己的穿軍裝的大漢,那種眼光貪婪,充滿占有的‘欲’望,讓人不寒而栗。
“墓地?你是說墓地?”卓木強巴似乎想到了什麽,但是一時間那個印象在意識裏模模糊糊,總覺得在哪裏聽過,卻又十分朦朧。
“是的,你看……”肖恩比劃道:“這些巨石和巨石之間,又用巨大的白石駕起了橫梁,就像個拱‘門’的樣子,雖然很多都坍塌了,並且有被挪移過的痕跡,但是我們仔細觀察,就不難發現,一共有一,二,三,四……七,七根石柱,它們相互……”
“等一等!”當肖恩說道七這個數字時,卓木強巴腦袋中仿佛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可是肖恩一說話,那閃現的東西又忘記了,卓木強巴道:“你說有七根石柱?你別說話,讓我想一想,七根石柱?七根石柱?七根,七……”卓木強巴心中默念著:“到底在哪裏聽說過,七根石柱,為什麽對七這麽熟悉?”
“七根石柱,象征著七個民族;他們生活在叢林之中,和平共處;共同守護著,祖先的陵墓;其中勇敢的一支,就是庫庫爾族……”終於,卓木強巴想起來了,那夜空星光下,巴巴兔優美動聽的歌聲,回響在耳畔,猶如仙境的靈音,讓人難以置信。卓木強巴一直把庫庫爾族的曆史之歌前半部分當作神話故事來聽,而且那天也昏昏沉沉,記得並不周全,如今猛然想起,不由驚出一身冷汗,沒想到,那首記載著庫庫爾族人曆史的曼妙歌聲,訴說的全是真實的故事,那麽此刻,他們的腳下,所踏著的不就是……
當卓木強巴從恍惚中抬起頭來,他用低沉的語音說道:“不錯,肖恩,或許真被你說對了。我們此刻,正是踏在庫庫爾族一位先祖的陵寢之上!”
肖恩目瞪口呆,完全的驚住了,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抓著卓木強巴破爛的衣襟搖晃不已,“你說什麽?真是陵墓?你怎麽知道的?你還知道些什麽?告訴我,通通告訴我!”直到卓木強巴不動聲‘色’的讓他搖晃了近十分鍾,他才如同從夢裏醒來,不好意思的鬆手,訕訕道:“真是的,我失態了。我隻是,我隻是太‘激’動了。就……就像,就像斯蒂芬生第一次發現瑪雅城邦一樣。”
卓木強巴並不知道斯蒂芬生是誰,他也沒聽清楚,他正努力的回憶著那天夜裏巴巴兔的歌聲,他淡淡道:“我知道得不多,那天,我也喝醉了,沒能記住多少。這裏藏著的因該是庫庫爾族和其它幾個種族共同的先祖,但是叫什麽名字我不記得了,是發生在遷徙路上,那時庫庫爾族的祖先們還沒有找到適宜建立城邦的土地,依舊在漂泊,在經過太陽的家園時,他們的又一位首領快要死了……然後埋葬在路途的某一個地方,事情過去了很多年,由於不太清楚的原因,白城隕落了,人們四散而逃,一些不願遠離家園的人們,找到了曾經帶領他們來到這叢林的祖先陵墓,他們在陵墓上盟誓,要守護著他們共同的祖先,好像立了七根柱子,將他們的決心和誓言刻在了上麵。大致就是這樣,有許多內容我確實想不起來了。”
聽完卓木強巴的話,肖恩低聲回味道:“死在路途上阿。”卓木強巴從他的話裏明顯聽出一絲失望之意,他感覺很奇怪,肖恩的反應很古怪。過了好一會兒,肖恩似乎才從沮喪的‘陰’影中走出,微笑道:“算了,反正我們隻是一個過客,也做不了什麽,隻是這些資料無法保存下來,頗有些可惜,再休息一會兒我們就走吧,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離開這裏。啊,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才能回到現代的城市啊。”
卓木強巴沒那麽樂觀,他冷冷道:“恐怕很難,如果這裏是那位族長的陵寢的話,那麽我們此刻,正身處在歎息叢林的心髒地區,安息禁地!”
這次,連肖恩也沒有了語言,他從卓木強巴那裏聽說過了,這片連庫庫爾族人的地圖上也無法標明的禁忌叢林,鬼知道它有多寬,裏麵又有些什麽。安息禁地,這四個字本身就好像一個詛咒,踏入這裏的人,恐怕誰也無法安息。卓木強巴則更明白他們目前的處境,從最後一個較為現代的部落庫庫爾族到進入歎息叢林,然後走到這裏,他們足足‘花’了一周時間,而現在,他們的食物已經用罄,手邊沒有任何工具,要在比歎息叢林更為險要的安息禁地裏走多久?至少也還要一周時間才有可能走出去,可是目前的他,實在不知道憑什麽能在這裏生存一周之久。卓木強巴此刻詢問道:“按照庫庫爾族史歌的說法,這七根柱子圍成的盟誓之地,就好像安息禁地的一道‘門’,跨過這道‘門’,就將踏入安息禁地。我記得庫庫爾族的地圖上,這裏離東邊的……比我們來的地方還要遠,如果想選一條離開叢林的捷徑,恐怕我們因該退回去,沿原路退回。”
肖恩當然知道,安息禁地不用說,也一定比他們先前所走過的叢林更為可怕,連叢林獵人庫庫爾族也無法探查的地方,沒有人會不為這個名字而感到恐懼,他苦笑道:“我很同意你的觀點,但是現在不行,有幾個問題:第一,我們不知道被洪水衝了多遠,到底是向哪個方向衝的,沿原路退回裏的原路是哪條路,恐怕你我都找不到吧。第二,我們的所有用品都用光了,走在這片叢林的任何地方,恐怕都差不多,不管是小的威脅,還是大的威脅,我們能躲過去的機會恐怕都不大。第三,如今洪水已過,那些遊擊隊員肯定和我們一樣,被衝得七零八落,如今退回去,路上肯定會遇到,至少遇到他們的幾率很大,我想,經過這次重創,他們不會用‘玉’米粥和鮮‘花’來歡迎我們歸去吧。再加上現在,天已經快黑了,我們至少在今夜搞清楚這幾個問題,要走也得明天早上再走。”說這番話的時候,肖恩並沒有想到,他讓他們少走了許多冤枉路。
每一個問題都令人頭疼,討論不出結果,肖恩無聊的踢打著地麵的石頭,天邊最後一道霞光正在消失,他們準備在這位偉大的先知陵寢上睡一夜,希望夢裏能得到神諭指引他們走出這叢林。歇了一會兒,肖恩又在這片石板地上踱來踱去,好像是希望能找到打開墓室的通道,此時天還未完全黑,卓木強巴腹中又有些饑餓了,但是他們背的樹屑並不太多,他正躊躇著,突然肖恩驚叫道:“強生,快來看!”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驚喜,不知道他又有什麽驚人發現。